夜白

　　第二章 寻到踪迹

　　小白蛇就这样离去了，悠又很快掠到了外面笔直的大道上，前面不远处是几处高高的大树，他索性飞到树上，借助树的高度掠得更远。
　　这棵树耸得很高很高，像是船头的桅杆一样笔直，它的四周伸出很多长长的枝干，稀疏不多的椭圆长叶，被衔在了树干上。风和丽日的平日，在这个树干上扎一个厚实的网，于里面晃荡，简直就像漂浮在云端一般不可思议。
　　在视野扩大了几倍的上空，悠只是为了更方便打量这下面的城池，有无什么线索？
　　斗篷带着他就像一只轻捷的鸟，矫健在枝与枝间飞行。“咦？”他差点喊出声来，就在左前方一支长杆上竟安然坐着一个很矮小，白胡子白须白袍束带的老和尚，这个老和尚看似耄耋年纪，却是脸上丝许红润，笑吟吟闭着眼一言不发地打着坐，悠感到些许的惊喜，或许，这个小老和尚知道一些什么，再不济，也能问出一些东西来？
　　他刚想要开口，就马上止住了嘴，脸上变出了一个银灰色金属硬壳面具罩住，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部分，他自待问他，老和尚却一下子不见了。
　　“嘿嘿嘿……”空气中响荡着这样一个声音，未能见着人影。
　　“哈哈哈……”又是一阵只闻其声，未能见人的声响。
　　“嘿嘿嘿……哈哈哈……吼吼吼……”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放肆。
　　“老和尚，能不能拜托您现一下身，小的有要紧事，想要问一下？”云天悠迫不及待地问。
　　“要我现身，嘿嘿嘿……”空气中依然回荡十分骇人，但是听起来却不让人感到丝毫威胁的声音。
　　“能不能求您停下来，我真的有急事要问。”悠从来尊贵不曾委身他人，都是别人求于他，这次他放下了身段极度地恳求起来。
　　“你要我答应，你就叫我师傅，我就同意现身。”老和尚依然在空气中耍顽皮。
　　“好，我现在就说，师……”话音未落，这个身材比大孩童还矮小，才几尺高余的小老和尚突然又闪现了，他就像一个小松鼠那样蹲在了长树枝上，但依然是闭着眼睛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
　　“老丈，我……”他只好伸出手，轻轻地碰他触唤一下。可是老和尚竟在空中摇晃起来，他没有一声声响，却兀自在枝上悬空荡漾，一前一后，一摇一摆，就像是一个不倒翁，也像是被人推了一下秋千。
　　“老和尚，我……”云天悠很害怕触发任何尊长的禁忌，已经极尽谦卑，也前后惶恐。
　　只一阵风荡过的时间，老和尚就又不见了。
　　正不知去向的时候，前后左右竟陆续出现“哈哈哈……”的笑声，四处的周边树影上，悬空出一个个老和尚，每个停留一下之后，又消失，又出现，“嘿嘿嘿……”，老和尚的笑声又出现，仔细一看，原来老和尚的胡须竟有几米长，他那绵厚的胡须卷着每根树干把自己绑在了树上，肆无忌惮地挂在上面荡来荡去，又换来换去，荡完这个荡那个，变化无限身影。
　　就这么玩弄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停了下来。
　　“好玩么，好玩么，哈哈哈……就喜欢逗你玩！”他也不再挂在树枝上，瞬时来到树干上，胡须却短为尺下。如果不是这么逗比的姿态，他那锦缎如玉的长袍，长须白眉只若清风道古，让人肃然可敬。
　　“不用问了，我知道你的问题，看你不曾打扰我片刻玩耍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线索吧。”说罢，手掌处已经变出一个拂尘，掌般大小的双足，猛蹬一丈多高，却丝毫不费力，来到悠殿下面前。
　　“你就是云天悠，好小子，八荒以内稍有神通的人，不会不知道你的名字的呢，我原以为你顶多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没想到竟长得这么斯文，初次相见，不得不考验一下你，没想到跟那些粗莽汉子，纨绔子弟，还是不一样的呀，可惜了可惜了，老夫现在，不收徒弟了……哈哈哈……”来不及说完，就在那里狂放大笑个没停，前伏后仰却依然树上岿然不动。
　　云天悠心忖这位和尚道长虽然疯癫作态，却也是至性之人，难免动了一丝结交上拜之心，忙应和道：“没想到我云天悠能有一天入您这位高人的眼，还有心收我为徒，实乃三生之幸，如果您现在回心转意，愿收我为徒，我会立即叩拜，并称您为师傅的。”
　　“嘿嘿，师傅，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之间还是要讲缘分的。今日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但是，你是否也听说过，随缘随缘，随缘二字，相信随到的缘分，会是更好的选择，目前我无收徒之心，你的请求我先收下了，待他日再做打算。”说罢，拂尘一甩，轻枝上下荡漾，那双脚上的绸布鞋闪过一丝银光，如同星曜。
　　这个顽皮老头说话作风没有一丝架子，比起那些动不动就怒目戟张的人，实在是亲切得多，本来还忌惮三分，不曾想他还有授业传代之意，云天悠心中不禁幸然，拂下斗篷帽子，化去面具，长弓一身，向老者深深弯下腰来：“老者知道烟州城三十万百姓何去？”
　　“要救他们水火自是你的使命，我现在不妨告诉你一关键，就在城西北边种着一棵巨大的五叶菩提，你用你最擅长的灵力将其中一片取下来，丢到菩提旁边的池塘之上，便很快会有你想要的答案。”老和尚捋了捋胡须，十分轻快地说了出来，暗夜之下唇红齿白十分显眼。
　　“感激前辈相救，来日如果成功解救百姓定来报答，只是，认师一事……”话未说完，老和尚就“哈哈哈……”一阵狂笑，右手拂尘变成了拐杖，一跳一跳往前，掠过前面棵棵树枝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悠不禁深深长吁了一口气又深叹了一口气，既感慨老者的随性不拘，智慧通达，又惋惜仅一刻之见。
　　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扑、刷、噔……”云天悠身形矫健如龙，腾飞如凤，轻功曼妙，很快就来到了这一处在夜光中，散发一股清净，又恬然之气的小塘边。
　　此时这座暗夜之城，宛如死城，悄无声息，令人时刻跼蹐不安，这个小塘若在平时可能稀疏平常，偏偏此刻却散发难得的沁人心脾之气，池中如莹如镜，一缕波光涌动，便如仙影仙姿，一时间惹人驻足凝望，空气之中自散发沁人百骸的香气，有如仙茗入鼻，胸襟舒怡。
　　仔细一看，就在这大概也就两三丈长、不规则的小塘上，长着一棵不是很高大，但正是那香气之缘的小树，树上几处明显的枝干，只伸展着五片大大的椭圆的叶子。
　　“原来这就是那棵菩提树，所谓的五叶菩提，就是上面有五片这样的叶子吗？”悠心中暗自思忖。
　　“天云碧日！”他伸开五指，那指缝间，几束银白的光束往那五片叶子轻射了过去。
　　暗夜下也是灰蒙蒙的叶子并没有任何动静。
　　他不禁心里一惊。“星光月影！”又是摊开一掌，瞬时，那棵小树周边如星光灿动，月华闪耀，可是连发轻轻五掌，小树的树干和树叶竟是纹丝未动。
　　悠缓缓地想了想，又想该使出哪招，站在原地认真运动了三次真气，抖了抖斗篷，紧闭双眼。
　　稍后，“风霆域动！”一阵风裹挟千重白光，从双掌之中释放了出来，就在快到树前，突然一阵子刹停，悠赶紧让双掌收回，运作丹田，把气全都收了回去。
　　他赶紧摇头顿足，突然思路急回，觉得这样折煞这棵灵树，实在是罪过，即便求之心急，也万万不能这样对待这个生灵，刚才那两掌顶多是试探深浅，这一招下去，就怕毁了菩提树。
　　不知怎地，他跪了下来，斗篷滑落，叹了口气，只倾吐了句话：“小树啊小树，怎样求得你一片叶子啊？”
　　这句话只当时无奈之语了，就这样，默然过了几秒，“扑通”，一片长长宽大的椭圆叶子就这样子掉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看错吧？它听到了声音所以赐我叶子了！只见这片叶子看似很普通，但它触到地面的刹那，竟发出清新、柔媚、瑰丽的橙色光芒。
　　他一下子领悟到什么，原来尽是心诚则灵！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对着菩提树说道：“感谢灵树，感谢上苍！”然后他恭敬十分地捧起眼前这片叶子。
　　转过身，将它轻轻抛在了池上。
　　橙色菩提叶轻轻一飘，落在了池塘中央。突然间，一道耀眼的银光镶上了叶子的边缘，叶子的颜色褪去，笼罩在这片银光中，成了一块边缘凸起的浮雕，池水停止了晃动，这层银光带动的气势十分强烈，似乎整个池塘都要崩裂开来。
　　悠手中捏了一把汗，他不知道这池底究竟有什么，这个池塘会有什么不寻常之物，为什么菩提叶要丢到池塘里，难道是有什么异兽或者怪物？心里头打着嘀咕，却又不肯松懈半分。
　　就在快持续一盏茶的时间，菩提叶肉眼看不见的功夫在空气中化去，在菩提叶所在的位置，却是冒出了一块剑形石碑。
　　银光就在褪去的瞬间，他看到了碑上却有一行小字。可是光已褪去，便成了黑乎乎的字体，无法辨清。
　　他又理了理眉毛，沉思片刻，垂手之际，一抬，运气一发，一股真气从手指食指底部溯然而出，一似线似流星划过的银光，射向了石碑。
　　似乎听到“咔”一声，石碑碎掉却成了一块小木碑，世子手一卷，它就像一阵风那样卷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他攥紧它，只为立马看清上面写的字：“无量.宿业.禅”。此刻，菩提叶和石碑已经消失不见，显而易见这块小木碑就是菩提叶找到的重要线索，他将它藏好于衣襟，便赶紧回了府中。
　　寝室之中，蜡烛通明，灯火明亮。香榻柔苏，裘暖室锦。
　　“莺姐姐，殿下就要回来了。”室外，是小侍女小茵在传唤。
　　“好的，我马上安排。”这个身姿窈窕，略显风韵的妇人，听到话语不禁灿然一笑，将头上的掐丝珐琅发簪理了理，身子略倾，折下蛮腰，对襟绸服轻曳，对着精美雕花木门回道。
　　她姿色平平，胜在性子软和，不焦不燥，自是作仆人上等人选。
　　加上手脚麻利，随传随到，也就从十来岁的年纪做到了现在。
　　她将四五层叠的锦被摊开，放下流苏软帐，松了松床榻，点上油灯，香炉点起。
　　“婉儿，开始烧水。”待迅速做完这些，她迫不及待地传唤起另一个女仆。
　　“哎，莺姐姐，汤里面要加药材吗？”婉儿婉转的声音问道。
　　“还要，殿下的伤病还没有完全康复。”柔和的声音马上传出。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响起了稳健的脚步声。这个似乎经历了一场风波的骑士便在弥散的暗夜中风一样地赶回了邸城。
　　木门滑动，可见浴室飘荡浓郁的药材香气，大火烧开的水使得热气四盈，蒙住了门帘前后的视线。他进去木桶泡了泡。
　　“桂枝、苏木、仙支……”他数了数，忽觉筋骨松软，肌肉没有那么酸痛。
　　他还在不停念叨木碑上的字：“无量，究竟什么无量……宿业又是什么意思……”
　　正在闭目凝思之际，突然耳边出现了玄幻螺音。
　　玄幻螺音在浴室中显然信号减弱，不是“哧、哧、哧”的响彻声，而是“嗞、嗞、嗞”如同蟋蟀在地上走动发出的鸣叫，十分不顺耳。
　　“头……灵云寺给来消息了，他们软磨硬泡之下同意了！可是……还要同意一个条件……”天峰雷在那边请示世子之意，声音却越来越弱。
　　“那，那就派彩儿去吧！”他在螺音旁通知了他。
　　荡漾的水汽还是没有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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