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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鹿篇
玄的那句“季大人”,像一根冰锥,扎得季青临从骨髓里透出寒意。他袖中的密旨重若千钧,几乎要坠垮他的手臂。
真言咒在脏腑间盘旋,仿佛一条毒蛇,随时会因他一句不慎而苏醒噬咬。
“我……”季青临喉咙发干,想说些什么来掩饰,哪怕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玄却不再看他,转身走回火塘边,只留给他一个墨色沉沉的背影。“雪原的灵脉异动,三日后,我需要一个熟悉外界规则的人,助我去南麓冰川探查。”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仿佛刚才那声冰冷的“季大人”只是季青临的幻觉,“你,跟我去。”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季青临怔在原地。这算什么?明知他别有用心,还把他带在身边?
接下来的两天,季青临活在一种无形的煎熬里。部族的人依旧待他热情,阿七会拉着他辨认雪原上罕见的草药,老嬷嬷会给他讲部族古老的、关于守护与诺言的传说。这些朴素的善意,像温暖的泉水,一点点融化他心中被京城官场冻结的坚冰。
他开始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而玄,依旧沉默。他会在清晨独自离开,日落时分带着一身风雪归来,偶尔会指导少年们如何引动雪原的灵气疗伤,那侧影在暮色中显得古老而孤独。季青临远远看着,心口会泛起一阵莫名的酸胀。
他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玄和这部族,并非皇帝密旨中描述的、待宰的祥瑞贡品。他们是活的,有悲喜,有传承,守护着一方天地的平衡。
那卷密旨,揣在怀里不再是通往理想的阶梯,而是烧红的烙铁。
第三天清晨,出发前往南麓冰川前,季青临在木屋角落,最后一次展开了那卷密旨。朱红的玺印刺得他眼睛生疼。“兰台令”三个字,曾经是他魂牵梦绕的全部,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而……冰冷。
他想起玄琉璃色眼底偶尔闪过的、不属于冷漠的疲惫,想起阿七毫无防备的笑容,想起老嬷嬷讲述的、关于违背诺言便会失去家园光泽的传说。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走到火塘边,看着跳跃的火焰,又猛地将密旨紧紧攥回手心,指节发白。
不能烧!寒窗十载,家族期望,平生抱负……岂能就此付诸一炬?
可若执行……他眼前闪过玄可能出现的、失望乃至憎恨的眼神,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动心了。
不是对雪原,不是对神迹,而是对那个沉默、强大、背负着整个部族命运,明明看穿他的欺骗,却依旧将他留在身边的男人。
“准备好了?”
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不知已站了多久。
季青临猛地将密旨塞回怀中,仓促转身,对上玄平静无波的目光。真言咒安安静静,没有发作。
“走…走吧。”他声音有些发哑。
玄的视线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太过深邃,仿佛已洞悉他内心所有的天人交战。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融入了门外的风雪。
季青临望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温暖的火塘。留下,意味着放弃毕生所求,留在这苦寒之地,身份尴尬。回京,意味着背叛真心,或许……永远失去玄。
他站在原地,前方是风雪弥漫的冰川,身后是暖意犹存的木屋,一步也迈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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