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4

作者:天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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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风老生


      两人结伴来到工作室。
      森鹭侦探社规模小,里头倒很敞亮。进门,墙边粘了张毛毡板,上有许多合照、客户手写评价之类。最右是工作室成员的照片,仔细看来,颇具传奇色彩——

      社长张仙满,只他一人有介绍,先前是个道士,在干侦探之前是做莲藕养殖的。社长之女张森鹭,名字似乎在哪儿见过,面具男展开传单,对上了。童工,目前下落不明。怪不得他那样生气。
      再下方就是木呆着脸的许一剑,眼珠黑洞洞不似真人,P的。就这,在里面是最正常的。
      最后一位,匆匆用大头钉摁了照片,应当是新入职……清洁工陈清,一位烫了头小卷的阿姨,但穿金戴银,上班更像消遣。

      许一剑正引人往里走呢,发现客户不跟了。对方环胸看墙,表情未露分毫,但不信任感由内而外渗了出来。

      收了定金,许一剑气定神闲,甚至有些嚣张,“走吧任先生,我们社长在里面。”
      ……像个黑.道喽啰。
      面具男一路端详,跟着许一剑进办公室。

      推开玻璃门,一股清新水气扑面而来。写字台后有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戴无框眼镜,长相斯文儒雅,看着便叫人心生好感。这位就是社长张仙满了,他正埋头办公……不是,择莲子。
      书桌上放个搪瓷盆,插着许多莲蓬,他手中正撕着一朵,莲子一颗颗掉水里。
      办公室化身农家乐。

      张仙满:“你朋友?”
      不愧是社长,见多识广,对一个戴奇怪面具,上身清凉的高壮男性无动于衷。

      “客户,来签合同。”许一剑也有些没眼看了。从路人的角度看,这地儿确实很不靠谱。他努力镇定自若。

      直到身后的男人嘴贱一句。
      “看来贵社生意不景气啊,害社长都重操旧业了……莲藕养殖扩大了?”

      许一剑忍。他上手将搪瓷盆端起放地,又抹干了桌,留出正经谈生意的空处。
      拢共干了两样杂事,他那张薄脸已经红透了,气呼哧呼哧,耸着肩撑在书桌边。看得面具男十分迷惑。

      张仙满找好合同,发现他的异样,无奈道:“小刀,都说了你不用做这些琐事!”

      面具下传来两声轻嗤。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许一剑有点气闷。今天跑来跑去,早耗空了体力,能坚持着走回来,已经很努力了。
      他就是不想在这人面前示弱!好像输了一样……

      张仙满正要搭把手,面具男已经搀住了许一剑纸糊的身体,半揽着把他带往沙发。
      自然妥帖,好像这一套做过不下千百次了。

      张仙满抵着下巴,向来迷瞪的眼张大了。他在盆里搓了搓莲子,喂沙发上气若游丝的人,“吃。”
      甘甜中略带苦涩,一股清气在肺腑中涤荡开来。总算不那么虚了,许一剑缓过来,“好多了。”

      仙丹吗这是。
      面具男问:“你这是什么病?”

      张仙满:“小刀自娘胎中就自带病弱之症,做点大动作就容易脱力……是哮喘。”
      他说话文绉绉的,像个古风老生。

      “哮喘?”面具男重复,语气幽幽的,“哮喘?吃颗莲子就好?”
      他一副“骗鬼呢”的语气。

      然而张仙满真就十分严肃,“莲子养心安神、补虚益损,吃这个最好。”
      许一剑也很认可。两个人如出一辙的纯良表情,在这样的态度面前,你很难不怀疑自己是小人之心。

      骗多了自己都信是吧。
      面具男看这两人如看混世魔王。一个丢了女儿的,一个算是先天不足?吃这东西补补心眼儿差不多。

      他拈起一颗莲子,并无特别之处,将面具推至额顶。那傩面好似有粘性,牢牢扒在他的辫发上。

      张仙满看到面具下方的脸,“啊”了一声。

      任先生试毒般吃下,见两人如趴洞口的鼹鼠般看他反应,不觉好笑。
      “是好东西,在哪里得到的?”

      张仙满闭口不谈,只说:“不是来签合同的?先把合同签了吧。”

      合同铺好,任先生随手翻页,盯着一处但笑不语。许一剑伸头,发现是错别字,又把脖子收了回去。
      森鹭……森鹭在的时候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这草台班子没她要完,许一剑多么想念靠谱的小女孩儿。

      好在难缠的任先生什么也没说,大笔一挥签了名。那人顶着张矜贵的脸,挥笔洒脱,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许一剑前去鉴赏墨宝,随后对三只狗爬字辨认良久,“任……木敏?”
      对面脸黑了,笔头“哐哐”戳字,“‘木’和‘每’,有没有可能,是个梅花的‘梅’,右边是‘开’?”

      “抱歉,我眼神不太好。”许一剑老实道。
      对方的脸色依旧难看,转而逼视他那双奇异的淡瞳,看得他如坐针毡。

      “任梅开?好名字!”张仙满拍腿,来回走动,诗性大发,“众芳摇落后,我自任梅开!百花落尽,梅花后起,不与群芳争春色……”

      被点中大名的人抚去胳膊上的小颗粒,“‘任’做姓读二声,而且起的时候没想……”
      许一剑也赞叹,是个好名字。虽然清楚是对雇主的假意奉承,但任梅开不再争辩了。

      签完合同,客户仍没有走,自觉抓了把莲子,嗑瓜子般吃着。
      社长心疼地跳脚,要许一剑去说他。
      许一剑安抚。吃吧,反正多的是。他说了任梅开这单的价,张仙满听完也就歇下了。
      两人围着,被正中的客户霸凌。

      任梅开闲聊般提起:“知道最近因为快穿系统,发生了很多蹊跷的事么?”
      “什么?”话里有话,许一剑皱眉。他不希望对方提到森鹭,叔会哭的。

      好在对方很有眼力见。任梅开十指交叉撑下巴,上身前倾,“你们相信,这世上有‘器灵’的存在吗?字面意思,会动的器具。”
      许一剑和张仙满面面相觑。

      近来,有关“器物生出意识”的传言甚嚣尘上。譬如半夜断电,主人热醒,发现新入手的古玩折扇悬浮于半空,正一下一下替猫扇风……许一剑有看过这样的帖子。
      相比之下,会流泪的傩面不算吓人。

      “我信,是有。”许一剑朝他头上看,你自己脑袋上就有一个好吧。

      任梅开正要继续说下去,窗外忽有一道擦破空气的尖锐啸鸣声,宛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人耳膜生疼。

      “什么动静?”
      整个办公楼躁动起来,许一剑和任梅开几人快步挤到窗边。许多人亦被音爆声吸引,伸头探看。

      “那是什么?”有人扒着窗,往远方指去。
      许一剑循声去看,只见百米外的同等高处,悬浮着一个黢黑的长柄物品。他疑惑地举起望远镜,当窄小的镜头对准时,瞳孔猛然骤缩。

      那竟是一把腾飞在空中的长形武器!它周身散发着黑气,诡异的气息宛如心脏般收缩起伏。
      ……可这里是十一楼啊。

      短时间内见到两个超现实物品,许一剑宕机了,只能木偶似的开合嘴巴:“客户,你说的器灵是不是就这种……”
      任梅开却相当平静:“方天画戟,的确是器灵。”

      许一剑偷瞥他一眼。没有借助外物,究竟是怎么看清的?他嘀咕一声,继续举镜观察。
      再次对上,异变突起。空中的奇异武器长了眼睛似的,似乎察觉到窥视,黑芒一敛,居然直直冲着镜头……自己的方向飞了过来?

      不是错觉,越来越近了!
      那逐步逼近的压迫感有如实质,许一剑手一软,望远镜滑落。他下意识去抓。

      说时迟那时快,身旁的人影迅疾如电,一手不由分说将他从窗边推开,一手扯住了滑手的尼龙绳。

      许一剑向后踉跄几步,喉咙干得几乎发痒了。
      “谢……”刚要道谢,任梅开已将望远镜塞回了他手中。许一剑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又将那面具严丝合缝拢了回去。

      此时围观人群的议论声越发高亢了。
      “这是在演戏吗?”
      “卧槽有枪在天上飞?我拍照发一下朋友圈!”
      “不是,就没人觉得这东西很恐怖吗?好像追着什么过来一样……”

      长戟逼近眼前,其上的纹路已清晰可见。一个死物,却违背了物理法则,浮在半空。
      它静止于此,将空间撕裂出一只深渊般的眼睛,凝视着这栋办公楼上百个乌压压的窗口。那黑气如触手般上下飞窜,似乎在找东西。

      讨论的纷杂声诡异停了一瞬。
      不知谁突兀高喊了句:“快趴下!”

      许一剑没来得及反应。那柄方天画戟黑光弥散,铺天盖地,轰然释放了威压!
      下一刻,可怖的冲击力犹如狂风暴雨穿透了墙体!玻璃炸裂,哗啦碎响,海啸般往室内泼洒而来,锋利的碎片就快飞刮到许一剑身上——

      而他身体一轻,眼前一黑,被密不透风地护住了。眼睛亦被蒙住,像进入黑甜的梦乡。
      身体上方有个重物,发出了低低的喘息声。
      许一剑在湿热的掌心下缓慢眨动眼睛。有什么汩汩流出,粘湿了眼睑。隐约闻到了腊梅的香气。

      “任先生!你还好吗?”他有些慌神,想要起身,但那人箍得更紧了。
      “好得很,”上方的人声音平静,“先别动,那东西还没走。”
      “我养……不,社长呢?”
      “他也没事。”

      一旦松弛下来,头晕目眩,许一剑在那刚硬的臂弯里安定下来。
      他用气音:“那武器想做什么?”
      对方调笑语气,“我猜,是来寻仇的?”
      “会不会是冲着我——”
      “不是,”上方的人打断他,悬停片刻,“我出去看一眼,不用管我……可以起来了。”

      重量抽身而去。许一剑视线回归,慢慢聚焦,扫视了一眼屋子。办公室有如狂风过境,盆栽摔破,纸张雪花片般乱飞,杂物七零八落。
      不过眨眼功夫,客户已经消失了踪迹。

      他螃蟹横行,挪到躲在沙发后的张仙满身边。两人确认完彼此无事,再度朝窗外看去。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大雾,仿佛进入异空间,安静得恐怖。大厦、车流,以及高悬的诡异武器,通通隐入雾中不见了。

      “那方天画戟,好强大的魔气。”张仙满一脸凝重。
      哦对,他原先是个道士。

      “魔气?”
      许一剑诧异,正要说出“武器奔他而来”的异象,大雾中忽地折出一道虹光,金铁交击,铿锵有力。里头有什么打起来了。

      张仙满眉头舒展:“看来官方派人来解决了。”
      官方?

      许一剑脑子乱得很,没有余力追问。从刚才起,眼睛就一直有异物感。热热的,很是酸涩。

      他揉了揉,两颗瞳色极淡的眼珠,仿佛清水生出波澜。不适感缓解,许一剑抬头,目光如箭瞬时洞穿了迷雾,看清了内里。

      漫天大雾中,除去那方天画戟,又出现了另一把武器,居然是……拂尘?突然冒出来的拂尘金光大开,一看便正气无比。
      哪儿来的掸子?许一剑凝神细看。

      两把武器打斗起来。方天画戟横劈侧砍,路数野蛮,拂尘看似绵软,却异常坚固。两相撞击,火花迸溅,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有生之年,居然见着两个家伙事打起来了。

      又缠斗片刻。拂尘前扎束的长穗大亮,“唰唰”盘出天罗地网,极其柔韧,将那锋利武器裹缠成了个木乃伊。方天画戟不甘抖颤,却无可奈何,在禁锢中偃旗息鼓。
      这一局,拂尘胜。

      许一剑看皮影戏似的津津有味:“那长戟看着挺厉害,怎么一下就被拂尘抓住了?”
      “你怎么看到的?”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他理所当然回头,“就直接用眼睛……”
      没能说完。身后两人,一个社长,一个是无故消失的客户,两人都是死死盯着他。

      戴着面具的客户弯腰,伸出手,朝他脸上探来。许一剑一时不知要不要躲,眼睫不住地抖。对方抚上,捻他的睫毛,收回时,指尖托着一小块灰烬般的血痂。
      “好像沾到了我的血。”
      那声音,分明是很心满意足的。

      “任先生,你受伤了?”许一剑十分愧疚,毕竟对方是为了保护他。
      面具男摊手,给他看手心那道几不可查的小伤口,继而又打量着自己。

      张仙满惊喜,略带迷惑:“小刀,你的眼睛……”
      眼睛?眼睛怎么了?许一剑又眨巴。

      他不明所以,打开老年机的前置摄像头。眼睛果然有变化,沾了血,却像点墨。瞳仁有了神采。
      难怪视力普通的他突然看得那么清楚。

      他再勾头向外,雾还在,两把武器下落不明,刚才的一切仿佛幻觉。那方天画戟究竟什么来头?与之争斗的拂尘又是什么?

      疑问太多了。
      许一剑心有余悸,却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那东西绝对是冲着我们这栋楼来的。它是在找什么,但没找着?所以才会无差别地震慑,为了逼它要找的人现身……”
      客户在一旁:“是呀,好好奇,究竟是来找谁的呢?”

      张仙满神经大条,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对着凌乱的工作室破罐子破摔道:“要不,先吃点莲子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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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古风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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