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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深处的诊所
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技术科的同事将分析报告投射到大屏幕上。“纤维成分确认,含有一种特殊的抗静电涂层,常用于二十年前的高档儿童服装。泥土样本中的矿物成分,与城西‘星光路’一带的地质特征高度吻合。”
林队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目光扫过江沉和陆栖迟:“星光路137号,‘小天使儿童诊所’,五年前因医疗事故倒闭,创始人赵明义医生三年前抑郁自杀。第一个死者陈琳,三岁时曾因肺炎在那里住院一周。第二个死者张伟,他的表哥是当年那起医疗事故的受害者。”
线索像几条蜿蜒的溪流,最终都汇入了同一个早已干涸的沼泽。
“诊所……”陆栖迟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那首《妹妹背着洋娃娃》的旋律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带着一种陈旧的、消毒水般的寒意。
“立刻出发,搜查诊所旧址。”林队下达命令,他看向江沉和陆栖迟,语气不容置疑,“你们两个,一起。江沉,我需要你找出任何可能的生物痕迹。陆栖迟,看看那里能不能触发你……更具体的‘感觉’。”
江沉默默点头,重新戴上他那副冷静无情的专业面具。陆栖迟则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踏入的不是一栋建筑,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怨念的容器。
城西星光路略显破败,与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137号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块。“小天使儿童诊所”的招牌歪斜地挂着,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曾经鲜艳的卡通图案褪色成模糊的污迹。
封锁线已经拉起,先遣的同事确认了内部结构大致完好。
江沉和陆栖迟穿戴好鞋套、头套和手套,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混合着霉菌、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
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显阴森。候诊区的长椅上积满了灰,一张印着卡通动物的宣传画半耷拉着,上面爬满了霉斑。废弃的药瓶、散落的纸张随处可见。
江沉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像利剑一样刺破昏暗。他立刻开始了工作,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窗台、任何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他提取地面灰尘中的脚印(尽管大多已被先前进入的警员破坏),用棉签擦拭门把手和窗框,寻找潜在的皮屑或指纹。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陆栖迟则站在原地,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脱掉了外层手套,只戴着那层薄薄的纯棉手套,指尖轻轻拂过落满灰尘的前台桌面。
冰冷的触感。然后是……无数细碎、嘈杂的声音涌入脑海——孩子的哭声、父母焦急的安慰、护士温柔的引导、医疗器械冰冷的碰撞声……这些属于诊所正常运营时期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让他微微蹙眉。
他需要更深层的东西,与死亡和“雕塑家”相关的东西。
他离开前台,跟着一种模糊的直觉,走向走廊深处。江沉注意到他的动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既是监视,也是一种无声的护卫。
走廊尽头是几间诊疗室。陆栖迟推开其中一扇门。
这间屋子比外面更暗,窗帘紧闭。手电光照进去,能看到一张老旧的儿童诊疗椅,上面还残留着束缚带的断口。墙角放着一个玻璃柜,里面堆着一些废弃的医疗模型和教具。
陆栖迟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感觉到一种截然不同的“寒意”,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粘稠的、充满恶意的精神残留。他走向那个玻璃柜,手指隔着玻璃,虚虚地划过那些落满灰尘的物件。
猛地,一幅画面撞入他的脑海!
不是清晰的影像,而是一种感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不是赵明义,身形更高大),背对着他,站在这个柜子前。那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金色的光芒!
同时,那首《妹妹背着洋娃娃》的哼唱声,清晰地、愉悦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与之前在案发现场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这里……”陆栖迟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扶着玻璃柜,身体微微摇晃,“他来过……他在这里停留过,很久……他在……欣赏……”
江沉立刻上前,他的目光锁定在陆栖迟手指虚点的玻璃柜内部。他示意陆栖迟让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柜门(锁早已锈坏)。灰尘簌簌落下。
他用手电光仔细探查柜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用镊子翻动着那些废弃的教具——塑料的人体器官模型、牙齿模具……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一个破损的、展示乳牙生长序列的石膏模型后面,镊子的尖端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小小的物体。
他极其小心地将它夹了出来。
在手电筒的光束下,那东西闪烁着微弱但清晰的金光。
是一片金箔。
比在死者胃里发现的那片稍大,形状也更规整一些,像是一片极其微小的、被精心裁剪过的花瓣。它的边缘不再参差不齐,而是光滑的弧形。
江沉将它放入证物袋,金色的薄片在透明袋子里,像一只沉睡的昆虫。
“不是意外剥落。”江沉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看向陆栖迟,“是故意留下的。标记?还是……签名?”
陆栖迟看着那金箔,脑海中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哼着童谣的背影似乎清晰了一点点。他喃喃道:“是……供奉。他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圣坛。”
搜查持续了整个下午,除了那片金箔,没有再找到更直接的证据。但“小天使儿童诊所”与“雕塑家”之间的关联,已经坚如磐石。
夕阳西下,给破败的诊所镀上了一层不祥的橘红色。
江沉和陆栖迟走出诊所,重新呼吸到外面相对新鲜的空气,两人都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陆栖迟的脸色比来时更差,能力的过度使用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江沉将证物袋交给现场的同事,然后走向自己的车。他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上去,而是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处、望着诊所出神的陆栖迟。
暮色中,那个清瘦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仿佛随时会被这片废墟的阴影吞噬。
江沉默默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上车。”
陆栖迟有些意外地转过头。
江沉已经坐进了驾驶室,车门没关。“你需要休息。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逐渐浓重的夜色,“他不喜欢我们找到这里。单独行动,不安全。”
这不是关心,是基于风险评估的结论。陆栖迟在心里告诉自己。但此刻,这已是他能得到的、最大程度的……接纳。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
车内一片沉默。江沉专注地开车,陆栖迟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试图平复脑海中翻腾的杂音。
就在车子驶过一个十字路口时,陆栖迟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疲惫地睁开眼,划开屏幕。
是一条新的匿名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似乎是从远处用长焦镜头拍摄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清背景——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小天使儿童诊所”的门口。
照片的中心,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和江沉前一后从诊所里走出来的瞬间。照片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江沉侧脸冷硬的线条,以及……他自己那苍白脆弱、仿佛依赖般跟在江沉身后的身影。
拍摄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陆栖迟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他猛地坐直身体,下意识地看向车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街道上车流如织,行人匆匆。每一扇窗户,每一辆擦肩而过的车,都仿佛隐藏着一只窥视的眼睛。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江沉,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江沉瞥了一眼屏幕,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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