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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泥土高溅,扑打面颊。”
这世界,终究是没有光亮的。
乔安被她们拽起来,又拖着走向天台边。
冷汗顺着青紫的血管流淌下来,嘴唇也白到近乎透明。也不知道是疼还是怕,望着越来越近的天台边,乔安咬碎了牙。
她才敲开电影圈的那扇大门,她还有满腔的热爱与勇气未施展,她还没能回到家人身边,她怎么能因为个不知姓名的男人,就被人推下高楼呢。
乔安想,如果刚刚认怂下跪,她是不是就能活下去。
如果不能,那她总得带两个下去吧。
“差不多就行了,还真想搞出人命?”
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一瞬,乔安觉得自己听到了天籁。
夏清远和赵乔安都没想到,两人再次见面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前脚救他一命,他后脚便还了这份情。
夏清远从墙后喊住了她们,手指在手机上摆弄了几下,便把摄像头对准了那几个女孩。
“我是夏清远,现在是纽约时间17时35分,我在天台上遇见了六个女孩,其中五个打算将另外一个丢下去。如果她们不打算收手,我将把这段视频交给警察并放到我所有的社交网站上,如果她们收手,我就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将画面放大,视频里赵乔安狼狈的模样便也随之放大。
他一边‘欣赏’她此刻的窘迫和难堪,一边‘劝告’那几位在人间凑数的渣渣,“为了她这一条命,搭上你们五个人,不值当的。”
明明是救她的话,可乔安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算了,计较那么多干嘛,能活不就行。
那天的最后,天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她狼狈不堪,他衣冠楚楚。
与那晚脆弱疼痛的他不同,今日的夏清远一身白衣,宛若天神。当然,前提是他不张嘴说话的话。
她曾经救了他一命,而今他还给她一命。
可乔安并不感谢他,他一开始便在机房的另一面,他听见甚至看见,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来救她。
乔安觉得自己救了个白眼狼。
现在,这个白眼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人活着要学会示弱。”
乔安抬眼看他,“人活着要学会自保。”
“自保?”
这种自保在夏清远眼里就是笑话,“如果方才四下无人,现在你已经躺在楼下了。”
“如果那晚我瞎,你早就化成一把灰了。”
“你还真是不可爱。”
“彼此彼此。”
夏清远看了她许久,久到乔安疼得冷汗快将衣服湿透时,他才一把薅起她。
将赵乔安背下天台时,他好心提点她,“下次服个软,保命要紧。”
乔安一只手臂箍着他的肩膀,一只手在两人之间隔出一丝空隙,她咬着牙,“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你越是软弱,她们就越会踩在你的头顶上。”
她揪着他肩上的布料,浑身颤抖,“如果你没出现,我拼死都会拖两个下去。”
夏清远停了脚步,他眉心凝重,想把这个油盐不进还拎不清的女人丢掉。
可他还是背着她,走过了纽约大学的街头。乔安在他的肩头,听到风吹绿叶的声音。
“赵乔安,虽然你的命不值钱,但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毕业之前我会护着你。”
这所学校的所有视线都汇聚到他们两个身上,那个被暴力已久的女孩子趴在那个新贵出身的男人肩头。这是夏清远无声的宣告,从今天开始,她是他罩着的人了。
苏亦周跟苏亦白驾车赶来时,一眼便看到了等在华盛顿广场中央的夏清远。
同往常一样热闹的大喷泉旁,他背着受了外伤的赵乔安向阳而立,一个宛如神祇,一个似堕落天使。
在苏亦周的印象里,清远哥总是笑着的,即便那笑意不达眼底,却也总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错觉。
可眼前的夏清远呢,就算那落日余晖映在他的眉眼间,也融不了那眼底里莫名溢出的寒霜。
再次回到车上,夏清远一脚油门踩向医院,副驾上苏亦白问着前因后果,而后排的赵乔安呢?
她靠着苏亦周,已经疼昏了过去。
她身上的冷汗被风吹干了,衣服上除了脚印脏污,便是油漆和红酒渍。
苏亦周看着她垂着的脑袋,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他左手拖起她的下巴,眉头却拧了起来。
“清远哥,她发烧了。”
乔安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身体素质,别人是真娇弱,而她只是看似娇弱。
这么久以来,她从没有给过自己垮掉的机会,因为她没有资格垮掉。
她头天还发着烧,输完液第二天,便只剩外伤疼了。
夏清远让她住院观察两天,乔安心疼那昂贵的住院费,跟医生再三确认自己只有外伤,便开了药回宿舍养着了。
对此,夏清远是这样评价她的,“小市民。”
乔安一点儿也不生气,她仰头送了他一个超级无敌大白眼,“比不上您大少爷金贵。”
夏清远气笑了。
他自认为,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多管闲事。
可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会‘多管闲事’。
正是赵乔安管了他的‘闲事’,才会让他决定也管一管她的‘闲事’。
其实在此之前,他早就见过她。
那个时候,她也被针对、被孤立、被暴力,可他看在眼里,无动于衷。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肯尼迪机场。
长途飞行抵达后,他同江知爱在等行李,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行李出的格外慢。
就在江知爱低头给各位长辈发短信报平安时,他抬眼瞧见了她。
等在行李处的每个人,都难掩疲惫。
只有她,那个等在角落里的她,看不出丝毫的疲态。
在这样一个摩登的城市里,她穿得并不算出挑,只一身复古的红色毛衣和牛仔裤,却因那霞姿月韵,便胜过了人间无数。
等行李终于出来,他一件件搬上手推车,再抬头便看她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自他面前携风而过。
那一刻,海棠醉日应如是。
再之后,他经常会在他们那个圈子的留学生群里看到她的照片和信息,偶尔也会在曼哈顿的街头碰到她。
只不过,她再不像初见时那般明艳了。
一开始她总是戴着口罩遮着脸,不然就是戴着帽子低着头。
她不施粉黛,穿着最普通随意的衣服,颜色也尽可能的暗淡。
可即便这样,还是遮不住她与生俱来的那股锋芒。
她活得通透,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美貌会惹来祸事,所以她将自己埋进了‘尘埃’里。
可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愿。
一年前,校庆后的派对上,她背着电脑,穿过那广阔的草坪。
虽是初春的季节,但派对上到处都是妆容精致还穿着礼裙的少女。只有她,素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从石阶旁的路灯下走过。
她穿了件连帽的卫衣校服,修长的双腿上裹着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往下消失在同色的马丁靴里。
她垂头走上草坪,上前搭讪的男人被她一一绕过。
可在她穿过大半个草坪时,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夏清远记得那人,是矮他一届的商学院的,虽然家境殷实,可惜纨绔的很。
那人伸手邀她跳舞,她抬头瞥他一眼,派对上那五光十色的灯光便半明半暗的洒在她扬起的脸上。
肌肤如玉,野生长眉,桃花眼、驼峰鼻和那一抹勾人的樱唇都好看的紧。她如墨的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春风吹来,耳边的碎发贴上耳畔和脖颈,那种漫不经心的美,才最是致命。
没听见那人说了什么,但看得出来也被拒绝了,因为下一秒,红酒便浇在了她的额上。
惊呼声后,整个派对都安静了下来。
红酒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过那修长的脖颈,最终消失在那若隐若现的锁骨边。
可她,没有狼狈,更没有瑟缩。
只见她仰起头,不卑不亢,红颜绝美。
在乔安看来,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时间更可贵的。
所以即便在养伤,她也不曾停歇。
整整十天,她关在宿舍里画分镜头脚本。
九点起床,洗漱,吃早午饭,画稿直到夜幕初上,然后吃晚餐,继续画稿,再到曼哈顿的凌晨三点。
夏清远中间给她打过一次电话,确定她还活着。
纽约时间,凌晨1点,赵乔安伏在地上沉浸式画稿。
被打扰时,她拧了眉头,“夏清远,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然我就把你剩下的那半个胃掏出来喂狗。”
“呵,”夏清远气得牙痒,“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狗命了。”
乔安懒得理他,“快说,什么事。”
坐在一旁的苏亦白帮夏清远怼她,“我们不过是开车路过你宿舍楼下,看到你寝室的灯还亮着,就想问问你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睡。”
谁知赵乔安压根没听出来换了人,她照旧回怼,“这个点要是睡了,上次就捡不到你了。”
苏亦白想砸了夏清远的手机。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夏清远捏了捏眉头。
“大少爷,您是闲得慌了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您哪懂人间疾苦。”
“缺钱啊,我给你出个主意。何苦这么努力呢,从那些追你的男人里面挑一个最有钱的不就得了。”
“你们有钱人的钱,是这么好花的?”赵乔安按了扩音,把手机放在地板上,俯身补了两笔线条,“要论有钱,他们应该都没你有钱吧?”
“所以呢?”
“所以你不用试探我,”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瞥了眼宿舍楼下的那辆阿斯顿马丁,“如果救你是我别有所图,那我也不会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她拉了窗帘,隔绝诱惑,“夏清远,我心里门清,在我拥有和这个世界平等对话的资格之前,跟你们玩,我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车内,苏家两兄弟听到她的声音从蓝牙里传来,一个嗤笑出声,一个却满目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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