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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灰马疾驰在禁林内,参天古木盘根错节,若不是骑马人马术高明,早就该被甩下去了。
宋妙一只手擒住缰绳,另一只手握着月光石,低头将它抵在那秀挺的鼻尖,闭上眼,感到了那泪水湿咸的味道。
然而接着,马身一个踉跄,宋妙往前一扑,将整个手臂死死环绕住马的脖子,
四周的场景急速朝后消退,她来不及看,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惊,随之席卷而来的是一股更强大的失落感。
马速越来越快,树枝刮破了青山宗那件规矩的纯青色外袍,露出她自己买来保暖的花色长衫,还有扎了几圈的鲜红色腰封,一整个不伦不类的穿搭。
受惊的灰马终于感到了本能的恐惧,猛地刹住脚;
尽管她此时还没完全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灰马的全貌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知道它为什么突然撒住脚了。
在悬停于空中的那一刻,灰马成了一个符号,她看到禁林的上层,漫山鲜红的山茶花开了,整个山峰映照在薄雾的晚霞里,那是多么的炫目,令人心惊。
天旋地转,失重感擎住了她!
她看到天空是如此的广阔,也看到两座山崖间,自己的渺小。
如果她还有机会,她真应该多看看这片大陆,将它当成一次新奇的旅程,说给沈觉听...
*
此时的悬崖底下,
一道人影正御剑静立,喃喃自语着:“奇怪,师兄算无遗策,此时此地应该有机缘落下才对...”
“嗯?有暗器!”
他忽然神色一凛,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黑影从上空降落下来,那是一个少女,
她的发丝间披上了一层银色的月辉,肤色又如雪一般银白,恍若从另一个世界降临,只为一人来的神女。
比起关心其余的任何事,他的视线已经在‘看见’的一瞬间被擒住了,
无法移开眼。
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他下意识御剑,追着她下坠的身体而去,
宋妙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站到了飞剑上,
她站的不稳固,摔倒下来,求生本能驱使着她死命缠住了剑柄,
巨大的下坠力道带得飞剑猛地一沉,剑上少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没有松开手,
好像抓住的是一个叫他非常痴迷的存在。
片刻沉默后,宋妙的气息平复了下来,她艰难地抬起头,
月光不知何时穿透雾霭,照亮在两人间,
他身姿孤僻,一袭简单的短衫青衣,毛躁的白发披散,一撮小辫用红线绑住,垂在身前。
正低头面向着她,
尤其是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干净,甚至...有点不谙世事的纯洁。
青山宗禁地的传说,鬼魅的白发幽灵——少年那象征着疯魔的白发。
此刻,带着雨的乌云逐渐占据了月色。
曾被他杀死过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闪回,好像还在昨天。
沉芥子——启明宗的四师兄,人人避而远之的存在。
单看外表,会以为他是个纯真无邪,拥有孩童心性的少年,但为什么没人会这么以为呢?
因为那些看错了的人,已经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造化玩笑,救了她的竟然是他。
黑夜爬上了万籁俱寂的禁林。
宋妙抿唇,率先打破沉默:“额,很谢谢你,但是能否请你先松开手?”
“好的,”
半响,对方这样应着,接着蹲下身子来,
反而继续用手指描摹着月光石的形状。
他还是这个性子,对一切可以拥有的事物保持着超然的兴趣。
宋妙:...
宋妙噎住了,一只手握住红绳的中端,月光石从他的手心间滑落,他的眼神还恋恋不舍的跟随着,
“启明宗的东西在外面会引来祸乱,”
他的语调含糊,“你能不能把这个珍宝送我。”他补充着,重点只有最后那句。
“我不能给你,这是我的东西,我只有它了,”
见她反应激烈,沉芥子‘大发慈悲’地改口了:
“哦。云不惊所说的机缘也许正是这个,可是对于我来说,不能得到的东西算不得什么机缘,”他顿了顿,目光再次仔细地扫过宋妙,从头到脚,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那种眼神对于有些许了解他的宋妙来说,称得上是奇怪的,
此前他无论对待谁,都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看她,却看得那么清晰仔细。
很怪,难道说,沉芥子认识原身?
不如说,这件事也许和云不惊有关。她这样暗自思索着。
“这条项链选择了你,如果我能变成你,我就能发挥它的作用,真可惜。”
宋妙她此刻无比确信,这个看起来清俊出尘的少年,脑子就是有点异于常人。
因为她真切的感觉到了,对方不仅深入思考过要成为她,还得出了结论。
眼见着就要下雨了,她不想再和这些人有任何瓜葛了,如果她需要知道谁是沈觉,她也不是一定要待在他们身边吧?
“你能放我走了吗?”
“当然可以,”少年歪了歪头,似乎觉得她这句话很古怪。
宋妙松了口气,但他又替她补充了:“他们不会放过你,”
这才是事实。
宋妙的脸色变了,一片灰白。
然而此时,沉芥子与她对视着,瞳孔是透明的灰褐色,反映出周遭的一切:“启明宗,它等着你回来。”
留在这里必死无疑,跟着他走也可能是死,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谎话连篇的系统,出现在原身上的遗物,追杀她的理由,一切都在推着她往启明宗走。
无数次的重生,她虽然在七个师兄身边,却从未走近过任何人的心,
然而现在,当她只想做自己的时候,启明宗的大门朝她打开了。
她慢慢站起身,试着熟悉站在剑上那不安定的感觉,
沉芥子御剑带着她飞行了起来。
转眼间已经腾空到了云端,
这把看似朴素的细剑是湖面上的一叶孤舟,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青山宗气派的山门也迅速后退,直到变成一个渺小的光点,
她抬起头,只能看到金色光华下少年袖口咧咧的背影,
宋妙试着张开嘴,但是没法说出口,她伸出一只手想抓住他,就在她要成功的时候,沉芥子飞驰的速度慢了下来,
停在一处古怪之地的上空,
下方,燃着星星点点的灯火,肃然是一座村落的模样,沉芥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和他一贯的语调稍显不同:“那里,聚集着一群流浪者,”
“而村落的另一边,什么都没有,也是普通人绝对不可踏足的场所,”
他所指的方向,是一处巨大的坑洞,黑汪汪的一片,难以看出是否有人居住着,
而末人指的是什么,他没有解释。
少年御剑向下,穿行在一片焦黑的演武场废墟间,
“这里的声音最吵,雷电和剑鸣在这里整整三十年。”
如果说他是在替她导游整个启明宗的话,她一定要说,对方完全不是一个称职的导游,时常是走到哪里,忽然把她丢在原地,自己往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地方去,过了好久又跑回来,身上满是泥土。
他带着她径直飞往后山最高峰,在一处看似普通的石壁前落下。
“前面我不能进去了。”沉芥子看向石壁,“这里有很强的因果,除了特定的人,别人进去会死,你自己进去吧。”他说完,便安静地退到一旁,
宋妙看着那石壁,心脏忽然莫名加速跳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召唤感从石壁深处传来。
胸前的项链微微颤动着,
“我会在这里等你,也许吧,”沉芥子这样说着,似乎在用眼神催促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石壁。
眼前是一个空旷无比、尘埃遍布的巨大殿堂。
踏入的瞬间,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地面上的积尘无风自动,迅速凝聚起来,化作一个模糊的老者虚影。
虚影看到她,面上不见任何迷茫,似乎就是专门在这里等她,
他许久没有言语,那双苍老的眼睛仍然还有神采,让人能看出他年轻时的风姿。
“我有三件事要告诉你,你认真听好了,”
虚影这样说着,语调清晰和缓。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第二,这里任何人都不能信任,除了我。”
虚影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站起来走到、或者说是飘着,来到一块巨大的幕布前,掀开来,
在最正中间的位置,在整个大陆顶尖上有一个小人的剪影,它作为金字塔的最顶端,呈现出一只手指向上方的站立姿态,手指间是一轮太阳。
它的侧下方,坐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形象,这个形象极其模糊。
远没有右边的它的身后,跟着的形状各异,仿佛错误拼接在一起的拼图那样、奇怪的兽类——有形状似鸟类的,或者是蛇与虎的结合体,共七位邪兽——那样清晰。
接着,才是象征各个宗门的符号。
青山宗也好,问水阁也罢,全在壁画的角落匍匐着。
这个壁画展示出了它颠覆性的实力所带来的一切,它的话就是秩序,它的目光所及,就是方向,
接着,干枯的手在壁画上的空白处一点,一切忽然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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