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狛犬
──人类的恶意,有时比鬼更可怕。
阳子跨越横在中间的树林,来到隔壁道场。
与传授体术的素流不同,这间道场教授的是剑道。
剑道,应是讲求专注、自律,同时保有坚毅的素养,修行范围涵盖身体与心灵,是能让人走向更好未来的道路。
但有些人,仅仅是把教学当作一种赚钱的工具而已。不是说这样不行,而是为了获得更多利益,不在乎他人性命,甚至主动剥夺的话,那就与恶鬼无异。
──就像她一样。
阳子站在隔开两座道场的森林外围,沐浴在月光下,黑发蒙上一层似薄纱般的月华。
一阵炫目金光于底部亮起,稍纵即逝,仅仅照亮了她的面容须臾。
鬼移动的速度非一般人肉眼能捕捉,当她毫无预兆出现在道场中心时,没有人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是谁!”身穿白色上衣与剑袴的男人出声喝斥,他表现得比别人更警惕,但也有可能是心里有鬼。
阳子眸光晦暗。她看出眼前的男人原本很紧张,在辨识她的面容,发现是不认识的人后,面部表情有放松迹象。
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知情者。
“你……”男人正想问阳子是不是走错地方,一眨眼却错愕地发现,原本和自己还有段距离的女性突然逼近身前。
他吓得连忙后退一步,举起手里的竹刀,阳子展现的异常让他警惕加深,语气也越发严厉。
“说!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打扰了。”阳子有礼貌地打招呼,但在紧绷的氛围下更像挑衅。她无惧被数十个男人包围的局面,语调沉稳,用词却不留情面:“我来为隔壁的素流道场讨说法。”
“请问──决定对素流道场父女俩下毒的人,有谁呢?”
无人应声。
站在阳子侧面的男人抓起一旁刀架上的日本刀,拔出平时练习不会动用的真刀,直接砍向手无寸铁的阳子!
有人见状想阻止已经迟了,手才刚抬起,刀锋就要碰触到道场中央的黑发女性。
握刀的手臂飞到空中,落地前膨胀炸裂,最后只剩下一地鲜血,和血泊中孤零零的日本刀。
阳子的站位改变了,她垂下手臂,立于断臂的男人身后。
“啊──我的手!我的手!”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来者不善,各个面色紧张地抓过手边武器,摆出应敌姿势。
“重来一遍。”阳子表情仍然是平静的,金色眼睛不见尖锐杀意,说话方式也没有失了礼数,却让人战栗不止。
“请问,参与下毒计划的人,有谁呢?”
……
道场内摆放在角落的几盏灯提供的照明有限,让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昏黄,连洒落在场地的血液都看不出原本氧化前的颜色,像一朵朵肆意绽放的黑色彼岸花。
她看着遍地鲜血,眼神是历经了无数次、遭遇相似景象后的麻木。
死于她的血鬼术的人类,无法保留完整的尸体,留下的只是一滩血迹。血腥味像无形体的锁链,缠绕阳子的身体,气味分子飘散进和服布料缝隙。
阳子杀死了剑术道场管理层的人,放走了学徒。和预期的一样,只是来求学的门生不需要操心道场经营的事,不知情也正常。至于这些管理道场的师范,在长期威胁、施加压力却无法达成目的的状况下走向极端。
只要碍事的人不在就好了。
吞并素流道场后,能收更多门生,赚更多的钱。
为什么会有人理所当然地想到用这种方式图利呢?
他们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如今要以死来偿还。
人有致人于死的恶意;鬼有令人动容的善意。
两者阳子都见过。
她想起那位同为鬼的朋友,她们已经许久未见,不晓得对方现在过得如何?
大概……一如往常地,如她一般,渴望鬼舞辻无惨的死亡吧。
这里很快就会传出有鬼出没的消息,但根据阳子对鬼舞辻无惨的了解,和僵持数百年的经验,她知道那个胆小鬼一定不会亲自来,顶多像往常一样派属下来杀她。
就像她能感知到他的存在;他也能判断她所在的方位。
相互厌恶,恨不得对方去死,两只鬼目前处于王不见王的状态。
阳子走出空无一人的剑道道场,没有像来时那样无影无踪,而是一步一步走向树林。
……
“到头来还是得离开啊……”庆藏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环胸,苦恼地垂着脑袋感慨。
之前不妥协是因为那里是别人赠与的道场,他没有让步的义务,但他显然错估了人性的恶劣程度。
“……对不起。”
“嗯?喔?什么?”庆藏嘴里一连蹦出三个疑问词,见阳子神情沮丧,一旁的戀雪频频对他眼神示意,才慢半拍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道歉?阳子小姐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感到抱歉。”庆藏想起自己还没好好地说声谢谢,松开眉头,认真道:“说起来,我和戀雪还欠阳子小姐一句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们。”
“只是举手之劳……”
“但是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喔!我的、戀雪的,连同狛治的也是。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阳子有些无措,她显然不擅长应付他人打出的直球。
守着狛治的戀雪也转过头来向阳子道谢,眼里的情感真挚透明,不含半点虚假,像星星一样闪烁着耀眼光芒。
“……嗯。”阳子含蓄地笑了下,“我也很高兴能帮上忙。”
狛治转化耗费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比庆藏和戀雪还要久,着实让他们紧张了一阵子。
中途狛治清醒了一次,靠着超出常人的意志力控制住攻击意图,浑身肌肉绷得死紧,青筋暴露,变得尖锐的獠牙咬住自己的嘴唇,睁大双目一动不动地坐着。
阳子熟练地给狛治喂血。
获取养分后,狛治就静坐姿势闭上眼睛,表情像怒目金刚变脸似地恢复平静。
鬼不需要睡眠,但处在转变的特殊时期,意识会进入不同的睡眠阶段。
狛治做梦了。
梦境中所见情景在他脑海留下深刻的痕迹,使他情绪剧烈起伏,久久无法平息。
他睁开眼睛,泪水沿着眼眶滑落,濡湿脸颊。
狛治木愣地望着前方,直到侧边探出一颗脑袋,被震撼到冻结的内心才产生波澜。
戀雪担忧地望着面容剧烈变化的未婚夫,柔声询问:“狛治先生,你还好吗?”
“我……”
狛治瞳孔收缩,他透过戀雪的双眼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原本只刻在两条小臂的罪犯刺青布满了整张脸,瞳孔变成了近似阳子眼睛的鎏金色,眼白被龟裂痕迹填满,毛发也转变成桃红色。
从这张新生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以前的影子。
狛治不说话了,表现得僵硬呆滞,像是承受了短时间难以消化的打击。
不过戀雪没有让狛治独自消沉,她猛地扑到青年身上,用力抱紧正在发呆的狛治。
“我好担心你!幸好你醒了!”戀雪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她稍稍拉开距离,握住狛治的双手,郑重地道:“下次如果要做危险的事情,先跟我商量好吗?阿娜达。”
戀雪没有要求狛治不再做危险的事,而是表达了希望共同承担的想法。因为她知道,狛治的决定和他们有关,也能体谅对方下决断的理由。
前面那句话被狛治本能地搁置,注意力都集中在后面那个称呼上。
……阿娜达?
啊,对了。答应师父继承道场的提议,和戀雪一起看烟火的那天晚上,彼此确认了心意,许下誓言,他们的关系是未婚夫妻。
狛治脸上留有梦醒时的泪痕,他垂眸注视紧握的手,低声应道:“……好。”
戀雪注意到狛治流泪,露出了然的表情,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没有继续说下去。
师父和未婚妻都用寻常态度对待自己,这让狛治渐渐放松紧绷的神经,虽然仍对鬼化后的容貌不满意,却也不再纠结。
阳子教狛治改变容貌的方法,只要他想,随时能将面容伪装成人类时期的样子,就是使用血鬼术会显露出真实模样。
在掌握鬼的力量之前,为避免出去后一个不小心就造成破坏,他们留在森林里摸索,提高身体的掌控度。
阳子负责教导戀雪。女孩子力气本来就比较小,戀雪也没有接受过体术锻炼,很快便掌握了用正常力道拿取物品。
“恭喜你做到了。”少女投来寻求称赞的可爱表情,阳子面带微笑,不吝啬地在一旁送上祝贺。
相比之下,男生那边问题大许多。
力道不同以往,以为已经很轻的力度,能轻易把对手击退数米。
“师父,你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狛治见庆藏从这头滑退到另一头,收回拳头语气无奈。
“什么话?是你用的力量太大了!”庆藏站直后双手插腰,抱怨完摆出进攻姿势,“准备好,我要上了。”
──然后一拳干倒了一排树。
场面一瞬间失控,动物受到惊吓后到处逃窜。
“啊。”庆藏看着自己的杰作,抓了抓脑袋,回头对盯着自己的三只鬼讨好地笑道:“抱歉,不小心的。”
阳子早就料到事情可能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没有责备,只是实话实说:“没关系。只不过动静太大会引来人类,我们先换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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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还有很多要写,结果已经想到穿原著的if线去了(呃)
【继续放废案,是狛治在家人醒来前转化的无逻辑if】
阳子回到山洞时,狛治已经醒了,正跪坐在戀雪身侧。
他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在短时间内完成转化,样貌如同阳子预期,改变可说是脱胎换骨。皮肤变得苍白,头发变成桃红色,双眼灿金,眼白比人类时期的水蓝瞳色再浅一点,上面遍布蛛网般的裂痕,没被衣服遮挡的皮肤多了许多道类似墨刑的痕迹。
“……我以为你离开了。”狛治没有转头,表情乍看平静,目不转睛地注视庆藏和戀雪。
“怎么会?我只是有点事情要解决。”阳子轻描淡写地带过某位无良鬼王又派鬼来杀她的事实。
狛治沉默片刻,没有细问,只道:“你有……镜子吗?”
他隐约察觉自己身上发生了极端的变化,想确认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阳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镜子,递给狛治。
狛治看见镜中的自己,彻底愣住了,虽然没有剧烈的反应,阳子却能感觉到狛治的无措。
是担心亲人看见这样的自己会排斥吗?
阳子的内心发出无声叹息,她走到狛治身边坐下,示意狛治坐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来这边。我教你如何改变样貌,伪装成人类时期的样子。”阳子温和道。
狛治像是把阳子当成了救命稻草,行动略显急促,很快就来到阳子面前跪坐下来,喉结因为担忧自己做不好而上下滑动。
阳子有点想笑,但为了青年的面子,她忍下来了。
他们面对面跪坐,阳子老师开始教学:“先闭上眼睛,想像一下自己在照镜子,脑海中浮现镜中反射的景象。你以前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瞳孔是什么颜色?皮肤又是什么颜色?”
阳子用重复的句子结构引导狛治,每个问题中间稍作停顿,让狛治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脑内构想。
她看着在她的指导下外观逐渐发生变化的青年,眼里浮现欣慰的情绪。
狛治的天赋很好,她为他感到高兴。
“好了,现在睁开眼睛重新照镜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