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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回收crush
暴雨如注,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冲刷进地底。
在城市边缘的废弃填埋场,连野狗都找不到一块干爽的地方栖身。
三辆雅致728如同沉默的巨兽,车灯切开雨幕,停在垃圾山的阴影里。
有钱人也来垃圾场,抢饭碗,这世道何时烂到此种地步。
不感兴趣没多看,玄梓埋头搜寻路过的每一堆垃圾。
距离缩近。
黑衣保镖在雨中撑着一色黑伞,围成肃杀的半圈。
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被死死按在泥泞与腐烂的垃圾之中,每挣扎一次,只会让污秽更深地浸透躯体。
唯独没自己撑伞的那个男人,端闲站在黑伞下,下属单手为他稳稳持过顶。
黑西红底,一点污秽都没有漫过鞋底,好奇他是怎么走路的,轿车那边过来好一段距离。
这位最矜贵,比他人高等,阶级不一样。
玄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忘了正事,也没人注意到她。
男人说话了。
“选在哪里都一样。”
“想带的带不走,命也留不住。”
阴得发冷,像毒蛇在耳畔吐信,明明隔段距离,玄梓后脊跟着打了个颤。
叛徒,同情不起来,和背刺的同事一样烂。
送过多少同事进狱刑海,她记不清了。
那个叛徒眼中只剩恐惧,无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接续工作。
玄梓手中昏黄的手电筒光柱,晃晃悠悠地扫寻,掠过保镖们锃亮的皮鞋,惊起几只食腐的苍蝇。
发现个宝藏,光柱倏地定格在男人脚边——一个被踩扁且沾满泥水的塑料瓶。
单纯想捡个垃圾,玄梓毅然闯入这片被割据的领域。
身上裹着的塑料雨衣太大,是捡来的,尺码不太合身,将就凑合,不用花钱。
雨衣下摆还撕开了几道口子,导致她现在整个人湿透,像只笨拙又不起眼的鼹鼠。
遮掩身份好用,不过她是真捡垃圾。
每逢周末捡垃圾日,都会来垃圾场寻一圈,没想到今天还能免费看戏,省了电影票。
后背拖起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玄梓缓步前行,每走一步都发出“哐当哐当”的脆响。
塑料瓶和易拉罐碰撞的交响乐。
这氛围像□□片,足以让普通人心脏骤停,但她不普通,甚至不是人。
玄梓径直走到圈边,弯腰,捡起男人脚边的塑料瓶,熟练拧开瓶盖倒掉残水,踩扁,再塞进蛇皮袋。
这动作重复上千遍了,早已行云流水。
“哐当。”
瓶子落袋的声音,在静寂中格外清晰,连暴雨也没掩盖住。
干大事者,不拘小节,男人不会在意,可别殃及她。
无意破坏气氛,是那瓶子生的位置太好。
撑伞的助理面色担忧,扑克脸保镖犹豫不决,全都看向场中央的那位,是在听候他的命令。
他没出声,也没动作。
离近了,那股子漠寒劲儿也往她身上使,冻人。
这月还在夏季。
摸不准男人的脾性,玄梓被动紧张。
她明显是个捡垃圾的小喽啰,又不会把他怎么样,这些人不会笨到看不出来。
一片沉静,空气仿佛凝滞。
再久点,心慌,想直白问他。
男人没侧头,只淡冷的余光第一次穿透厚重雨幕,落在她身上。
莫名地读懂了他,像是问——来干什么。
“先生,我捡垃圾的,不打扰您。”玄梓歪头看他,主动回答。
侧颜好生凌厉,鼻梁挺耸,只多停留了两秒,她怕冒犯被抓到。
以目前的神格状态,她也算是个凡人,命要紧,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完不成KPI,回天界还是捡垃圾。
余光被收回,不看她了。
他还是没说什么,就算作默许。
先生身居高位,地位也不凡,眼神询问没动怒,想来是位涵养大度的上者。
打开明亮的手电筒像个探照灯,接着扫描这片“富矿区域”。
又找到两个。
地上那个叛徒身下压扁了两个易拉罐。
“麻烦你,挪一下,压到我的财产了。”玄梓停定,等着他挪道。
污泥糊了叛徒一脸,无法看清是什么表情。
地面上有影子晃动两下,是男人摆手的动作,他示意保镖将人拖开一点。
真上道。
玄梓蹲下身,把那两个易拉罐捡起来,塞进蛇皮袋,又是哐当两声。
拍了下蛇皮袋,拖着战利品,重新打亮手电筒,向男人点了点头感谢。
其他人也只是安静站着,仿佛都在等她离开,自己挺多余。
扫过泥泞,扫过废弃的家具……锁定到男人手中把玩的那根乌木杖上。
寻常物体附着淡色气运流光,而眼前这根杖,尤其是杖头那颗红宝石,缠上近乎要滴出血来的黑红色,浓得化不开。
那是血光之灾、业力反噬与命格衰败的混合物。
它汹涌翻腾,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正对主人龇牙咧嘴。
好东西!大货!
这得是积攒了多少代价,才能形成的规模,再不处理,这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先生,怕是要倒大霉。
玄梓拖着蛇皮袋,啪嗒啪嗒地走到黑伞庇护范围外,站定在男人面前,抬起脸。
塑料雨衣的帽子滑落,脸庞被雨水冲刷,还沾着几点泥污,没来得及擦,脏了就脏了,没有太多平常女生的爱美心。
雨水顺着深红棕色的发梢不断流下,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挡不完她双眼的清澈纯净。
“先生。”
男人依旧没应,却舍得低头,玄梓直直地与他对视。
这才看清是墨色的瞳孔,第一次见,以前没遇到过,唯与她在黑潭捡到的那枚黯鳞颜色一样。
感觉也是,冰,冷,戾。
不全相同,墨瞳好深,里面能装下淋湿的她,没什么波动,淡得无情,像忘梦泉。
又走神了。
“先生,您这个东西,”玄梓陷在墨里,暗黑但不想出来,“上面的坏运气快要溢出来了。”
她伸出食指,隔空点了下那杖,“继续拿着,三天内,您必有断骨之灾。”
“五块钱,我帮您处理掉。”
随后,从雨衣内兜里拿出小猪零钱包,同样被淋湿了,下次用塑料袋裹起来,等找到新的再把旧雨衣换掉。
玄梓拉开零钱包。
墨瞳没浮动什么情绪,唯一动了也就夜风吹过的微分黑发,细韧的样子。
之前还对那个叛徒说过话,就是不理她,许是心情不好,又愿意看她。
好难猜。
沉寂,只有暴雨砸下的哗啦声,如同伴奏。
还是不相信,觉得她在骗人。
一个捡垃圾的,在倾盆大雨的深夜,拦下他,还给他推销驱邪服务。
难道五块钱开价太低?反而不可信。
五十呢,会不会理她,可这就破坏了因果平衡。
有动作了。
男人擢起那根杖,轻佻地敲在蛇皮袋上。
“哐当,哐当啷——”
里面瓶罐碰撞,发出廉价而嘈杂的声响。
“这里随便一件东西,能买你多少条命?”他问得认真,像真真买她的命,玩笑不玩笑分不清。
闻言,玄梓低下头,看了看蛇皮袋,又抬起。
赌不起这么大,她掰着手指头算。
“按照今天的废品回收价,塑料瓶一毛一个,易拉罐一毛五……铝制品比较少……嗯,大概……十五块五。”
他好容易就带偏自己。
“别打岔呀,您的灾厄再不处理,就真的来不及了!”
玄梓替他着急,不自觉往前逼近半步,把自己往墨色里凑。
“看在您是大客户的份上,可以给您打包价,清理灾厄加上这个塑料袋里的瓶子,”
顺着男人手杖指蛇皮袋,“一共十块,不能再多了。”
坚持底线,违规了不算KPI。
身后的助理在偷偷瞄他,还有她,不知道在怕什么。
“我的命,”
手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蛇皮袋,像在敲打一面破锣,跟玩似的。
“就值十块?”
男人误解了她的意思,可能是说的不够详细。
“不是您的命值十块,是处理服务和物料回收的费用。”
“您的命是您自己的,但灾厄是附加的,需要专业清理的污染源,一码归一码。”
“专业?”他敛了半目,不再那么深。
“当然。”
玄梓挺了挺胸脯,虽然被雨衣裹着看不出来,“我是专业的。”
至于专业什么,她没说。
专业佐神?专业代价回收员?听起来不像能收到钱的样子。
没人关心,地上那个叛徒。
那人本该奄奄一息,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突然挣脱保镖压制。
咦!?诈尸了?
玄梓连忙躲到男人旁边,不够,在靠后一点点。
嗯适合观战。
那人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红着眼,抓起地上一截生锈的钢筋,不顾一切地朝着离他最近的人——
猛扑过去。
助理惊呼:“主上!”
骤降阴沉,恶性横生,男人似乎正要动作。
“哎呀!”
脚下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玄梓整体向前趔趄,正好撞在叛徒手臂上。
什么情况?自己不是站得好好的嘛?是谁在加害本宫?
左看右看,也没找出异样。
钢筋擦着男人的垂质袖口划过,勾出一丝布料纤维。
叛徒被撞得彻底失去平衡,加上体力不支,向前重重栽倒。
“咔嚓!”
这脆响声,一听就是骨头,相比之下,宝石坚硬数十倍。
那人额头狠狠地撞在杖头上,暗红宝石染上了更深的温热液体。
哼都没哼一声,就彻底晕过去,不知是死是活。
男人纹丝未动,倾眼盯她,都快戳进神魂里了。
“这木头那么好?学他,命也不要。”
“先生,我命的,最重要了。”不用思考,玄梓回他。
嫌弃地避开,拍着胸口,确认雨衣没破后,才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工伤。”
她再次望向男人,以及他手里那根杖,才见了血,黑红色平息不少。
不遮掩目光里的热切。
“您看,”
玄梓指着晕死的叛徒给他讲,“我说了吧,血光之灾!”
“这还只是开始,十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绝对物超所值。”
许久,男人缓缓开口问她名字。
“玄梓。”
有戏,生意来了。
“玄梓……”他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没看她。
玄梓点头。
自己从他嘴里说出来,比听过的任何都特别,低而不沉,薄淡得发透,浸着权势的尊荣,贵死了。
勾得耳廓一阵酥麻,心发软。
谁知道再后来,这两字每次从男人嘴缝里溜出来时,玄梓应激,偏生听他的,什么要求都让她承,由着他越是风流狠劲,腰那段最惨最累,被折腾得卸了力。
“先生,需要我怎么称呼您?”
只一个嗯。
音节深沉,是同意保持原样。
“边生,”他叫身后的助理,“付钱。”
“好的,主上。”边生立即应声。
他从真皮钱包里掏出一张十元纸币,递过来。
有钱人还随身准备现金,连小面额也有,通常应该是手机支付或刷卡,可能是预防遇到自己这种穷鬼。
“谢谢。”
接过,叠好,收进小钱包里。
男人平抬小臂,摊开手掌,五指能包住好几个她的拳头。
黑色雨伞的手柄被转到他手中,边生退在一边。
“雨,越下越大。”男人撑着伞,也向着她,“留这儿,还是跟我?”
轻描淡写的嗓音不知几层意思,话里行间懒得琢磨,能进他伞下,迷惑她像是心近了分寸。
能躲雨,坐顺风车,男人恶性业力太重,她可以帮他。
“谢谢,先生。”
玄梓抱紧蛇皮袋,颠屁颠地伴在他右手边,影子重合,看不出她的身躯。
伞好大,很宽,缝隙间隔两臂的距离。
助理和保镖跟在后面,没数过多少人,男人问她,应该不多她一个。
边走边问。
“谈话给加钱吗?按小时收费还是按项目收费?”
“先说好,超过晚上十点算加班,费用要双倍。”
“价格,你开。”
遮雨范围大,但男人还是屈着步,她走得慢。
这点价开千次万次,都难抵得上他身上散着的香水,冷木质极淡极奢,闻着太禁欲,与墨瞳里无情绝配。
前面的路,也没有那么难,泥泞再多,也留不住她。
“大项目!”
“起步价至少得一百……不,两百!还得包一顿夜宵……”
逆着大车灯,还有两步到中间那辆银棕色的轿车,玄梓停下,影子也重新暴露在地面上。
“先生,我可以做后面的车,就不同您一道了,免得脏了您。”
男人没停似也没听,拉开后座车门,收伞,关门。
音也没出,不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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