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念想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
　　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
　　出现在我梦里
　　我的爱就像一片云
　　在你的天空无处停

　　——《小宇》张震岳

　　学校通知两天后报道。姐姐们是在市里上高中，路程远，爸妈自然送她们。而我，半年内的数次争吵，多次独自一个人来返，仅仅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连期待都不敢。

　　然而报道前一天晚上，我正在厨房帮外婆剥葱，家里的电话响了，我连忙跑出去。

　　“喂，明天早上……我送你去报到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

　　我愣了一下，手上的葱差点掉在地上。

　　“啊？”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又故作平静与不在意，“不用了吧，我自己能去。平时我也一个人去县里学画。”

　　“我知道不远，”妈妈顿了顿，像是斟酌如何开口，“但……你一个人去上学，我跟你爸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我们也不想让他们折腾。我送你去，早上早点走，来得及。”

　　我握着葱的手紧了紧，没再说话。

　　电话那头，妈妈又补了一句：“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坐最早的那趟车，你提前收拾好东西。”

　　挂了电话，我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妈妈……真的要送我。

　　连忙跑去和外婆说“这下不用你们折腾送我了，我妈答应回来送我。”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把录取通知书、身份证、衣物、洗漱用品……一样一样装进书包和行李袋。又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中午我都没有等到妈妈的出现。我给妈妈打电话，无人接听。等到两点钟，外婆说应该有事耽搁了送我去。我拒绝“我自己去，没事儿，又不是没去过县里。”

　　外婆还是坚持送我去了车站。

　　镇上汽车站比平常要拥挤。我排在队伍中，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心里不禁有些担心。班车晚点了十分钟，等我终于挤上车找到座位时，已经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些。

　　班车快启动时，外婆在人群中挤到车边，摇手让我下车，妈妈给打来电话：“小熊，妈妈赶不过去了，爸爸工程上出了点问题，我要先去处理，外婆说你要自己去。”

　　想是外婆明白我的期待，才穿过拥挤的人群，也得让妈妈给我一份解释。可是解释缓和不了那份因为期待而加速跳动的心。本来我可以自洽不这样难过的。

　　我想无理取闹，想大声质问“为什么，给我期待又不完成约定，凭什么，姐姐们都有人送。”

　　然而现实是“多大的事儿，我坐班车去，很方便的。”我故作轻松地说，”班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我都坐上车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班车行驶到半路时，突然电闪雷鸣，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司机只能放慢速度，硬是拖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站。

　　下车后，“应该来得及吧...…”我自言自语，拖着行李在雨中朝学校飞奔而去。

　　我赶到学校的时候，浑身湿透了，裤脚全是泥水，头发贴在额头上。

　　保安叔叔跑过来帮我拿行李，走到保安室，他看了看手表，说道“都快到截止时间了。”

　　“我...我坐车耽误了...“我着急得快哭了，“我真的不知道会这么晚...”

　　他打断我的话，“你是几班的？”

　　我连忙说到：“二班”

　　他递给我一把伞：“呀！尖子班唉！往前第二栋楼成智楼，下雨你们老师在里面躲雨，应该在三楼最右边。”

　　我说了一声谢谢，疯狂往前跑。我气喘吁吁爬上三楼，三楼走廊的教室贴着一班的标识，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我深吸一口气，扯了一下身上潮湿又紧贴在皮肤上衣服，慌忙推开门。

　　“请问……”声音卡在喉咙里，我盯着那个站在窗前的背影，身形修长挺拔，像是校园里那排永远笔直的水杉，暖色灯光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我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这绝对不可能是班主任。

　　我移不开视线的是他的脸。皮肤白皙，轮廓却分明，眉骨下是一双乌黑的眼睛，澄澈得不含一丝杂质。鼻梁高挺，唇色淡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给人一种疏离感。

　　谈不上遗世独立，只是穿戴整齐，却彰显清冷气质，在我十多年人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同学，你找谁？”他的语速极慢，声音低沉清冽却格外清晰。

　　我愣住了，“对、对不起！我找班主任报到……”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感觉脸颊发烫，是因为运动后的燥热吧！

　　他轻轻点头，却依然保持着那抹若有若无的距离感。“老师刚刚出去了，马上来。”

　　我向他道谢，随便找了个座位，开始整理证件，但是外壳全是水，我又一次紧张起来。

　　他走到我旁边，拿出纸巾：“你需要纸擦一下嘛？”

　　我抬头道谢，拿过纸巾，埋头继续手忙脚乱地开始分离粘黏在一起的资料。

　　“慢慢来！”

　　我不知是夏天吹来一缕凉风消解了我的慌忙与无所适从，还是清风明月的他眼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又不失礼貌抚平了我的着急与隐藏于心中的难过。

　　我再一次道谢，停下慌乱的动作。

　　这是我今天最想画的一幅画。自我跟着老方画画起，他要求我画下每天印象最深刻的画面。但我打算画在小影送我的画本上。

　　突然，推门而入的声音传进来。我抬头向门外望去，一位穿着利落，扎着高马尾的女老师走进来，“许每宁？”

　　她目光扫过我滴水的裤脚和凌乱的刘海：“就差你了！一个人来的？”

　　“父母……“ 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他们临时有事。”

　　老师没有多言，把表格放在我面前，“你快点填完，我盖完章章，去五楼领军训服后去宿舍洗澡换衣服！”

　　她忽然瞥见窗边的少年，挑眉道：“哦对了,还有你。你先等她弄完啊！”

　　我飞快地填完，等老师盖章后，谢过老师，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我下意识地瞥往里了一眼——他正和老师站在那里，肩并肩地交谈着，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师似乎说了什么，他微微低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像是在回应什么有趣的事。我站在不远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我原以为只有一面之缘，想来之后不会再有交集。万万没想到他也我们班上的同学嘛？！

　　直到老师抬眼看见了我，朝我招了招手：“徐每宁，发什么呆呢？赶紧去五楼领军训服。”

　　我回过神，连忙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门外的暴雨初歇，天空中还残留着少许乌云，但山上笼罩的雾渐渐散去，阳光已经穿透云层，洒在校园的地面上。积水反射着细碎的光，风里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深吸一口，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我抬头看了看天，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从我踏入校门的那一刻起，似乎幸运之神降临，遇见皆是幸事，保安的热情帮助，他的援助之手，老师的体贴照顾……

　　新的校园生活，就要来了！

　　我决心找回小影还在时的自己，张扬、随性、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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