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误

作者:愉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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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问


      “为何要跟踪于我?”沈澈倏地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直直照进他闪烁的眼底。
      “何……何时?”谢贤下意识反驳。
      恰在此时,不远处悬着的一盏风灯随风摇曳,昏黄的光晕恰好勾勒出沈澈的侧脸轮廓。
      谢贤呼吸一窒——这张脸,不正是他半个多月来,绞尽脑汁、偷偷尾随的那个谁么?!
      他顿觉一股心虚猛地窜上来,慌忙别开脸,额角沁出豆大的汗水,凉飕飕滑落。
      “自那日街角匆匆一瞥,你便似影子一般缀在我身后。”沈澈不给他喘息之机,又逼近一步,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威压,“我去茶楼酒肆洽谈生意,你刻意坐在隔桌或隔窗窥视,甚至……”
      他话音微顿,“甚至我去那风月馆应酬……亦或是郊外踏青,似乎处处可见公子身影。当真是,无处不在……”
      谢贤被他逼得节节后退,手胡乱抓住身旁的栏杆,指尖冰凉。直至后背“咚”地一声轻响,重重撞上廊柱,彻底断了退路。
      他用双手反撑着冰冷柱子,强撑住微微发软的身子,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原来你都知晓啊……”
      “何止我知晓?”沈澈冷哼一声,后退一步,幽幽叹了口气,“早已是满城皆知了。”
      “满城皆知?有这么明显么?我自认为伪装得不错,照理不应该被人发觉啊……”谢贤暗自在心中反思,不自觉攥紧了双手。
      “你可知外人是如何议论我的?”沈澈语气沉了几分,一字一句道,“人人皆道沈家郎君不知在何处惹来一段风流债,叫一个白面小生痴缠不断,劝我趁早将你收入房中,也省得那俊秀后生夜夜思念,日日跟随……”
      最后那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又有几分讥诮,目光又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猝然泛红的耳尖。
      一想到自己堂堂沈家当家、经商英才,居然为了躲他——还特地同董大哥出门做了段时日的游商,一路车马劳顿、风浪里来去,甚至几遇凶险!全是拜眼前这“缠人精”所赐,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最可气的是,他也曾尝试遣人去探听这家伙究竟有何目的,不料这对主仆口风甚严,与他扯皮半日,也探听不出一个屁!
      被烦得无法,他还去求了爷爷,央他做个斩桃花的局,谁知那老道竟一口回绝:“反正你也不想娶妻,不如就将那后生收了,日后有个伴儿,省得叫我操心。”
      沈澈不服:“我何时叫你操心了?再说,此事既不合于天道,又悖于阴阳,你作为一个老道,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孙儿做出此等有违大道之事?”
      那老道嘲讽道:“哟哟哟,这回跟我扯什么大道阴阳了?你早干嘛去了?反正自己招惹的,自己解决。少跟我在这儿扯皮,贫道我啊,还忙着出门云游呢~”言毕,便绕过沈澈往门口走。
      沈澈咬牙吼道:“你是不是不行?”
      老道摆摆手,丢下一句:“少拿话激我,你爷爷我可不吃你这套。”随后便溜得无影无踪,至今未归!
      沈澈越想越恼,可目下急于解决此事,便勉强耐着性子,对谢贤道:“我自知如我这般倜傥风流,玉树临风的君子是人间少有,你便是贪图我的美色也不稀奇,此处无人,你且与我说句实话……”
      他再次不经意掠过眼前人,却见谢贤因紧张惊愕而后仰,微敞的衣领稍稍散乱,露出一段纤细雪白的脖颈,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扎眼。
      沈澈忽然顿住了。
      先前扛她回家时的那一幕莫名撞进脑海——那看似单薄的“少年”身躯远比他想象的轻软,隔着一层衣料,竟透出极清淡的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虽男子用香也并非什么奇事,可他身上那香似乎还隐约混杂着一缕极细腻的脂粉味,但绝非浮于表面,像是自幼浸染、长年累月渗透肌理的,不是偶然沾染所能及。
      他微微凝眸,所有未加留意的细节此刻呼啸着席卷而来——精细的眉眼,慌乱时娇软的语调,还有这段绝不属于男子的细腻肌肤……
      沈澈眸色忽的暗了下去,此前种种嘲弄顷刻间冻结在唇边,他再次逼近一步,声音陡然压低,带着探究:“你……”
      谢贤情急之中一把推开他前倾的身子,目光闪烁,又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闭眼大声道:“其实我只想从郎君身上取回娘亲遗物!”
      “遗物?”沈澈稳住身形,呆滞了片刻,眨了眨双眼,干巴巴问道:“什么遗物?”
      谢贤扒着柱子起身道:“便是郎君常佩身侧的那块羊脂白玉!”
      “羊脂白玉?”沈澈低头凝思——在被谢贤跟踪前,他确实从一商贩那买下一块上好的白玉佩,因实在爱不释手,便常常佩在腰间。
      只是今日外出赏玩,念及人潮拥挤,怕损坏丢失,故不曾带在身上,此刻也难以及时取看。
      沈澈小心翼翼问道:“你当真是因为那玉佩?不是贪恋我……”
      “不是!”谢贤在他吐出那几个虎狼之词前,坚定地打断,否认道。
      沈澈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恢复往常的从容不迫:“那可是我花重金买来的,你有何证据,便说那是你的?”
      “你将那玉佩……”
      “小……公子!公子!”
      两人循声望去,便见一小仆从不远处一个门洞里走出。
      谢贤暗暗扶额,该来不来……
      “青竹”上前搀扶住谢贤道:“公子,天色已晚,厢房早已收拾好了,我们还是早些安寝吧。”
      谢贤点点头,朝沈澈拱了拱手,便转身随“青竹”回了房。
      “你几时来的?”谢贤抬手,配合着“青竹”脱下外袍。
      “我早来了啊,还见你们饶着园子行走了好几圈呢。只是他们都说公子在与沈郎君逛园子,故不敢打搅。”
      “那你这时怎又知要来唤我?”
      “青竹”将衣袍挂在架子上,嘿嘿笑道:“我见公子在廊椅上坐了许久,想是累了,故来唤公子回房歇息。”
      “……”谢贤只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连忙抚着心口顺气,憋了半日,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好”字。
      若不是要留青竹在家应付祖母,她也不至于带这么个蠢蛋出门!
      第二日,沈文茵手持一柄半旧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面前的小火炉。
      炉上坐着个褐色陶罐,罐口“咕噜咕噜”地冒着湿热的水汽,周遭弥漫着药草特有的浓郁香气,氤氲了清晨的朝阳。
      她望着那不断破裂又重聚的水沫子,心思飘远,耳边反复回响着昨夜哥哥低声与她说的话——
      “那位‘谢公子’,实为女子。”
      “此事你知我知,莫要声张,且看她主仆二人能装到几时。”
      想到此处,沈文茵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难怪我当初诊她脉时好似女子……哥哥也是……”哪有明知人家是女儿身,还继续捉弄之理?
      “文茵?”一声讶然的轻唤从门口传来。
      董家嫂嫂走了进来,笑对沈文茵道:“若不是路过你家偏门闻见药香过来瞧瞧,我还以为你今日已回去田庄去了呢。怎的亲自在此处熬起药来了?”
      沈文茵忙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沾染的灰尘:“董嫂。是哥哥,他昨夜……呃,机缘巧合救下一位迷途公子……”
      董嫂上前扳过沈文茵左看右看,担忧道:“昨夜那事我听你董大哥说了,若非你哥哥会些拳脚,岂非危险?你呀,下回可莫再乱跑了。”
      沈文茵乖巧点头。
      “那公子无碍吧?”董嫂又问。
      沈文茵摇摇头:“无甚大碍。只是那位公子身弱,又受了惊吓,哥哥叮嘱我熬些滋补汤药与他调养两日。我嫌婢子们手拙,便亲自在此照看。”说着,视线不由自主飘向东厢房,脸上显出几分纠结。
      董嫂与她家比邻而居,关系最是亲厚,平日里无话不谈。
      沈文茵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止住,凑近董嫂,悄咪咪道:“董嫂,我与你说,你可千万要守口如瓶啊……那位‘公子’,其实是个女儿身!”
      董嫂闻言,瞬间睁大了双目,也压低声音:“竟有这事?那你哥哥他……”
      “哥哥他知道!”文茵无奈道:“可他偏不让戳穿,还叫我也装作不知道的模样。也不知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董嫂先是诧异,又似想到了什么,眉眼弯弯地掩口笑起来道:“依我看呐,你哥哥许是……瞧上人家了也未可知?这般捉弄,倒像是学堂里那些半大小子,越是喜爱之人,便越要去捉弄一二……”
      文茵立刻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可能,不可能!哥哥才不是那般幼稚之人。”
      哥哥面上看着是有些浪荡公子模样,内里却最是精明稳重的,怎会行此小儿情态?
      一语未罢,便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声。
      两人齐齐扭头望去,只见沈澈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面色略显不悦,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貌似还刚刚打过喷嚏。
      “哥哥?”文茵吓了一跳,“你鼻头怎么泛红了?莫不是受了凉?可要我给你施几针么?”
      “我可不敢叫你个半吊子乱针……”沈澈迈步进来,目光在董嫂身上停顿一瞬,颔首行礼道:“董嫂也在。”随即转向文茵道:“药可煎好了?”
      “好了好了。”沈文茵转身将一块抹布垫手,端起那只滚烫的陶罐,将深褐色的药汁稳稳倒入一旁事先备好的白瓷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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