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

　　晨雾还没完全散透，银滩像铺了层碎钻，被朝阳镀上淡金。林屿提着装花蛤的竹篮，跟在父亲身后往张阿婆家走，白塑料凉鞋踩在沙地上，“咯吱”声混着椰叶上露珠滴落的“嗒嗒”声，像首轻快的小曲子。路过镇口的老榕树时，看见陈默背着书包站在树下，手里拿着本卷边的杂志，封面印着省城的高楼，在晨雾里显得格外新鲜。

　　“陈哥！你怎么在这？”林屿加快脚步跑过去，竹篮里的花蛤轻轻碰撞，发出“沙沙”的响。陈默笑着把杂志递过来：“这是省城的《环境报》，上面有篇写海洋保护的文章，想着拿给你看看。”林屿接过来，指尖摸着粗糙的纸页，上面印着几张海水污染的照片——浑浊的海水里飘着塑料瓶，滩涂里的贝壳上沾着油污，看得他心里一紧，赶紧抬头问：“省城的海也这样吗？”

　　“不是所有地方都这样，”陈默蹲下来，指着照片里的文字，“这是工业城旁边的海，工厂排废水，才把海水弄脏了。咱们星屿镇的海干净，就是因为没有大工厂，大家也爱惜滩涂。”父亲走过来，拍了拍陈默的肩：“多亏你想着屿仔，他昨天还问我，要是有人往海里扔垃圾该怎么办呢。”

　　三人一起往张阿婆家走，陈默说起省城的事：“我们学校最近在搞‘环保志愿队’，周末去河边捡垃圾，还会给居民讲怎么保护环境。有次遇到个卖菜的阿姨，她没读过书，却每天把菜叶子带回家当肥料，说‘别让垃圾弄脏了河’——你看，善良和学历真没关系。”

　　林屿想起陈默上次说的“提灯人”，突然问：“陈哥，那个阿姨是不是也是‘提灯人’？她没读过书，却也在保护环境。”陈默点点头，眼里亮着光：“当然是！咱们读书是为了成为提灯人，去照亮别人的黑暗，而不是有了灯后，沾沾自喜，还要吹灭别人的蜡烛。高学历不等于高素质，从没读过书也不妨碍一个人成为善良的人——就像张阿婆，她不认识字，却每天给流浪猫喂饭，还帮邻居看孩子，这些都是‘提灯’的事。”

　　说话间就到了张阿婆家门口，竹篱笆上爬着紫色的牵牛花，晨露挂在花瓣上，像颗颗小珍珠。张阿婆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缺角的瓷碗：“你们来啦？快进来坐，我刚煮了绿豆汤，放了点冰糖，解解暑。”林屿把竹篮递给张阿婆：“阿婆，这是我们早上挖的花蛤，您中午煮花蛤汤。”

　　张阿婆接过竹篮，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屿仔真贴心，比我家那两个小子强多了。他们在广州打工，半年都不回一次家，上次寄回来台收音机，我都不会用。”陈默听见，主动说：“阿婆，我帮您调收音机吧，顺便教您怎么选台。”

　　走进屋里，陈设简单却干净，土墙上挂着张阿婆年轻时和丈夫的黑白照片，照片旁边贴着几张年画——是去年镇里发的，画着胖娃娃抱着鲤鱼。陈默蹲在桌前调试收音机，老式收音机“滋滋”响了一会儿，突然传出邓丽君的《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温柔的旋律漫在小屋里，张阿婆跟着轻轻哼起来，手指在桌沿上打着节拍。

　　“这歌真好听，”张阿婆笑着说，“上次镇里的广播放过一次，我就记住调子了。以前我和老伴去县城，也见过咖啡屋，就是没敢进去，听说里面的东西可贵了。”父亲坐在板凳上，喝着绿豆汤：“以后咱们星屿镇要是发展好了，说不定也会有咖啡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尝尝。”

　　林屿趴在桌边，看着陈默手里的《环境报》，又看了看窗外的银滩——晨雾已经散了，海面像块蓝色的绸缎，浪头卷着碎光，偶尔有渔船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他突然想起照片里浑浊的海水，心里有点担心：“陈哥，咱们星屿镇以后会不会也有工厂排废水？要是滩涂被弄脏了，花蛤就没了。”

　　陈默放下收音机，摸了摸林屿的头：“只要咱们都盯着，就不会。以后你要是读书，可以学环境专业，回来保护咱们的滩涂。就像报上写的，有些大学生毕业后，回到家乡搞环保，把污染的河水都治干净了。”林屿点点头，把《环境报》小心地叠好，放进怀里——他突然觉得，“提灯人”不只是帮别人照路，还能保护自己喜欢的地方，比如星屿镇的银滩和花蛤。

　　中午，张阿婆煮了花蛤汤，鲜美的汤汁里飘着葱花，林屿连喝了两碗。陈默说起省城的大学：“我们学校有个‘海洋实验室’，里面有很多仪器，能测海水里的污染物。下次放假回来，我带点简单的试纸，咱们也给星屿镇的海水测测，看看是不是很干净。”

　　林屿眼睛亮了，赶紧问：“真的吗？试纸怎么用？是不是像书里写的那样，蘸点海水就能变颜色？”陈默笑着点头：“差不多，到时候教你用，咱们一起当‘滩涂小卫士’。”父亲看着两人，笑着说：“要是真能测，咱们就把结果贴在镇口的公告栏上，让大家都知道咱们的海水干净，要好好保护。”

　　下午，陈默要回省城了，林屿把自己捡的最漂亮的花蛤壳送给陈默：“陈哥，这个给你，放在实验室里，像看见星屿镇的海。”陈默接过贝壳，小心地放进书包：“我会好好收着，下次回来给你带实验室的试纸。”

　　送陈默到镇口，看着他坐上前往县城的班车，林屿还站在路边挥手。父亲拍了拍他的肩：“咱们回去吧，明天还要去滩涂挖花蛤，顺便捡捡垃圾。”林屿点点头，却没立刻走，他看着远处的海面，心里满是期待——期待陈默带试纸回来，期待自己能成为“滩涂小卫士”，更期待星屿镇的银滩永远这么干净。

　　快到家时，林屿看见镇支书带着几个人在镇西头丈量土地，手里拿着图纸，偶尔指着远处的滩涂说着什么。他突然停下脚步，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爸，镇支书他们是不是在为罐头厂选址？要是厂建在滩涂旁边，会不会污染海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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