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时难

　　夏天总是很漫长，沿途满是郁郁葱葱的大树，日子随蒸腾的热气变得粘稠，把影子拉得很长。夏天总是不甘的对抗着每一片屋顶，急躁不安的情绪把人们晒的滚烫。

　　“王时，我认真的问你一个问题。”夏夜球场上路易满头大汗，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你说。”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我总是忍不住想去看一个女孩，我这是喜欢她吗？”
　　王时认真思考，手指在下巴上来回摩擦：“这种分情况。”
　　路易转头看向王时：“细说。”
　　王时起身：“第一种，你喜欢她，第二种，你是个变态，喜欢窥视纯洁少女。”
　　路易翻了个白眼，拿起身边的空饮料瓶作势扔向他。
　　紧接着路易也站起身：“那这么说用排除法，我不是变态，所以我喜欢她？”
　　“可以这么说。所以你喜欢谁？”
　　“别管。”
　　二人满身大汗离开球场。

　　到家后，路易趴在床上，看着自己和于夏天的微信对话框，二人的微信好友是当时某次班上组织活动，路易作为带队的组长，于是加上了组员于夏天的微信。
　　空空如也，二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好奇心的驱使下，路易经过深思熟虑后打出一行字，紧接着又删去，来来回回，索性将手机扔到一边，还是一句话都没发。
　　于夏天现在干嘛呢，他心想着，不觉间昏昏睡去。

　　此时的于夏天也趴在自己的小床，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妈妈拎着牛奶和一些水果，不厌其烦的嘱咐着：“一会进去叫奶奶啊别忘了。”
　　于夏天瘪瘪小嘴：“知道了。”
　　妈妈拍拍她的脑袋，和气的说：“吃个午饭就走了，别矫情。”
　　奶奶还住在二十年前妈妈嫁过去的那个村子，房子四四方方，中间有个大院，种了一颗柿子树，侧边是厨房和卧室，堂屋坐落在正中间的位置。进门后，奶奶心花怒放的同母女俩打招呼。
　　老太太笑眯了眼：“夏天来了，快进屋，奶奶给你买了好吃的，快进屋吃去。”
　　于夏天回赠笑脸：“奶奶好。”
　　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奶奶，热情的招呼自己，于夏天很难联想到这是曾经村里出了名重男轻女的老太太。
　　当年于夏天妈妈生下她后，老太太一看是个没把的，就再没给过她好脸色，当年妈妈被奶奶逼着，大冬天背着娃洗衣做饭，如今落下了腰疼和关节疼的病根。于夏天最想不明白，老太太这样对她，为什么还总要去看望她。

　　奶奶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命令着电话那头的人：“你赶紧来。”
　　随后迈着小碎步去厨房忙活，妈妈也去帮忙，于夏天自己坐在堂屋，好多年过去，电视后面还贴着大大的“喜”字，年久却色新的家具安安静静的，竟有些诡异。
　　这时一个男人拎着一箱饮料，和一些水果，从门口匆忙赶来。
　　那是于夏天的爸爸。
　　于夏天赶忙跑去厨房站在妈妈身边：“妈，我帮你。”
　　那男人进了堂屋，奶奶见他来了赶忙招呼于夏天。
　　小老太太手劲很大，全然不顾于夏天死活，拉的她生疼：“快，那是你爸爸来了。”
　　烦人的事情还是来了，爸爸？我只觉得好不自在，反而这个爸爸从没尽过自己的责任，她正心烦意乱着，也有些不知所措。

　　饭菜端上桌，爸爸妈妈表情严肃，互不说话，只有奶奶努力缓和。
　　于夏天小声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出去一下。”
　　男人看了一眼夏天，极力微笑讨好：“夏天瘦了，也漂亮了，爸爸给你买的饮料，你怎么不喝。”
　　于夏天只觉得心里如缺氧般难受：“我一会喝。”
　　男人接着说：“你看，爸爸来了也不叫我一句，是不是你妈教的。”
　　于夏天面部抽搐紧皱眉头，眼泪快要涌出。
　　妈妈作势一摔筷子：“别没话找话说啊。”
　　男人冲妈妈翻了个白眼：“我和我闺女说话，有你什么事。”
　　奶奶表情严肃气呼呼的冲男人发火：“行了，干什么这是。”

　　二人冷静，于夏天跑出门，她跑到胡同里，那里的一砖一瓦都没有变，仿佛还有她童年嬉戏的影子，她极力克制泪水，蹲在墙边。
　　平复一会，她慢悠悠走进屋里，屋里不知何时竟已闹成一锅粥，一男一女扭打在一起，老太太坐在一边自怨自哀，于夏天见状，一时不知是先哭还是先拉架，二人看见于夏天来，有了停下来的意思，相互放着狠话。
　　妈妈气哄哄的收拾东西，拉着于夏天的胳膊：“走，回家。”
　　妈妈太生气了，拉住于夏天胳膊的手仿佛要把她捏碎，偏偏是同一个地方…她只觉得好痛，就这样母女走出大门。
　　身后男人还在叫骂，那声音跟着母女二人一起，走出了村子。
　　回家后妈妈叫于夏天到身旁，满眼愧疚温柔的说：“你怪不怪妈妈。”
　　于夏天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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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想着，心痛到抽搐，没发觉枕头已经湿了大半，鼻子被塞的喘不过气，她抽了张纸，又往里挪了挪，挪到离客厅最远的地方，然后用最轻的动作擤干净鼻涕，将一旁的泪纸鼻涕纸收进书包，这样天衣无缝，妈妈一定不会发现她哭过。

　　第二日清晨，于夏天蹑手蹑脚跑进洗手间，查看自己的眼睛有没有哭肿，见状态还算过得去，就简单用水冲洗，手捧冰凉的自来水一下一下的泼在眼睛上，这样就可以消肿。

　　下午返校，寥寥无几的人先到了，然后埋头伏笔，或是说说笑笑。于夏天的书包重重的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背包里的纸巾出门时就被扔进小区楼下的垃圾箱，她也终于轻快了一些。路易早早来了，正在球场打球。
　　“别走神啊，路哥。”路易心不在焉，被身旁的人夺去了球。
　　对友一阵抱怨加担心：“咋了，路哥，从刚刚你就一直走神。”
　　路易用手撩起满是汗水的刘海碎发，微微皱眉：“不好意思各位，我先不玩了，这次算我的。”
　　这时有人发言：“走吧走吧，我也不玩了。”
　　大家附和：“也该回教室了。”
　　“行，下回再一块玩。”……

　　“于夏天！”闻声路易猛的抬头，心里微微一颤，看见一个女生向远处招手，好像是于夏天的同桌，于夏天也来了？想着想着他加快脚步。
　　迎面而来的是于夏天小小的身躯，被沉重的书包压着，微笑着和刚刚的女生打招呼，黄昏下，她的身躯边缘变成一层细小的暖色调，安安静静的朝他走来，他看着她走近，然后擦肩而过。路易又闻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只是他觉得今天的栀子花香重了一些。

　　他先回到教室，随后于夏天和她同桌一起进入教室。
　　整个晚自习，路易心里都被黄昏下的于夏天塞满，也许青春期的悸动就是没来由的，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就陷入她的沼泽。
　　夜幕下，操场上的一男一女拎着大垃圾桶，嬉笑打闹着，他看的出神，闭眼想象操场上的主角是于夏天和自己，“噗哧”他笑出了声。此时教室静得出奇，几乎全班同学回头看他，他假装咳嗽两声“咳咳。”大家也没在理会。

　　他想，自己一定是喜欢上她了。

　　和女生聊天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可是面对于夏天，他竟变得毫无对策。
　　微信上，路易疯狂问王时如何追到自己喜欢的女生。
　　王时：【你得先说你喜欢谁啊。】
　　路易：【但是我跟她没说过几句话啊。】
　　王时：【咱班的？】
　　路易：【是。】
　　王时：【你前桌。】
　　路易：【牛逼。】
　　路易：【咋猜出来的。】
　　王时：【我他妈现在下课叫你打球，好几次你都不理我，结果你就盯着着人家后脑勺看。】
　　路易：【啊，那岂不是很明显。】
　　王时：【特别明显，明显到爆。】
　　王时：【我说你最近打球都分神，原来是动心了。】
　　王时：【别的班喜欢你的小女孩也有的是，你咋就对于夏天动心了？】
　　路易：【你不懂，我感觉她和别人不一样。】
　　王时：【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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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要表白吗？要，一定要。从小到大路易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他放下手机，双手交叉放于后颈，脑海浮现出她干净的脸庞，和那句：“用我的吧。”

　　餐桌上爸妈面面相觑，双手插在胸前，像是刚结束完一场恶战。见路易走出卧室，二人脸上纷纷挂起难看的笑脸。
　　路易不理睬，自顾自走到客厅，拿起回家时丢在一边的书包，又返回卧室里。
　　从小到大，主动接近路易的女孩源源不断，可让他想主动接近的，于夏天是第一个。

　　他辗转之际，不觉月光已渐渐明朗……他正泛起困意，客厅内又传来阵阵争吵。
　　男人趾高气昂：“我才是一家之主！”
　　女人猛拍桌子，随后不争气的流下眼泪，欲言又止。
　　男人乘胜追击：“什么都别说了，这事就得听我的，你回屋吧，我出去一趟。”
　　女人掩面，阵阵抽泣，回头看着决然拿起外套夺门而去的男人。

　　路易心烦，却不忍对此不管不顾，他走到茶几到了一杯水，递给妈妈。
　　妈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路易的胳膊，滔滔不绝的倾诉。
　　他努力微笑：“好了妈，回屋休息吧，这我来收拾。”
　　他看着满屋的残迹，摔破的茶杯，解散的遥控器，慢慢扶起妈妈，将她送回房间。
　　这夜明媚，少年却少了些心气，仿佛万家灯火都也只是万家灯火，今晚的残局又是他来收拾。

　　嗡嗡—路易手机传来消息，他不慌不忙的点开原来是哥哥，那个早就不与家里人来往的哥哥。
　　哥哥：【你还有多少钱？借我点，别跟爸妈说。】
　　路易：【你又犯什么事了。】
　　哥哥：【什么叫我又犯什么事？你就这样想你哥哥？】
　　哥哥：【快点好弟弟，哥等着救急。】
　　路易：【我这还有1000，你省着点。】
　　哥哥：【好好好，别跟爸妈说啊。】
　　他交出了自己省下的所有零花钱，将手机丢在一边，默默收拾着……
　　等他关上客厅灯回到卧室，发现已经凌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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