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泠调

　　0001自知现在没有办法应对身后之人，但总归是安全了，也就没有计较，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古老的祭坛，空旷宽阔，周围全是石壁，只有火把照明。石壁上面刻画着古老的壁画，在世界的磨洗下变得有些模糊，但是依稀可以看出，这曾是一个繁盛部落留下的祭祀石室。
　　0001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清楚地记得，这个祭坛在现实里应该已经于战争中销毁了。
　　“不害怕吗？你可是被我抓起来了。”身后人的语气略带一丝疑惑，似乎对0001平静的反应很不满意。
　　0001被千年劫折磨的心烦，也没有什么力气去回应身后人的话。毫无高光的眼眸让她此刻像一个人偶，需要人的帮助才能勉强站立。
　　身后人绕到0001身旁，绅士地扶住她，嘴上却不死心一般地问：“你不攻击我吗？好歹是0001，你应该具有很高的攻击性才对啊？”
　　0001终于看清了那人长什么样，黑色头发金色眼睛，在人类中似乎是比较俊美的长相，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参与过抓捕我的行动。0001如是想到。
　　0001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理所应当地被这人扶着，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要帮你？”那人反问，“我可是Z组织的成员。”
　　0001微微皱眉，声音越来越虚弱：“都是聪明人，就别打哑谜了。我没在队员里面见到你，想来你是刚刚闯进来的。以你的职位，似乎也不需要抢功劳了。”
　　0001是目光扫过男人胸口上的胸针。那是只有Z组织的最高行动队长才有的队章。极目的身上也有。
　　“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人的表情，似乎对0001的细致很满意，眉毛微挑，笑道：“我叫林深，Z组织新一队队长。”
　　林深低眸，金色的眼睛注视着0001：“新一队缺一个副队，你愿意来吗？”
　　0001震惊一瞬，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啊？我吗？”
　　林深完全没有自己说出了匪夷所思内容的自觉，理所应当道：“对啊。”
　　见0001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林深才想起来要解释：“我的异能可以给你造一副人类的身体。”
　　“虽然是异端，但从本质上，你是一个灵体。理论上来说，你是可以使用人类身体的。”林深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更何况，你曾经就是人类。”
　　“拥有人类身体的灵体异端，千年劫效果会大大削弱。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0001思索三秒，回复道:“你要保证你有为我重塑□□的实力。”
　　林深自信道：“我保证。”
　　0001略带嘲弄地轻笑一声。只是那声笑在疼痛的喘息中显得微不可察。她直视着那双金色的瞳眸，似乎要将他的一切都看透。
　　“你就这么肯定给我塑造身体后，我不会反悔？”
　　“我当然不相信你。”林深眼中满含笑意，眼底却不带一丝温度,“所以我们要立契约。”
　　“异端和异能者的契约是不做数的。没有天道约束，你又能拿我怎么办？”0001笑得漂亮，只是这笑中总带着一丝寒意。
　　“和我签订灵魂的契约，你敢吗？”
　　0001怔楞几秒，有些不太敢相信地问道：“灵魂契约是会跟随你生生世世的，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确定。”
　　0001盯着林深，想在后者的脸上看到一丝说谎和调笑的微表情。当她发现对方确实是认真的时候，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想要签订什么内容？”
　　林深早就已经猜到她会答应，果断拿出自己的条件：“六年后的世界异能大赛，你和我搭档，帮我拿到冠军奖品。其他条件随你开。”
　　0001看着林深，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异能奖品赌上你的灵魂吗？”
　　“这对我来说，可是一笔特别划算的交易。”
　　0001没说话。她的思维因为千年劫的影响变得很缓慢。想了一会儿，她提出自己的条件：“你帮我造出一个最适合我的身体，然后融入人类社会。”
　　“这个简单。”
　　0001狡黠一笑：“最后一点：你死后，你的一切归我了，包括灵魂。”
　　林深听到条件，没有犹豫：“好啊。要是我死了，灵魂随便你取，让我魂飞魄散都可以。”
　　0001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你不觉得很草率吗？对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献出灵魂。”
　　“只要达到目的，献出灵魂我也愿意。”
　　“不珍惜灵魂的蠢货。”0001无情评价。
　　林深没有在意0001说的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来吧。”
　　0001回握林深的手，忽然发现林深的握手方式很有分寸。从他一直的言行看来，他应该是某个大家族中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少爷才对。
　　这样的少爷，怎么会有宁愿献出灵魂也要得到的东西？甚至不惜利用空间魔方拟造的祭坛来举行契约仪式。
　　“林深，自愿签订灵魂契约。”
　　“白泠，自愿签订灵魂契约。”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在一片寂静中，阵阵古老的誓言低语在石壁间回荡。
　　这些古老的语言是世代在此立下誓言的人们的承诺和遗留在此的悔恨与叮嘱，告诫后人莫要冲动将自己的灵魂交付与他人。
　　这些人中，有亲人，有恋人，有朋友，有恩人……千百种的人中，唯独没有他们这样，初次见面便敢将灵魂绑定的“交易伙伴”。
　　余音回荡，二人的双眼轻轻闭上，聆听脑海中的那道声音。
　　“心若不诚，无法成契；命若不和，切莫执着。”
　　“成契者魂魄相依，昭告天地：纵可身陨，纵可转世，此心不寂，此志不渝。”
　　“以血为祭，以魂为凭，山河为证，鬼神共监，死生不改，轮回不灭。”
　　“若违此心，甘魂飞魄散，永绝人天。”，
　　“魂誓立，不成永不移。”
　　语罢，二人的脚下生出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金环正缓缓地旋转，上面的古老文字随着金环转动在一呼一吸间明灭，让整个祭坛染上一种穿越千年的沉重。
　　恍惚中，二人的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那是自古以来与他人签订魂契被陷害辜负，在灵魂法阵中无法超生的魂灵。
　　“此契绝不可能成！”
　　“草率！他人话语怎可轻信！”
　　“为爱成契最是不值得！”
　　“不要犯傻！”
　　……
　　古往今来，居然有如此多人在魂契中追悔莫及，无法被超度，无法轮回转世。他们只能被困在此，悔恨今生，再无来世。
　　法阵中，金色的灵魂之眼入活过来一般猛然睁开。眼中的圣树图纹生出两条枝干，围绕着林深和白泠生长，缠绕在二人手臂间，直到相互触及，紧密相贴。
　　枝条相连的瞬间，一道凝实的金色光柱轰然从中爆发，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原本法阵中明灭的符文，此刻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在光柱中翻飞流转。
　　古老的誓词并非来自耳膜，而是直接响彻灵魂深处，那是世界法则在回应并见证这神圣的盟约。
　　“今，林深与白泠，成魂契，天道允。祝，魂命相织，死生不弃，如双藤共缠，生生世世。”
　　金色法阵如镜子般瞬间破碎，化作阵阵光点涌入二人的身体，然后归于寂静。
　　林深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打下一个炽热的烙印，一种从心底席卷而来的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那是一种生生世世都无法逃离的恐惧感。
　　仪式结束，林深劫后余生地睁眼，观察眼前0001的反应。
　　0001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这让林深都有些怀疑是千年劫的力量太过强大，导致虚弱不堪的她已经失去反应的气力了。
　　回忆着刚刚那阵来自古老文明的低语，林深礼貌询问：“刚刚我听到，你的名字叫白泠？”
　　白泠看他一眼，轻轻点头。
　　“‘泠’具体是哪个字？”
　　“‘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的‘泠’。”
　　林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接着继续观察白泠的反应。
　　白泠睨他一眼，在虚弱状态中艰难发出声音：“你应该现在就能制造躯体吧？”
　　“可以。”
　　林深微微扶住白泠，通过肢体接触的手心，将自己手心的异能能量传输到后者体内。
　　白泠感受着体内丝丝凉气，眉毛轻挑，不着痕迹地看向林深的眼睛。
　　如白泠所料，林深的瞳孔颜色变回普通人类的深色。只有细看才能看出，林深此时的眼眸不是正常人的棕色，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黑色，和白泠的瞳孔一样，不会折射任何光线。
　　暗系异能吗？白泠如是想到。
　　可马上，林深的眼睛仅仅就在一眨眼变成太阳般耀眼的金色。
　　林深指尖光丝流转，慢慢包裹住白泠的身体，在暗影轮廓上精心编织血管和神经网络。光线经过之处，暗物质在引导中形成肌肉和骨骼的雏形。
　　最后，林深从储物道具中找出一枚戒指。戒指中的能量是林深一点点积攒下来。那些能量在此刻被汇聚压缩到一个心脏大小，注入到身体中。
　　心跳声在此刻震耳欲聋，白泠没什么实感地将手放在心口，感受着心的跳动。
　　白泠抬眸，一双白色的眼睛倒映出石壁处的火光，终于有了一丝寻常人类的感觉。
　　“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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