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空白

　　表演课训练一：介绍自己。

　　“介绍自己，介绍的既是你自己，也不是你自己。作为演员，你演的都是别人的人生，不过，在演戏的时候，你就得让观众都相信那是你自己的人生。通俗点讲，就是‘入戏’。”沈青棠将鞋子脱下在架子上摆放整齐，示意二人也跟着做，随后继续讲：“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也就是这个道理，不过你们不用表演，用嘴讲出来就行。”

　　她见俩人都已经脱好鞋子，她便拉开身后的幕布，带着她们在里面的榻榻米上坐下，林在安咽了咽口水，刚刚进来时他都没注意到原来沙发旁边还藏着另一个空间，榻榻米正对的那面墙是一整面镜子，林在安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耳朵有些红。

　　“小刘，你进来吧。”沈青棠朝着门口大喊了一声，语音刚落，一个身型微胖的女人就走了进来，在看见穆予歌她们后好似紧张了些，不大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沈青棠介绍道：“这位是刘老师，接下来的课程她会跟我们一起。”

　　随后，刘雯将一张卡片递给穆予歌，有些颤颤巍巍地，穆予歌笑了笑，却见刘雯耳朵又红了。

　　“咳咳，刘雯，我叫你来是帮我的，不是叫你来追星的。”沈青棠看不下去了。

　　“好嘛好嘛，我克制一下、克制一下。”刘雯甩了甩头，尽力正经起来：“穆…穆予歌，你先来吧，按照卡片上给出的内容，可以进行适当删减与改动，然后以第一人称的方式，用你自己的口吻将这段故事说出来。”

　　林在安瞥见穆予歌葱白的指尖接过卡片开始阅读，她看得很仔细，以至于左眼眉毛下藏着的那颗小痣不经意地动了动。

　　只有两分钟的准备时间，穆予歌却只看了一遍手卡，其后的时间她便闭上了眼睛。

　　这是在进入角色吗？还是在想到底要怎么说呢？林在安悄悄在心里问。

　　可这些问题在林在安心里只存在了瞬息，因为她走神了——现在的穆予歌好美。

　　她盘腿坐着，膝头盖着一条沈青棠给每个人发的浅驼色毛毯，指尖还捏着手卡的一角，眼帘合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唇瓣被她轻轻抿成一条柔和的细线。安静时没有多余的动作，唯有鼻翼极轻地翕动。

　　“可以了，开始吧。”就像是在心里刻意数秒了一样，穆予歌的声音同计时器一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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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过一个小姑娘。”语气里裹带着浅淡的笑意，像在你的耳朵边吹了一口气，又在你心底轻轻落下。

　　屏住呼吸。

　　“在我我27岁的时候……”她笑意更深了，可更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却很有趣的事情，“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倏地，她抬眸看众人问道：“你们能想象吗？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才第一次跟你见面就打了个直球，她竟然对我说：‘姐姐，我喜欢你。’我当然没信，她当时穿着大学新生军训服，我当时想着她大概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语气轻飘飘的，比讲些八卦还要漫不经心。

　　“可我错了，从那以后，那个姑娘每天都会来找我，每次都是静静地听我唱完一首歌然后跟我说‘我喜欢你’，从夏天到冬天，日复一日地怕是过去了小半年。”

　　一次停顿，好似很漫长，漫长到足以让穆予歌的语气变得颤抖。

　　“但她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我以为我会为此感到很开心，可现实是我越来越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幸好，她的朋友用她的手机打了电话给我，我才知道她去了邻街的酒吧点了一整瓶威士忌却只喝了一杯就倒了。”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调上扬了些，眼角笑意深了。

　　“我把她接回家的下一秒她又一次让我措手不及——她趁着酒劲儿骂了我，打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质问我为什么会和别的女人那样亲密，那是我跟我妹妹的照片，可还没等我解释，她竟然大着胆子亲了我。”

　　“后来的事情不用细说，因为她亲我时我也回应她了。”她一边说一边耸了耸肩，“我们没来由地在一起了。”

　　“她对我的大胆从第一次见面的‘我喜欢你’、‘我想抱你’到‘我想牵着你’、‘我想吻你’再到‘我想要你’、‘我爱你’，这就是她的特别，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挚诚与勇敢。”

　　“可是，她又消失了。”语气很平，近乎低语，像是说给空气听，又像是终于把压在心底的一件小事说了出来，没什么情绪起伏，却透着点说不清的怅然。

　　而这点怅然在另一个人的突然打断后逐渐消散了，“后来呢？那后来呢？”林在安拍了拍腿，她很着急地想让穆予歌继续讲下去。

　　穆予歌转头看她，眼尾那点凌厉的弧度，竟悄悄软了下来，她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继续道：“她出国了，出国留学，没再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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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行了，这段不错啊。”沈青棠满意地笑着说，“瞧瞧，在安是真听进去了。”她看向林在安，后者这才发觉自己刚刚有些失态。

　　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滚烫的。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是穆予歌笑了？

　　林在安并未听见很清晰的笑声，只是在穆予歌垂眼时，从鼻腔里溢出一缕极轻的气音，软得像棉花蹭过皮肤，快得让人疑心是错觉，直到看见她指尖攥着的手卡被那点笑意带得轻轻颤了下，才确认那声轻响是笑。

　　穆予歌的笑向来是浮于表面的，这次不一样。

　　很不一样。

　　像是神在受到世人敬奉后突然降入人间在柴米油盐中听闻了几件世间趣事。

　　“咳咳。”林在安定了定神。

　　“说一说吧，在安你觉得予歌刚刚的表现好在哪儿？”

　　好在哪？

　　好在她连每句话甚至每个字的语气都能把握精准，好在她连一呼一吸都是在走戏，好在她将别人的剧本绘制成了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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