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是专业的

作者:来思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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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听陛下与老师的恩怨情仇


      在与众人的“不行不行——”、“你放开我——”、“停下停下——”、“呜呜呜让我死好了——”的混乱拉锯中,安戈飞快地偷瞄了郁朝一眼。
      他脸色竟比被刺杀时还要阴沉,垂手而立,声音森寒,“好了!”
      众人齐齐放手,乖如鹌鹑。
      他冷冷盯着安戈,竟像她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样。
      “朕相信扶南公主,只是,真相未明之前,公允起见,所有人不得离开皇宫。今日的宴会,散了吧。”

      皇宫偏殿,安戈躺在梆硬的床板上两眼望天。
      “统子,我觉得郁朝对我的态度,不对劲。”
      “怎么说?”
      “他针对我。”
      “……”
      “别多想,你今日大出风头,声望值+5,现在有又有10了。”
      “有什么用?”她激愤道:“你那小商店里解毒丹5声望,三脚猫版的功法都要10声望了。”
      她话题陡然一转,“能贷款吗?”

      系统冷冰冰的机械声响起,“宿主不要气馁,不要走歪门邪道。任务:调查皇帝遇刺暗真凶。声望:50。”

      “不接。”安戈翻了个身,“狗皇帝今天明显针对我,我还凑上去找死吗?”
      系统还要再说,安戈声音陡转凝重,“别说话。”
      系统也紧张起来,小小声:“怎么了?”
      窗户透进来凉风,片刻后,“吱呀”一声。
      安戈当机立断兑换了“三脚猫版”功法,翻身下床,手拿发簪,对着窗户像模像样架起势来。
      “窗外何人?”
      无人应答。
      系统:“你在搞什么?”
      安戈顺走梳妆抬上的剪刀,缓慢靠近房门,一脚踹开。

      荒殿外面杂草丛生,影影绰绰漆黑一片,院中一棵枝丫稀疏的树,在月光下形如鬼魅。
      系统:“外面没有人。”

      安戈心跳到了嗓子眼,贴墙走出,探身观察——外面果真除了杂草,空无一人。
      系统:“你吓死我了。”

      安戈收了势,心中疑惑往回走,关门时还想着这事,转身——赫然一黑衣人离她三尺不到!一双眼睛鬼一样盯着她,她还未来得及出声,那人就一掌劈下。
      安戈空余遗恨地倒了下去。

      肩颈剧痛,安戈揉着肩膀悠悠转醒。
      入目,黑砖墙,铁格窗,稻草席,鬼哭狼嚎。
      她眼睛又闭上了。

      没睡醒,一定是没睡醒,让她再睡一会儿。
      系统:“认命吧。”
      安戈咬牙切齿:“谁把我搞这儿来的?”
      系统:“早上锦衣卫叫你起来配合调查,叫不醒,在你房间内找到了写给赵山的密谋信,交给郁朝了你还没醒。郁朝说,让你到诏狱好好睡。”

      她疯似的笑叹一声。

      系统以为她受打击了,“没事,昨天我不该怀疑你,我给你补5点声望……”

      “TMD郁朝你就是**的神经病!”

      她歘得坐了起来,双手一抱在牢里来回踱步,唾沫横飞,“讲理也讲了!承情也承了!马屁我都给他吹天上去了!还要我怎样?”
      “这么明显的问题看不见吗?脑子是用来增高的吗?我是刨了他妈的坟了还是*了他爹了?非揪着我不放呗?”
      “天天就是杀杀杀,他有病他还有理了?刚愎自用蠢笨如猪,暴虐无道天理难容!四方来朝又怎样?青史之上,也是和桀纣坐一桌!”
      她怒火中烧,冲到墙边狠狠踹了两脚,平白落了个脚趾疼,更生气了。正欲再骂,眼角余光却猛得捕捉到牢门那明黄色衣角。

      “……”

      安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缓了又缓,像上方谷火烧司马懿但被一场雨浇了的孔明一样,无限苍凉悲怆地与系统说了这样一句话。
      “天要亡我。”

      “统子,咱重开吧。”
      系统也默然了,“……等暴君杀你吧,重开太快了。”

      安戈引颈就义那般头一甩,脸上顷刻堆满谄媚的笑,她小跑过去,果然看见那噩梦般的人,水灵灵站在栅栏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安戈觉得自己的眼睛抽筋了,控制不住地眨,她捂着嘴吃惊道:“呀,陛下!您咋来了?”
      她柔柔弱弱扶了扶鬓边的头发,声音越说越小,“您啥时候来的?没听到啥吧?”
      郁朝微笑,“不巧,正好是你醒的时候。”

      “……”

      她两眼一抹黑,呼叫,“统子,有速效救心没有?”
      “你用不上了,别浪费钱。”

      她“扑通”一声跪下,心如死灰,“陛下,给臣个痛快吧。”

      郁朝不说话。

      安戈最讨厌他不说话,抬头撑地就想站起来接着骂,郁朝却道:“你骂的有道理。”
      安戈膝盖一软又“扑通”跪下了。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结结巴巴,“那,那陛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郁朝负手而立,居高临下语气凉薄,“朕给你三日时间,找到真凶。否则,你和你的母国,都得亡。”
      安戈当即磕头如捣蒜,“好嘞!臣保证不辱使命,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一角还在停在原地,她偷偷抬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陛下,您,还有啥吩咐?”
      就几秒没看这张脸,他脸上的笑意半点都没了,仿佛忍什么忍得辛苦,眉心阴郁的能挤出水来。
      他的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三日,锦衣卫会配合你办案,各处档案,也可随你调阅。朕要的结果,没那么好查,扶南公主,机会只有一次,别让朕失望。”
      “微臣定不辱命!”安戈跪拜在地,这次那明黄一角没有丝毫停留,等郁朝彻底走远了,她顺势翻身,非常不体面地瘫坐在地上。

      系统:“没想到你居然能活下来。”
      安戈:“我也没想到。”
      “肯定是你的聪明智慧打动了他!”
      “你还不如说他一个精神病被同样的我这种矫揉造作但又热烈洒脱的神经病吸引了。”
      “……反正是好事,保住一条命不是吗?”
      “是啊。”她轻声应下,曲起腿,手肘支膝托着脸。
      玩闹散去,眼眸中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如搅动沉墨的池塘般的幽光。
      “大雍,多妙人啊。”她意味不明地说。

      身份转变就是如此之快,出了这个牢房门,她就由疑犯,变成皇帝钦点的“判官”了。
      来接她的是位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着飞鱼服,配绣春刀,恭敬行礼,“在下陈平,任北镇抚使,陛下命我等协助公主处理赵氏刺杀一案,北镇抚司内,您可随意通行。”
      安戈眼珠一转,“所有档案都能看吗?”
      “是的。”
      安戈眼睛一亮,再问:“我可调配多少人手?”
      陈平一笑,“扶南公主若是有要紧的发现,镇抚司全部人马都会去的。”
      安戈呵笑,光杆司令呗,“好。挺好。”
      有人来找陈平低声汇报了什么,他接了文书查看,安戈提醒:“我随意溜达?”
      陈平侧身让路,笑眯眯的,“公主请便。”
      安戈冲他点头,一步三回头,“那我走了哈?我走了哈?”
      陈平:“公主慢走。”

      诏狱,皇权催生的扭曲怪物,史书言“即下镇扶,魂飞汤火,惨毒难言,苟得一送法司,便不啻天堂之乐……”
      安戈塞耳垂眸,脚步匆匆。
      她心思阴暗,不惮以最恶毒之意揣度人心,但真正赤裸裸血淋淋的东西摆出来了,她又见不得了。
      粘稠滞涩、混合血腥,腐臭和肉类焦香的空气让她脸色惨白,她脚步凌乱焦急地往前走,像前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系统问:“你在找什么?”
      “找出口。”她忍着恶心说,“迷路了。”
      “……”
      系统:“找个人问问?”
      “他们都挺忙的。”
      忙着拿钉子贯穿头骨,拿竹拶夹断十指,忙着拖皮翻肉绽污血满身不知死活的囚犯。

      她终于走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靠在墙上平复胃里的翻涌。
      系统觉得她的脸色有点吓人,“你还好吧?”
      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语气如常,轻讽,“郁朝敲打我呢。”
      “第一次见,下次就好了。”
      这里比别处干净不少,一眼望去,牢里空荡荡没几个人。
      安戈打算再走走,实在不行,再逮个官吏问路。
      走到一个转角,有人声,她正欲打招呼,又见了那明黄一角。

      “……”

      她在要不要上前问路上纠结,就听见郁朝用讥诮冰冷的声音说:“太傅,朕昨日又杀了一人,舒妃。”

      安戈的耳朵霎时便狗一样立了起来。

      “她本来不用死的。”郁朝漠然道:“可是她想救朕,朕就扯了她一下,心脏对着刀尖,她就死了。”
      他的语气如那晚一般平静渗人,“你说,用舒妃的命,换朕的命,朕做的,对不对?”
      那老者清癯颓唐,但衣冠整洁,闻言,双眼紧闭悲痛摇头,似是不愿接受也不能接受,悲切叹道:“陛下,你不该如此模样啊……”
      郁朝浑身一僵,反应过来后大笑起来。

      他用一种刻意为之的怪异声调诘问:“那太傅告诉朕,朕该是什么模样?”

      “像景王那样——仁厚宽宏?”

      孔棠龄不住摇头,如秋风扫落叶般苍凉,“老臣从未如此想过……”
      “从未?”郁朝像听了什么笑话,“朕初入学堂,你最喜朕。百官称赞朕的字最得你筋骨,那是因为是你一笔一画带着朕写出来的!”
      “可是老四入学后,你和父皇,母后一样。”
      他的声音像被狠狠砸响的破旧古筝,发出杂乱的铮鸣,“你们都抛弃了朕!"

      “母后说我不如他懂事乖巧,不孝顺。你说我暴戾无道,天必亡之!父皇,父皇给他取名郁治……”

      他望着孔棠龄似望着久远的过去,在他惊愕的表情中,疲倦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郁,治。太傅,你不知道吧,这皇位,先帝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我。"

      整个大牢,落针可闻。

      安戈与系统大眼瞪小眼,一副听了机密的震惊表情。

      孔棠龄似乎也被这句话惊到了。
      他长久地看着郁朝,眼眶渐红的同时,整个人瞬间衰老了十岁不止。
      最后艰难地,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

      “老臣,有负陛下……”

      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悲凉,一字一句似从牙缝心窝憋出来的,恳切道:

      “陛下在臣心中,一直是最优秀的学生,景王,远远不能及也。”

      “臣,”他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哽咽,“臣,也曾以教导出陛下这样的君王而自豪啊……”

      “呵……”
      “呵呵。”

      郁朝捂着眼睛,仰天不知是哭是笑,他的手指逐渐收紧,紧紧抠着太阳穴,力气之大像要把整张脸皮撕下来一样。
      孔棠龄见状慌忙起身,踉跄着想要阻止他的自伤,“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
      郁朝背对着他,脊背冷硬疏离。

      当他放下手臂,安戈看清了。
      郁朝哭了。

      孔棠龄颤巍巍伸手想碰他,最终却只是行了个君臣之礼,猜测道:“……陛下,头疾又犯了么?”
      郁朝已经恢复了疏离冷漠,故意报复他一般,“早就有了不是么?朕毒发那日,太傅还罚朕抄了一夜的书。”
      孔棠龄显然不知此事,眼中的悲痛自责几乎将他绞杀,郁朝平淡说:“太傅年岁已高,万要保重身体。朕要让你亲眼看到,自己到底教出了一个怎样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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