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垂涎

　　崇明立刻意识到父亲不希望接下来说的话被姐姐房间的监控设备捕捉到，他跟着父亲迈出卧室门，希明想了想，也跟出去。

　　几人重新回到破旧的客厅，并将卧室门合上。

　　希明宝蓝色的脚指甲在水泥地面上格外显眼，不过此刻没有人在意这些。

　　中年男人望着门外的雨幕，看着面前头发湿漉漉可怜落败的女儿，盯着她的蓝眼睛，道：“神会眷顾你。你相信神能感知到蓝星的一切吗？”

　　希明迟疑点头。她想听听眼前的人会接着说出什么离谱的设定。虽然在家三天她已经通过现有书籍进行恶补，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异世界的人到底怎么看待明目神？

　　“神为天地带来光辉，它无处不在，皓物质便是它滋润万物的证据。”弟弟崇明早已将教科书上的知识背的滚瓜烂熟，“皓是血液和细胞维持稳定的关键元素，没有皓，万物生灵将不复存在。”

　　父亲点点头：“希明体内皓物质浓度很高，眼睛和指甲那么蓝，很像你们的一位祖姑奶奶。”

　　他闭上眼，回忆道：“太爷爷小时候，蓝星还没有联邦，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彼时他们住在北方，就是现在的二十八区所在地。当年那里虽然矿产资源贫瘠，人们并不富裕，但祸兮福所倚，也因此山坳里的村民免于外界纷争。”

　　“有一天傍晚，太爷爷的姑姑带他在山脚下玩，忽然天空出现一只幽蓝的大眼睛，它发出柔和的光芒，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姑姑不见了，只留下年幼的他在山脚的麦垛上沉沉睡去。大人们找了两天两夜，姑姑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凭空消失了。”

　　“后来人们才知道，那是明目神现世显灵。”提到明目神，父亲眼里满是敬畏。他是科技大倒退时代出生的那一批人，教科书里的人工智能知识全都被换成了明目神史料，可再生能源与矿产资源的介绍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任何有关皓物质的知识。

　　皓物质并不由元素周期表内的元素构成，它无法被现有知识推演，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因为皓的发现，人类的科学体系被推翻，人类的历史被纠正与改写，人们认识到了明目神的存在以及它对人类世界的救赎。在希明和崇明这一代，人们对明目神的崇拜达到了新的高峰。

　　“爸爸，你是想说，护卫队说了不算，明目神想要谁，会亲自带走谁，是吗？”崇明激动道。

　　“嗯。”父亲点点头，“明目神是古老的神，神军护卫队则是联邦成立后才建立，神的旨意岂是联邦护卫队能揣测的？只要没有飞升，希明就还有机会。”

　　母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对，你们想起来了没有，偶尔有几个人飞升失败，被神退回来，然后被玻璃城遣返回家。”

　　“我知道。”七岁的启明小声道，“蓝桥的哥哥就被送回来了。”蓝桥是二百三十六区贵族旁支，她有个表哥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公子，因为飞升失败而被家族除名，后来被社区保障中心接纳。

　　“飞升仪式在两天后的傍晚。”希明若有所思，“依你们所言，我该怎么做呢？”

　　“提升皓浓度。”父亲斩钉截铁道，“你的那位祖姑奶奶也拥有宝蓝色的眼睛。于是她成为被神选中的人。”

　　希明当然知道皓浓度的重要性。

　　弟弟崇明泼冷水道：“很难的。即便最前沿的研究也仅仅窥探到皓的冰山一角。目前仅知道人体内的皓的积累与饮食、生活环境、以及基因有关。”

　　“皓研究所科普过——”崇明有些不甘心，他看了一眼姐姐的蓝眼睛，虽不服但也只能道，“如果没有编辑皓载体蛋白的基因，补充多少含皓物质也没用。”

　　“而且，基因编辑技术在联邦成立之初就被禁用了。但即便可以用，也无济于事，研究人员还没搞清楚到底是哪些基因控制皓载体的形成。皓真的太复杂了。”

　　崇明又道：“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皓浓度足够高后就可以通灵。贵族蓝家的蓝科在飞升仪式之前就能够与神对话了。”

　　“那是噱头。”父亲不屑道，“若他真的能通灵，神怎么会将他退回来？”

　　希明显然也是不信的，毕竟她是无神论者，骨子里不相信神的存在。另一方面，她先前所在的世界里全民上网，因此她知道包装与宣传的重要性，媒体能将死的说成活的，谁知道当时蓝家造势时胡编乱造了多少？

　　“不，他也许真的能通灵。”崇明虽然声音稚嫩，但是思想成熟，“在神的指引下，蓝科年仅十六岁时就带领蓝氏家族攻克了关于皓的数个研究难关，蓝氏家族也因此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虽然他十八岁时飞升失败了，蓝氏也并没有将他秘密处死，必定是忌惮他身上微弱的神力。”

　　“你知道的不少啊。”希明拍拍崇明的肩膀，这小子肚子里有点东西。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应该还在玛卡巴卡么，这个世界的人都如此早熟？

　　崇明有些不自在，却也没缩回肩膀。他假装不在意地用余光看向肩膀上姐姐的宝蓝色指甲，真美。

　　希明肯定道：“看来，我需要见到蓝科。”

　　“他没那么好见。”母亲搓了搓脸，“先前我和你爸在外奔走，怎么会错过这位离得最近的落魄贵族？可是他根本不住在社区保障中心的屋子里。”

　　想想也是，蓝科曾经去过玻璃城参加飞升仪式，即便被神退回来了，他的经历在别人眼里也是珍宝，谁不想去拜访取经？

　　“我们去了三趟，没见到人。”父亲摇摇头。

　　“姐，我听说你们蓝眼睛的人如果想，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感知对方，是真的吗？”崇明问。

　　看着崇明一脸期盼的神色，希明感到很尴尬，她怎么可能会？这几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研读关于皓的文字资料时，也试验过一些简单的皓使用方法，然而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她只得低垂眼眸，沉声道：“皓物质的使用需要契机，我暂时还没有成功过。”她敢如此直白的承认，是因为她在希明的行李箱里发现了蛛丝马迹，从而推断出这个世界的希明还没有学会如何使用皓能力。

　　如果说之前都没有成功过，大概率最后这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那么也就无法通过神力快速找到蓝科。

　　就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温润的男声打破了室内沉寂。

　　“请问——胡希明小姐在这里么？”

　　几人抬头看向门口，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一个年轻男人背光站在那里。

　　他脚踩一双皮质看起来很好的运动短靴，笔直的休闲裤被他穿出了西装裤的正式感，上身着一件银色衬衫，挡住了从门口穿进客厅的为数不多的光线。

　　他也有一双蓝眼睛。

　　“您好，胡希明小姐，我是蓝科。”他看向希明，微微一笑。

　　蓝科没有分出多余的精力给屋内的其他人，继续道，“现在有空吗？”

　　全家人都怔愣，只有崇明反应过来，他轻轻推了姐姐一把：“有空！”

　　希明赤脚走了两步，黏糊阴湿的地板触感让她意识到此刻自己有多狼狈，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凝成一绺一绺。在真正的贵族面前，她停下脚步，踌躇着没有靠近。

　　室内很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两边的木窗和正对面的门，更不用提门口的光线还被蓝科挡住了。走得近些，希明才看清楚对方的五官轮廓。

　　蓝科眉头轻蹙，左手搭在右手的腕表上，食指敲击表带，显示出他可没有等人的耐心。

　　然而希明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蓝科的目光就像带电一样，令希明浑身发麻，腿一软就要摔倒。

　　蓝科眼疾手快，单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希明，眼神里有些讶异：“你，营养不良？”

　　“我——”希明肩膀被触碰的地方微微发烫，她反应过来，立刻站稳。

　　天！地！良！心！在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犯花痴时，她已经痴了。

　　这不能怪她，如蓝科一般的长相优越、气质出众的男性面对面站在一起，真的是她两辈子以来的第一次。

　　她不由得感叹：“造物主”在雕刻人的外貌时怎么就那么不公平呢！

　　包括胡家人和蓝科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觉得希明的愣怔有什么问题。

　　当代贵族不贵在矿产资源，不贵在土地占有，而是贵在基因上。换句话说，贵族里必定出过神之子，否则也就不会被称为贵族。就像蓝家，二十年前出过一位神之子，然后才是蓝科。

　　虽然希明也拥有神圣的蓝眼睛，在学院被众星捧月，但在整个二百三十六区的八千万人口中，同龄的蓝眼睛不下千名，这千人中最终只有一人能够被神选中。

　　虽然希明和家人刚刚在讨论蓝科时语气全是不屑，但这是建立在他们认为自家女儿有着成为神之子潜力的自信基础上。然而他们却忽略了，贵族虽然贵在基因，但是多年来在钱财滋养和众人崇敬下，贵族的通身气派早已不是平民可以想象的。

　　也因此，向来以“准”神之子自居的希明露怯也就不奇怪。

　　谁知道希明只是在惊叹对方的相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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