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横漂朋友

作者:顾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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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楼上的房屋被重新出租,这两天工人上下来去换空调的身影穿梭着,用噪音打乱陈其溯本就纷杂的心绪。

      他的心像是被扯乱的线条,因为陈至昙的到来被捏住尖端往外扯,力道越大内里缠绕的结绳就越紧,最后因窒息而感到刺痛。

      就像濒死的人抓住岸上探出的树枝,双手被粗糙的表皮划到鲜血淋漓也不愿放手,他在被噩梦溺毙的前一秒、认命的当天又找回了生命的意义,她回到故事开始,一阵风从他身边飘走,又因为地球是圆形而注定重逢。

      可是生活已经不留下空耗的时间,他和赵老板的外甥聊天很顺利,赵至鑫是个很年轻的男孩,最开始有点端着,但是对他的崇拜不作假,陈其溯走过这个年龄阶段,多加闲聊也拉近了关系。

      二人约着今天下午见面,准备先在横店当地就近寻找取景地,赵老板依靠钞能力已经谈妥了影视化版权,只等待赵志鑫考察后带着自己一样稚嫩的学生团队而来。

      青涩的血液总是洋溢激情和期待的,陈其溯看着屏幕那头展望着一炮而红的期待,笑着没有把这层梦幻的彩色泡沫戳破。

      横漂的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期许,奔波在生活里面,多数人被磨平了棱角,少数人不愿放弃,他取于最中间,不愿放弃原则和傲骨,也要妥协于房租水电,没有给曾经的自己泼一盆水。

      赵志鑫在深夜机票便宜时出行,下了站还要吐槽东阳落后到没有机场,需要从义乌转高铁才能到达,兜兜转转从横店站出来时已是凌晨,报了平安后在酒店昏天黑地睡了个大觉。

      时差矫正完毕已经是下午,陈其溯出门吃了午饭。

      路边小摊贩的桌面边角泛着一层油垢,他坐在小马扎上等着打包,用餐巾纸替店家擦拭着自己食用时溅出的油渍,肉沫和豆角末漂浮在汤面上,被一次性竹筷打捞。

      浙江没有什么特别的菜色,却也没有到美食荒漠的地步,他和陈至昙常吃不腻的是推车走的小摊,一家贵州酸辣米粉成为两个人的最爱,七块一碗,加荷包蛋九块,适合窘迫时度日。

      陈其溯拎着打包后的塑料袋往回走,摊贩距离他租的房子并不算远,正好和打车赶来的赵志鑫在门口会合,他将手中的米粉递过去,看着少年有些局促的眉眼。

      “给你带的,这家味道不错,还没吃午饭吧?”

      相近的长卷发,或许全世界文艺男都要故意蓄一次,他看见赵志鑫眼睛里写满的清澈好骗,侧过身让出道路,低垂的刘海遮掩并不算多的怀念。

      “谢谢陈哥。”

      “还是喊溯哥吧。”

      也不知一个姓是好还是坏,看着自己名字的时候总会在旁边畸变一个陈至昙的陈。

      他们并行着走在已经褪色的旧楼房之中,狭窄的砖瓦镶嵌着往上铺去,能够听见张大爷家找回来的那只鹦鹉在唱歌。

      “溯哥,你这住的地方好适合取景啊。”

      赵志鑫走进小区后就找了个楼梯口坐下,一边吃面一边抬头看着,老旧的自建房成排坐落着,这块小区距离影视城并不算远,是群演们考虑租住的性价比之最,因而住满了没有名气的小演员,有的没有卸妆来去穿行,他也很快适应了进来。

      还好是个没有少爷气的,或许是学编导的缘故,读书时候也跟着学生剧组满地取景,一眼就能发现贫穷之下的出片,有些跃跃欲试。

      “你说我们租间房当女主家怎么样?”

      陈其溯花一晚上粗略看过原著,精准的青春疼痛文学,核心就是女主的贫穷,他住的这间小区确实适合,早期取景的时候也和房东阿姨打过招呼,这位吝啬的老人接待过无数个类似的租客,失意的导演、追梦的演员,习以为常地同意,就像盖一个公式化的印章,好像早就知道翻不出浪的结局。

      “等你吃完,我带你去找房东问问。”

      电影的经费是赵老板全程来出,作为给赵志鑫的练手礼物,这种基础取景陈其溯不会去驳回意见,也是清楚知道谁才是能够做决定的,他的作用也不过是尽自己所能的拍摄,把资源有效化达到最好。

      “女主你有人选了吗溯哥?”

      “我有个群演朋友,外貌条件很合适,也是拍文艺片的,一会儿给你找点她演过的剧看看。”

      “好啊好啊,编剧收音什么的我全部可以自己带,我和你说过的吧?我大学的朋友们也要跟着我干,嘿嘿,都说我走了狗屎运,能够找到你。”

      “你们都知道我吗?”

      “你两年前那部电影我们老师有给我们看,说是很有天赋的拍摄手法,剧本也很好,只是后面的好像没跟上了……”

      又是这样的话,陈其溯原先摸着左耳的锆石耳钉,这是他听人说话发呆时下意识的动作,闻言险些没有捏住,一个用力往前扯了下,耳垂有些痛。

      那部电影还是陈至昙改过的剧本,她在中途不告而别,他支撑着拍了剩下的剧情,所有人都在问陈至昙的离去,他都维持缄默,后来大家猜到了什么,都也不再过问。

      “喜欢就好,本来还怕你们不吃我的镜头语言。”

      陈其溯垂首望着被暴风吸食掉的米线,勾着塑料袋两端提起,在指节里缠了个结,丢到了门口的大垃圾桶里。

      “走吧,我带你去找房东。”

      房东阿姨的房间里播着越剧声,他是个听习惯京剧的北方人,至今也没有适应这块文化传统,领着满是愣头青味的赵志鑫走进去,单刀直入提了再租一间拍戏。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起了脖子上挂着的老花镜,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一张雪白的合同,嘟嘟囔囔着:“怎么最近都来租房,我儿子给我打广告了吗?”

      他想起楼上的噪音,突然想起看见陈至昙就是在房东阿姨门口,她习惯在阳光下看,捏在掌心里面抵着签字,突然故作不经意地翻看了一下早就熟悉的字句。

      “还有谁来租吗?”

      “前两天来了个小姑娘,说是要先租个半年住,哎呦,我这房子都是按年来算的,她愿意多出钱还愿意自费换空调,我就同意了,诶……”

      老太太突然顿住了,眯着眼回忆了下,“她好像住过我的房子嘞,转钱的时候都没加微信,直接给我转过来了,我老了,也记不清人。”

      她拍着手,颇为激动,“就是来住过的,看见我水电费涨了还和我还价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出去闯又回来横漂的小姑娘了,看着倒是漂漂亮亮的,放短剧里也是个女主角了。”

      内心的预感得到证实,只感觉一阵嗡鸣炸开,血液倒流到太阳穴,绞出醉酒般的钝痛。

      他捂了下脑袋,有种分不清现实梦境的错觉,又用手背试探额头温度,确保能摸到自己,热度告诉着是现实。

      陈至昙回来了。

      住到了他们房子的楼上,在他从未换过房子的前提下,看起来就无比刻意,像是专门为他而来,可偏偏没有停留。

      陈其溯手里被塞了水笔,老太太示意他赶紧签字,背后的赵志鑫十分有眼色地上来加了联系方式付了押金,和他低声说这房子拍完他继续住,以后就跟着溯哥干了。

      他一边签名一边失神,敷衍地应了下来,实际上根本没听清说了什么,把两份合同都签完了,一份交给了老太太,自己收下一份。

      “阿姨,楼上大概什么时候搬来?最近师傅上上下下的吵的睡不好。”

      房东老太太低头翻了翻消息,点进一个昙花头像的小窗,老年人习惯性把字体调最大,他可以轻松瞄到备注是陈至昙,八楼租户。

      一颗心被巨石带着砸下,哪怕痛也落了地。

      “空调早上就换好了,说是今天下午就能搬进来。”

      面上一副安心了的模样,赵志鑫也没看出来,用手肘捅着他。

      “这里房租怪便宜的嘞。”

      陈其溯回神,听见这话沉默了,他差点就给不起每个月高昂的商业价水电费,年底还要付来年的房租。

      刚毕业的少年,舅舅还是个小老板,想做什么都有家里兜底,不像他想当导演还得陈至昙拽着私奔,一路从河北逃到横店,从零开始的漂泊,知道自己被大学老师拿出来讲过还挺受宠若惊,他是导演里没学历的一批,大学考的师范,最后和家里大吵一架退学出来横漂,拿出去也不过个高中文凭。

      “先住着吧,明天过来看看房间里要装饰什么,把景搭了,你读书时候和哪些学生演员关系不错也能问问,我再问问身边的群演朋友,难得是买版权拍的,估计也挺多人愿意来,把人凑一块对着角色选一选,然后可以开始改剧本了。”

      今天的见面没有其他的事情,陈其溯看着手机里的时间,下午一两点钟对于陈至昙而言并不算下午,应当不会很快搬过来,答应作为东道主带着赵志鑫在影视城逛一圈,晚点和赵老板吃晚饭。

      多数是陈其溯作为陪伴作用,赵志鑫和赵老板都是义乌人,家里做了点生意起色了才找人来投资影视项目,为了给赵志鑫圆梦铺了不少路,对于东阳这个兄弟城市并不算陌生,初中来过影视城春游,也不需要过多讲解,两个人逛完提前到了饭店门口抽烟,还是先前陪赵老板喝酒的那家私房菜。

      赵志鑫又开始好奇他最开始的剧本是和谁搭伙,咬着嘴里的烟蒂靠在墙上,被熏到眼睛也不愿意拿下来。

      灰蓝色的烟雾跟着风浮动,他碾灭了。

      “前女友。”

      赵志鑫瞬间哑然了,尴尬地道了歉。

      陈其溯淡淡的说了句没事。

      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在比原先屏风后的包厢更有保密性的一块,老板们讲究格调,现在看来他请的客也拿不出手。

      没有刻意的灌酒,他还是喝醉了,人需要靠适当的酒精壮胆,才能支撑着陈其溯回到出租屋时一路往八楼去,而不会途径自己家门口停下,不会因为前几天的背影而挫败。

      不会被陈至昙的冷淡伤害。

      楼梯间暖黄的灯光迎着水泥地上的倒影,他透过门缝看见八楼左侧的单间亮起了灯,已经入住。

      他深呼吸着铺垫着,酒精味洋溢着鼻腔,却也没有覆盖发间熟悉的洗发水香,想要抬手敲门,数次在空中断帧,落不下去。

      该怎么面对陈至昙?或者说面对已经是很有名的多芸小姐,用这幅还是很狼狈的躯体,用他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却依然一事无成的落魄。

      比胆量先降临的是眼泪,酸胀感挤压眼眶,他错觉房屋外又下起了大雨,盖住了陈至昙能够留下的所有。

      高跟鞋碰地的声音在楼道内响起,打破了静谧的空气,也打破陈其溯的胡思乱想。

      陈至昙拎着塑料袋往上走,长发没有被扎起,披在身后的弧度却依然严谨,柔顺地像一匹墨色绸缎。

      大吉岭茶的气味涌向他,却是把这个喝醉的男人当成空气无视,陈至昙的手落在有些生锈的银制扶手,却被更滚烫的掌心禁握住手腕。

      “陈至昙。”

      她的眼皮微动,睫毛在楼梯间的光影里颤抖。

      “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回来?”

      陈其溯身上的酒味裹着终于脱口的质问,他的真心话压的自己喘不过气,要倾身往她面前靠去,固执地想看她的眼睛、她的答案。

      “工作原因。”

      她不去说这个回答是前者还是后者,或是二者都是,扭着腕骨松开了陈其溯并不算用力的桎梏,下摁了把手,刚被搬进新家具的房屋带着苍白的灯光刺进二人眼中。

      陈至昙把装着洗漱用品的塑料袋丢到玄关,高跟鞋往里面踏去,身后高瘦的影子覆盖着她,却没有阻拦的动作。

      只能听见陈其溯低低的嗓音,带着嘲讽。

      “看我痛苦,你完成报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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