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色瞳的旅途

　　第三章

　　警报声刺破深夜的寂静时，安霁正帮柯莱掖好被角。

　　刺耳的“呜呜”声像是无数只受惊的蜂鸟，撞得隔离室的金属墙壁嗡嗡作响。紧接着，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器皿破碎的脆响，还有人惊慌失措的喊叫——那是安霁在这六年里从未听过的混乱。

　　“怎么了？”柯莱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紫红色的瞳孔里满是茫然。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却很快被窗外映进来的红光染上了惊惧。

　　安霁猛地起身，冲到观察窗前。只见实验室的走廊尽头火光冲天，橙红色的烈焰正顺着天花板的管道快速蔓延，黑色的浓烟像翻滚的蛇，吞噬着纯白的墙壁。

　　“失火了！”安霁的心脏狂跳起来，黄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光亮，“柯莱，快起来！”

　　她一把将柯莱从床上拽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帮她套好外套。手指触到柯莱微凉的皮肤时，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火灾意味着混乱，混乱意味着……机会。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观察过实验室的结构。通过送饭的路线、通风口的位置，她早已在心里画出了一张模糊的逃生图。只是愚人众的守卫森严，寻常时候绝无可能突围，可现在……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柯莱紧紧抓着安霁的衣角，小身子因为恐惧和浓烟的呛味微微发抖。火光映在她翠绿的头发上，泛着不安的色泽。

　　“离开这里。”安霁的声音异常冷静，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那个狭窄的通风口上。那是她早就发现的“破绽”，平时被金属网封着，此刻在震动中，网片已经有些松动。

　　她冲过去，用尽全力踹向通风口的边缘。金属网发出刺耳的变形声，终于被踹开一个缺口。浓烟顺着缺口涌进来，带着刺鼻的焦糊味。

　　“钻进去！”安霁蹲下身子，将柯莱托起来，“顺着管道往前爬，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柯莱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又看了看安霁被浓烟熏得微微发红的眼睛，突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姐姐不和我一起走吗？”

　　“我随后就来。”安霁拍了拍她的背，语气不容置疑，“听话，快爬！管道尽头是废弃的储物间，那里有扇小窗，出去就是后山的树林！”

　　这是她唯一能确定的安全路线。至于她自己……她必须留下。她体内的魔神残渣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她能感觉到，这场火灾绝非意外——有股强大的、不属于实验室的力量正在撕裂这里的防御。而她，或许能借着这股力量，为柯莱争取更多时间。

　　柯莱还想说什么，却被安霁一把推进了通风口。“快走！”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管道里，只留下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安霁看着那个缺口，深吸一口气，转身抓起桌上的金属水杯，用力砸向墙上的监控摄像头。

　　“砰”的一声脆响，摄像头的镜片碎裂，屏幕瞬间陷入黑暗。

　　她走到门口，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走廊里的喊叫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守卫的呵斥和某种……能量碰撞的闷响。她体内的魔神残渣开始躁动，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突然，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穿着愚人众制服的守卫冲了进来，看到安霁，厉声喝道：“实验体！回你的位置去！”

　　安霁没有动。她看着守卫腰间的配枪，黄绿色的瞳孔在火光中闪着冷光。就在守卫伸手要来抓她时，她突然侧身避开，同时抓起身后的金属椅，狠狠砸向守卫的膝盖。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守卫的痛呼，安霁已经夺过了他腰间的枪。她从未用过这东西，但手指扣动扳机的瞬间，体内的魔神残渣仿佛赋予了她某种本能——她精准地射中了守卫的肩膀。

　　枪声在混乱中并不突兀。安霁跨过倒地的守卫，冲出了房间。

　　走廊里已是一片火海。墙壁上的灭火装置在疯狂喷水，却根本压制不住蔓延的火焰。她看到几个和她一样穿着灰色囚服的孩子，正惊慌地缩在角落，其中最小的那个，看起来才三四岁，吓得浑身发抖。

　　“跟我走！”安霁喊道，声音穿透了火焰的噼啪声，“想活命就跟上！”

　　那些孩子显然认识这个“完美实验体”，犹豫了一瞬，便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安霁一边躲避着掉落的燃烧物，一边凭着记忆往储物间的方向冲。她知道柯莱还在那里等她，这个念头像支撑着她的支柱，让她忽略了浓烟呛得喉咙生疼，也忽略了手臂被掉落的火星烫出的水泡。

　　就在快要到达储物间时，前方的走廊突然塌陷，燃起的横梁挡住了去路。安霁猛地停下脚步，看着那片熊熊燃烧的障碍，心沉到了谷底。

　　“怎么办？姐姐，我们过不去了！”一个稍大些的男孩带着哭腔喊道。

　　安霁咬着牙，正想试试用体内的力量强行推开横梁，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警惕地回头，握紧了手里的枪——

　　火光中，站着一个穿着灰紫色衣服的少年。

　　他有着靛蓝色的短发，发尾挑染着明亮的紫色，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鸢色的瞳孔，此刻正平静地看着这片火海，眼神里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冷淡。

　　他的气质很奇怪，明明看起来和安霁年纪相仿，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疏离感，仿佛周遭的混乱与他毫无关系。

　　“愚人众的走狗？”安霁厉声问道，手指扣紧了扳机。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孩子们，最后落在她身上。他的视线在她脸上那些因为浓烟和力量催动而隐隐浮现的黑色纹路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一群没用的实验体，倒还有点逃生的本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想活下去，就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走向另一条岔路。那里的火势相对较小，但安霁知道，那条路通向实验室的核心区域，那里守卫最森严，也是她从未敢涉足的地方。

　　“不能去！”安霁喊道，“那里是……”

　　“要么在这里等着被烧死，要么跟我走。”少年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选一个。”

　　身后传来横梁再次坍塌的巨响，火焰已经舔舐到了他们的衣角。孩子们吓得尖叫起来，紧紧抓住安霁的衣服。

　　安霁看着少年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心里做着剧烈的挣扎。这个人很可疑，他的出现太巧合，他的态度也太奇怪。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姐姐……”柯莱的声音突然从通风口的方向传来。安霁抬头，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正从储物间的窗口探出头，紫红色的眼睛里满是焦急。

　　“柯莱！待在那里别动！”安霁喊道，“我马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孩子们说：“跟上他！”

　　说完，她率先朝着少年的方向跑去。孩子们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冲了过去。

　　少年似乎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他总能在火势蔓延之前找到最安全的路线，甚至能精准地避开那些还在顽抗的守卫和失控的实验装置。有一次，一个守卫举枪朝他们射击，少年只是抬手，一道无形的风刃便切断了枪管，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熟练。

　　安霁的心沉得更低。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愚人众成员，他的力量……很强，甚至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守卫都要强。

　　他们穿过燃烧的走廊，越过坍塌的废墟，最终来到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前。少年抬手按在门上的识别器上，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

　　“出去。”少年侧身让开，“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会有人接应。”

　　安霁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少年终于正眼看她，鸢色的瞳孔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幽深：“帮？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远处的某个方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只是……看不得这些肮脏的实验，脏了我的眼睛。”

　　他的视线掠过安霁身后的孩子们，最后停留在那个最小的、还在哭鼻子的孩子身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走吧。”安霁不再多问，她拉着孩子们冲进通道。在经过少年身边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谢谢。”

　　少年没有回应，只是转身，似乎要返回火场。

　　安霁带着孩子们沿着通道奔跑，很快就看到了出口的光亮。外面是深夜的山林，清新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气息，与实验室里的消毒水味和焦糊味形成鲜明的对比。

　　通道口果然站着两个人，穿着和少年相似风格的衣服，看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

　　“是散兵大人指引来的孩子吗？”其中一人问道，语气恭敬。

　　散兵？安霁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记住了那个鸢色瞳孔的少年。

　　“我们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另一人说，他的声音很温和，“那里有吃的，有干净的床，还有很多和你们一样的孩子。”

　　“柯莱呢？”安霁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实验室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已经看不到储物间的窗口了。

　　“姐姐！”柯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安霁循声望去，只见柯莱正跌跌撞撞地从另一条小路跑过来，翠绿的头发上沾着灰尘，脸上还有泪痕，但眼神却很亮。

　　“柯莱！”安霁冲过去抱住她，后怕得浑身发抖，“你怎么跑出来的？”

　　“我……我看到那边的墙塌了，就从缺口跑出来了。”柯莱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声音哽咽，“我以为找不到姐姐了……”

　　安霁拍着她的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她被掳走六年来，第一次流泪。不是因为疼痛，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庆幸。

　　“好了，我们要走了。”引导他们的人轻声提醒，“再晚就不安全了。”

　　安霁擦干眼泪，牵着柯莱的手，和其他孩子们一起，跟着那两个人走进了山林深处。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火海，实验室的轮廓在火光中扭曲、坍塌，像一个终于被烧毁的噩梦。

　　她不知道那个叫“散兵”的少年为什么要帮他们，也不知道所谓的“安全的地方”是什么模样。但她知道，他们终于逃出来了。

　　夜风拂过山林，带着一丝凉意。柯莱紧紧抓着安霁的手，小声问：“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安霁看着前方隐约的灯火，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柯莱的手：“去一个……没有针管，没有实验，只有阳光的地方。”

　　她没有看到，在他们身后的火光中，那个靛蓝色头发的少年站在坍塌的废墟上，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他的指尖萦绕着一丝微弱的风元素，眼神晦暗不明。

　　“壁炉之家吗……”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倒也算是个……合适的归宿。”

　　说完，他转身，身影消失在熊熊燃烧的火光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安霁和柯莱，以及其他幸存的孩子们，正朝着未知的前路走去。等待他们的，会是真正的救赎，还是另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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