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篇合集

　　父母叫我年年。

　　我问过他们，年年是什么意思。

　　妈妈说是年年岁岁不分离的年年。

　　爸爸说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的年年。

　　妈妈说，是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爸爸说，是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彼时妈妈不知道她的病，希望余生安然。

　　彼时爸爸不知道妈妈已经爱上他，希望妈妈不要离开他。

　　彼时我一无所知，在未来遗憾叹息。

　　——

　　我看见妈妈日渐消瘦，出神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想在爸爸。

　　妈妈交代我很多东西，怕我记不住还给我写了很厚很多的本子，最后捧着我的脸，在我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她被推进手术室时，偏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手术室的门合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那是我们最后一面。

　　——

　　来处理后事的是姥姥姥爷。

　　我很少见到他们，只是觉得他们的关系怪怪的。

　　他们脸上有细细的皱纹，看上去比较平静。

　　姥姥温声细语哄着我说，一会儿带我找爸爸，姥爷打电话在安排什么。

　　我坐上姥姥的车来到一个很温馨的房子，一个阿姨牵着我进去。

　　我回头看着姥姥，又看着另一辆车旁站着的姥爷，问他们不进去吗？

　　他们没回答我。

　　进门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姥姥姥爷上了各自的车，留给我两个佝偻的背影。

　　——

　　再次见到爸爸的时候，我险些认不出他。

　　他憔悴了不少，眉心有了深深的皱纹，眼眶发红，一副颓唐的模样。

　　他才刚得到爱，就失去了爱的人。

　　我第一次见他哭，也是第一次见他哭得那么撕心裂肺。

　　小时候不懂悲欢离合，不知道有太多人像父母一样遗憾收场。

　　——

　　爸爸还是挺过来了。

　　想妈妈的时候，他就看她的照片，或是一遍又一遍读妈妈写的信。

　　他每读一遍都会写回信，倾泄着波涛汹涌的情感，他不用像从前一样收敛着，试探着，提心吊胆着。

　　我有一次路过客厅，余光看到他写下这样的话。

　　“如果我勇敢一点就好了，就可以更早靠近你，我们相互依偎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静静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哪怕此时是最后一刻我也甘之如饴。”

　　但世上没有如果，而结局也并非此时。

　　我感觉他们像跨越了生和死，仍然陪伴在对方身边。

　　他不是孤身一人，妈妈永远活在他心里，他们永远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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