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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再见(2)
黄杨略带玩味:“你认不出他,竟晓得他的姓名?”
“刚从榜文上看的。”路漓自如应对道。
见路漓视线又飘向了那边,黄杨伸手晃了晃,小声道:“怎么?莫不是瞧上他了吧?”
路漓拍掉面前的手:“这么多糕点,还堵不住黄杨大夫的嘴啊。”她垂下视线,咬了几口栗粉糕,转道:“说说你吧,你是何时来东京的?”
“我也刚来没多久,本以为定价高昂,药铺定是门可罗雀。却不曾想,这东京城内,有的是人慧眼识珠。”黄杨双手抱胸,语气微扬。
路漓笑道:“物有所值,何愁前路无知己呢?”
“一朝金多结豪贵,万事胜人健如虎。值与不值,所为何?”黄杨有些黯然。
『古代果真是“吃人”的,任凭再爽朗的人来此处,也生出许多愁苦来。不对...或许他本就是这个时空的人,并非是我在现代认识的黄杨。那么我呢?是路漓?还是路含英?』她有些愣神。
黄杨缓道:“你是否很好奇,我为何要离开苏州?”
“每个人做事皆有他的道理,你既不愿多说,我也无须多问。”
黄杨先是顿了顿,遂道:“你说得对,何愁前路无知己呢?我敬你。”
二人含笑举杯,相对啜茶。
“小心!”
黄杨闻声之际,将手中茶杯飞向左侧。空中一声尖利碰撞,两只茶杯瞬间化为碎片砸到地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黄大夫真是好雅兴,不知这兜子里揣了多少了?”那人转着扳指,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身后跟着的人一个比一个面恶。
路漓看向那群人,直觉来者不善。
“我这兜子里,自是揣着正道之财。”黄杨看着他,笑容略带深意。
听了这话,路漓瞥了一眼那人手上的扳指,心生一计。
她粗着嗓子:“一向听闻,黄大夫的药铺有许多稀奇药材。故今日特地邀他一同品茶。本希望能以个好价钱,为家中的奇货居添砖加瓦,谁想这黄大夫竟是个不识趣的!愣是将这买卖活活推了,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黄杨瞪大双眼,一时没看懂这小娘子唱的是哪出戏。
路漓面向一旁:“我瞧着,这位仁兄手上的扳指,色泽剔透,真乃上品。不知是什么价钱,鄙人很想接手。”她一本正经地作了个揖。
不远处的蓝色身影细嗅茶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
那人不屑道:“哼,我愿卖,只怕你买不起。”
路漓浅笑道:“你不妨开个价?”
“十七贯钱!”
听到这价钱,在座茶客一片哗然。
路漓故作惊讶道:“我瞧你这扳指,左不过五贯钱。你也是生意人,怎的漫天要价?”
“你这不识货的小子,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这扳指可是上好的玛瑙打造的!”
“哇,方才便觉得仁兄气度非凡,想必汝父定是富甲一方吧?”路漓的嘴角愈发上扬。
那人满脸自豪道:“家父远在汉中,我的钱财都是自己挣来的!”
路漓目光熠熠:“自己挣来的?还是...自己坑来的?”
那人眼中闪过慌乱:“你这臭小子,给我打!”黄杨抚上腰间欲出手。
“住手!”只见说话人翻身而来,伸手护住身后。
“经查,杂药坊掌柜贾仁与其同伙三人,共计贩卖私盐二十五斗,私运酒曲十六斗,其雇工均已招供!根据《宋刑统》:诸私贩盐者,一斗徒三年。诸私运酒曲者,五斗流三千里,家产籍没!”
他举起文书,隐在蓝裘下的绿色官服露出了半截,遂道:“汝等,被逮捕了!”
贾仁欲逃跑却被章桓一把擒住,一行人立即被馆内的便衣捕快押了出去。
章桓侧眸正好与身旁目光对上,四目相对之际,那小郎君迅速移开了视线。
黄杨看看旁边,又看看对面,心生好奇。
茶主见状,忙出来赔笑道:“各位,这出戏甚是精彩!小馆自愿赠与每桌茶客,一碟新品果子,与尔同乐!”
“好!”茶客们鼓掌欢呼,而后继续谈笑品茶。
“妙哉妙哉!”黄杨揖了揖手:“鄙人,多谢小郎君搭救。”
路漓挥手道:“客气个啥,举手之劳而已。”
黄杨眸光明亮:“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母亲身后的小孩了。”
路漓体面一笑,心想:『这小娘子实在有趣得很,一会跟在母亲身后,一会跟在表兄身后,像个小跟屁虫。』
“那位...还好相处吗?”
路漓面色淡然道:“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不好相处,岂不早就闹翻天了吗?”
黄杨若有所思:“确实,会闹得天翻地覆...”
路漓好像有些明白,他为何会来东京了,道:“若是为了事而闹,便调解事。若是为了闹而闹,那便调解人。若是无力调解,那便省些力气。”
黄杨看向她的眼神愈发认真,轻笑道:“就像你今日这样?”
留意到两人这番对话,章桓愈发起了兴趣,眼里生出些许欣赏。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下次再聚。”路漓起身,与门外二人一道离去。
黄杨目送她离开时,见章桓也正侧望着门口,心中疑惑更深。
他上前叉手道:“明府。”
章桓收回视线,抿了口茶:“何事?”
黄杨走到对面坐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小人有一问题甚是费解,还想请教章知县。”
章桓眉梢轻挑:“黄大夫请问吧。”
黄杨戏谑道:“不知这《宋刑统》中,有没有提到偷听偷窥者,该以何罪论处啊?”
“论罪,还须讲究真凭实据。若有诽谤诬告者,轻则杖刑,重则流放。”章桓指腹摩挲着杯壁,气定神闲地看向对面。
“哦,原来如此,小人受教了。”黄杨起身揖手道:“您请慢用吧。”
“去查一下这两个人。”
“喏。”
<路宅>
申时,路漓行礼道:“爹爹,母亲,我吃好了,想先回屋了。”
“含英...”
路漓转身道:“爹爹有什么事吗?”
路万川顿了顿:“之前你说琵琶的弦旧了,我已遣人在制新的了。”
『之前?那就是在我来这儿之前咯?果然,只要是碰上我的事,你的办事效率都会慢如龟爬。』路漓眼神微闪,颔首道:“多谢爹爹,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路漓微微弯膝:“那我便回屋了。”
<正房内>
“玉玟,你有没有发觉?含英愈发沉稳内敛了。”
沈玉玟点了点头:“礼数周全,也不似从前那般爱使小性子了。”
路万川微露忧色:“这些日子,似乎鲜少听她拨弦唱歌,人也安静了许多。是不是,我上次说得过分了?”
沈玉玟宽慰道:“夫君宽心,父女哪有隔夜仇呢?我们刚到东京不久,多少双眼睛盯着宅里,多少人想抓住你的错处。你也是顾全路家,她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如此客气有礼,倒是觉着与我疏远了不少。”
沈玉玟将他的外袍垂到云桁上:“她已过了及笄之年,自当一年比一年成熟懂事。再有几日便到岁首了,届时你们好好谈谈,这心结也就解了。”
路万川喟然道:“她与我的心结又何止这一个呢?”
沈玉玟柔声道:“你看这样好不好?岁除和元夕时,且让她出去赏玩赏玩,心情愉悦了,心里的郁结也好松一松。”
路万川默了一会,道:“我也是担心她性子太活,乔装外出原也没什么。怕就怕,万一惹出什么乱子,后果不堪设想啊。”
沈玉玟抚上他的肩:“夫君多虑了,这段时间她在家养伤,性子也养得稳重了许多。瞧她如今待人很有分寸,处事也颇有章法,俨然是个大人模样了。”
路万川目光远眺:“也是时候,为她择一门适宜的亲事了。”
“...为时尚早吧?”
“有些事,还需早做打算呐。”
沈玉玟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闺房内>
路漓关上门,小声问道:“你们如何寻到那家药铺的?”
丁芷答道:“上次小娘子摔马时,来看诊的大夫推荐那家的化瘀膏,我们便去买了几包。”
“哦,你们可知那铺子开了多久了?”
丁兰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今年才开的,不过听说生意不错,有不少达官贵人家的也会光顾。”
“今年?”路漓心中有了几分猜想。
丁芷俏皮一笑:“那位大夫,是从前跟着江主母学医的小郎君吧?”
丁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呀!印象里,他不是个小胖子吗?怎么如今瘦成这样了?看起来倒是潇洒了许多。”
『看来我猜的没错,黄杨果然是娘的徒弟,丁兰丁芷也是见过他的。爹娘和离七年,可为何黄杨说他与我五年没见?难道,娘是五年前离开苏州的?』
姐妹俩对了个眼神,丁芷双眼放光道:“小娘子,你们许久未见,想必...在茶坊定有一番长谈吧?”
见对面两人皆是一脸“坏笑”,路漓瞬间悟到了她们的心思,道:“你俩想什么呢,他只是我的同事。”
“同事??”
“额,我是说...我与他只是朋友而已。”
闻听此话,对面两张笑脸,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回想今日所见,丁兰出声道:“对了,先前看茶坊被押出去了一帮人,他们没找小娘子麻烦吧?”
路漓犹豫了一下,囫囵道:“没有,恰好碰到章知县捉歹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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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小课堂:
“一朝金多结豪贵,万事胜人健如虎。”出自唐代高适的《杂曲歌辞·行路难二首》。
“何愁前路无知己”改自唐代高适的《别董大二首》。
“诸私贩盐者,一斗徒三年。诸私运酒曲者,五斗流三千里,家产籍没”改自《宋刑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出自《三国志·吴志·吕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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