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女主

　　“噗——”茶水呈抛物线喷出，前排李信仰的驼色针织外套瞬间洇开深色水痕，他猛地转头，张口问候了林金楠的大爷最近过得怎么样。
　　“幸好不是热水，我的绝世好背差点烫伤......”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金楠歉意的笑笑，欻欻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安抚受害者的情绪。
　　董宇伟正在黑板上写下“例”字，粉笔突然“啪”地断了一截，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李信仰接过纸巾就把头扭了回去。
　　“你怎么了？有这么惊讶吗？人家上次就考第一啊。”
　　莫芜目睹喷水全过程，眼睛里透着清澈，忍不住发问。
　　林金楠余光瞄了眼下讲台朝这边走的董班，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泄出："当然了，谁能次次考第一啊，再说这次月考卷这么难，别说话了，董班过来了。"
　　董班正迈着对猎物势在必得的谨慎步伐，眼神如雄鹰般犀利，与之对视者，心虚者也。
　　两小只愣是动都没动一下，靠着多年在班里练就的奥斯卡影帝式演技，成功对着一道基础政治选择题故作深思，而后洗清嫌疑。
　　董班在其身边停顿两秒钟，走了。
　　“展开讲讲呗，那人家学霸不可能是抄的呀。”
　　“哎，我没说谢溪和抄袭，分析懂不懂？我的意思是，月考，刚迈入高中生活不习惯，成绩有波动很正常。但你想啊……”林金楠抿了下嘴唇，故意卡壳。
　　“什么什么？”莫芜都快着急死了，不愧是十二岁就开始追星的女生一枚，尤其听到八卦走不动道。
　　“但是，中考那么难，她还能稳居第一，碾压第二名三十分，这就只能是实力使然了啊。”
　　说到这，空气里渐渐弥漫出浓烈的酸味。话说林金楠成绩也不错，班里第五名，年级两百二十九，可跟谢溪和比起来，一下子就黯然失色了。
　　莫芜刚想要开口安慰同桌几句，就被讲台上的董宇伟锋利的眼神打断。考试结束，各班班主任一天要开三四次会，尽管如此，上自己的课依然有学生说小话，压抑的情绪如同骤降的冷空气，在教室里弥漫开来。董宇伟嘴角扯出一抹讥笑，意有所指道：“成绩不怎么样，话还挺多，要我念念你们考的成绩吗？”
　　听课的学生们皆是一愣，仅用零秒就接受了董宇伟的阴阳怪气。
　　“有病吧，上课就上课，突然念成绩干嘛？”
　　“还能干嘛？看我们不爽呗，就是说啊，全班他唯一一个能看顺眼的就只有谢溪和了。”
　　第二排最左侧，谢溪和指尖一用力，笔墨随之在纸张上洇开一片，蓝色的校服袖口滑落一截，露出手腕上淡青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显得格外清晰。
　　竭力忽视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下意识的咬嘴唇动作暴露了自己的不安。谢溪和抬头时正撞上董宇伟的视线——方才目光里的阴鸷顷刻融成春水，甚至还几不可察地对自己点了点头。
　　谢溪和绷紧肩膀，指节捏得发白，脸上却平静得看不出波澜。
　　董宇伟旋即撂下试卷，往门口一站。
　　“谢溪和，出来。”
　　带着凉意的秋风往颈项里钻，谢溪和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脖颈处摸去—那里裏着条柳琴鸣送她的针织围巾。
　　指尖陷入的瞬间，仿佛被小猫的肚皮轻轻蹭过，细腻的暖意顺着纹理流淌，绒毛都在轻柔的呼吸。
　　她忽然想起那天收到礼物的场景。
　　“溪溪，我给你织的，喜欢吗？”
　　同桌柳琴鸣笑眯眯地歪着头看她。与大部分身材匀称的女生不同，柳琴鸣稍圆润些，校服外套穿在她身上显得饱满，袖口被撑出柔软的弧度。脸颊带着健康的红晕，眼睛弯成月牙，里头盛着毫不闪躲的真诚。
　　一条冰山蓝色的针织围巾放在手心里，谢溪和鲜少露出直白的笑容，此刻却连眼睛都亮闪闪的。她轻点下头，柳琴鸣意识到对方喜欢这条围巾，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脸颊挤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天气逐渐转凉，少女却依旧穿得单薄，似乎钟爱蓝色的校服外套，总是洗的干干净净，天生带着几分冷感的眉眼，此刻被围巾的暖意柔化，睫毛低垂时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被水洇开的墨痕。谢溪和低头，围巾尾端的流苏在她指间缠绕，指尖纤细白皙，骨节处透着淡淡的粉，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带着些浅浅笑意。
　　柳琴鸣是上个星期刚转学过来的，看着谢溪和浅笑的模样，柳琴鸣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想要将这瞬间永久珍藏的冲动。她立刻从书包里拿出CCD，在镜头里找到少女清秀的脸庞。
　　“溪溪，看这边。”
　　谢溪和羞涩的面对镜头，脸蛋上染上几抹红色，但恰到好处的稚嫩让镜头外的同桌忍不住心底赞叹。
　　这张脸，好上镜。
　　翻到相册，两个女孩一起凑近去看，谢溪和微微侧头，阳光穿过她耳畔碎发的间隙，在侧脸洒下细碎的金箔，整个人像被包裹在一层毛茸茸的光晕里，五官依然清晰柔美，柳琴鸣满意极了，随后她意识到了个小问题。
　　“溪溪，你怎么没看镜头啊？”
　　“不喜欢。”
　　发丝碰到脸上，隐约发痒，谢溪和伸手拨开，打印的成绩单此时在眼前清晰起来。
　　“整体还是不错的，但不要骄傲，第一这个位置，你后面的学生都争着抢着要。”
　　“嗯，老师，我知道。”
　　“还有，下课记得去教导主任办公室一趟。”董宇伟眼神停留在谢溪和脸上几秒，补充道，“年级前十有奖学金。”
　　——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谢溪和捏了捏手里的红包，比预想中厚实一些。她正低下头，准备把红包塞进口袋，忽然一股馥郁花香撞来——她猝不及防地撞入一个怀抱，如同怀抱一整个盛放的春日，热烈、繁复。
　　她被撞得向后踉跄一步，慌忙抬头，正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颜棽站在她面前，海藻般的头发垂至半腰，指尖正将滑落的眼镜往鼻梁上推。她的唇角向下压着，连眼尾的细纹都透着严肃，像一把出鞘的刀。高跟鞋的脆响此刻也戛然而止，沉入寂静。
　　“同学，你哪班的？叫什么名字？走路怎么能低着头走呢？”
　　“九班的。”
　　九班？颜棽从上到下打量一眼谢溪和，又向后瞥了眼办公室，难道是那个年级第一？
　　“谢溪和。”
　　跟自己料想的一样，颜棽看着面前满眼歉意的谢溪和，不禁生出几分怜爱，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 是你啊？”颜棽眉头舒展开来，嘴角都上扬了几分，“来拿奖学金的吧？两次考试都是第一，真的很棒。”
　　谢溪和眨了眨眼，对方的态度转变让她有些懵。
　　“叫我颜老师就好。”颜棽忽然伸出手，指甲盖透出健康的粉晕，“可以握个手吗？”
　　手掌相碰的一刹那，对方掌心传来的温热几乎要把谢溪和的心脏灼伤。一种遥远而熟悉的暖意，让她猛地想起来一个人。
　　妈妈。
　　“主任在里面的。”　谢溪和轻轻提醒道。
　　恍惚几秒后，灼烧感随着手心抽离才渐渐消散。面前的颜老师气质干练，很像英语老师。她来找主任是……
　　颜棽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找言主任有点事。”她语气自然地补充，像是随口一提：“你平时都叫他‘主任’，可能还不知道吧，言主任还是我先生。”
　　可能是“小秘密”拉近了距离，颜棽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紧接着颜棽越聊越亲切，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她是真有点喜欢这个姑娘了，聪明伶俐，又有分寸，还透着一股难得的通透。
　　颜棽眼里漾开毫不掩饰的欢喜：“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好。”她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后，便带着谢溪和径直上到五楼，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果然如谢溪和所想，颜棽是教英语的。
　　等她坐定，颜棽便递来一篇需要翻译的英语短文——试卷上的C篇向来是学生们的难点，下午她正好要讲，还没来得及细翻。谢溪和接过试卷，安静地垂眼细读，笔尖不时在难词难句旁落下清秀的批注。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她轻轻放下笔。
　　随后颜棽拿起手机用翻译软件比对，忍不住夸赞：“溪和，你译出来跟这个有八成一样。”
　　“大部分能译出来，”跟颜棽相比，谢溪和语气略显平静，只是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不过还是有几个词只能猜个大概，不一定准确。”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礼貌和不易察觉的疏离。
　　“已经很好了，能够完整的译出短文，你真的不辜负我的期待。”颜棽毫不吝啬的夸奖，真挚的眼眸里盛满了最直白的赞赏。这样的肯定，对她而言陌生又渴望。谢溪和感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要跳出胸腔。下一秒，视线骤然模糊，颜棽的脸在她眼前深陷于一团水雾之中。直到颜棽的指尖带着轻柔的触感抚摸到她的眼尾，谢溪和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颜棽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她看见对方唇膏蹭开的一小块绯色，看见她脖子上挂着的一条翡翠叶子的吊坠。最后看见一张洁白轻盈的面巾纸——正被颜棽握起来，轻轻按在自己湿润的脸颊上。
　　“谢谢，颜老师。”
　　香味扑鼻的纸巾被紧紧攥在手心，从办公楼下来，谢溪和嘴角一直扬着，然而在看见公告栏旁边的几人围堵着一个男同学时，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你们不用上课吗？”谢溪和走过去，声音冷冷的，她自己是经过董班允许才在外面的，这几人不仅上课时间不在教室，还嬉皮笑脸的模样。显然是在无故旷课。
　　“年级第一啊？呦，你暗恋对象来了……”
　　几个学生顿时哄笑声一片，目光在她和吴鑫之间来回扫视。这帮人全都穿着松松垮垮、拉链故意开到一半的校服，摆出一副自以为很拽的样子。只有被围在中间的男生，校服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领口，洗得有些发白，但却干净平整。
　　他微微低着头，一道刺眼的淤青横在他的颧骨上，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骇人的对比。当周围的人都在发出哄闹声时，唯有他的嘴唇死死地抿成一条线，那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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