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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故人,报旧仇
农昭最后一剑落下时,梁惊已无力招架。
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农昭与他交手时,手上力道半分未减,招招狠厉又刁钻——梁惊身上不见有外伤,喉头却是涌上一股腥甜,呕出了一口血来。
若说农昭是想伤他,拿剑往自己身上砍就是了,何苦舍近求远?
他这样做,倒是叫梁惊连哭诉都找不到理由了。
“不、不行了!”梁惊这一倒下就站不起来了,他松开剑,喘着粗气,“不比了不比了,你赢了!”
梁惊输得心服口服。
当然,不服也没办法。
一旁观战得单月听见他认输,立刻跑上前来。
赵恪多看了农昭两眼。
总觉得农昭今日有些不对劲。
“你要死啊!我以为你多厉害呢就上赶着找打!”单月跑到梁惊身边,像踢路边石子一样,抬脚就往地上死尸一般的梁惊踹了一脚。
赵恪走到了农昭面前,拱手道:“农兄。”
赵恪向来记忆过人。年少时与农昭见过几次,至今也未曾忘却。
农昭只是颔首,没说话,提剑走到了梁惊身边。
见他走过来,梁惊这才抬手抱拳:“失敬失敬,我输得心服口服!”
话音刚落,一把长剑擦着他的脸颊,被用力的插进了地里。
“继续。”农昭说。
梁惊愣住了。
农昭看得分明——梁惊眼中凝聚着不解。他却只垂眸看着梁惊,神色未变,又说了一遍。
一个人的平静,有时会被看作温润,有时会被看作倨傲。
此刻的农昭,透露出的正是后者的意思。
闻言,单月气不打一处来。她拔起地上的剑扔到一边,“你发什么疯!?”
农昭没有应声,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单月分毫。被扔向旁边的剑眼看着就要落地又飞了回来——这次,它钉住了梁惊的衣角。
梁惊看向农昭,心里打起鼓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农昭似乎……有杀意……
梁惊觉得莫名其妙——今日之前,他与梁惊一句话都没说上。
农昭目光波澜不惊,就像是一滩死水,深不见底、让人窒息。
这样的杀意不止是梁惊一个人觉察到了。单月不动声色的背过手,攥紧一张符纸,随时准备扔出去。
场面一片死寂。
而赵恪,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农昭。
农昭瞥了一眼单月,然后拔剑指着梁惊。
“继续。”他说。
单月实在看不惯他这样嚣张的模样,扬手往农昭脸上甩去符纸。
她的符道在仙门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况且此番来到云天秘境本就是为了防备农昭,这张符的威力自然骇人。
可农昭并没有躲闪。
符纸炸开的一瞬间,农昭周身忽然展开了一层护身阵法。
“故下山神女……”赵恪看清了。
那是来自故下山神女的结界。
故下山神女谢安琼——虽然这些年鲜少在人前露面,但她的灵气十分特殊。
赵恪认了出来。
农昭没继续与梁惊纠缠下去。
那把长剑缓缓靠近梁惊,锋利的剑刃闪着寒光。
那一刻,梁惊似乎回到了那一夜的第七峰!
那个人……那个妖族……
那个已经被庭舒杀死的妖族……
梁惊的瞳孔骤然缩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你是谁?”
“故下山大弟子,农昭。”回答得毫无新意!
“你他妈——”
生死关头,人总会有些出人意料的爆发展现出来。方才还瘫软在地上认输的梁惊,忽然抓起剑起身,直扑向农昭!
农昭侧身避开,两个人很快缠斗在了一起。
单月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赵恪拦住了。
“你拦我干什么!?
单月刚要甩开赵恪的手,赵恪却握得更紧了,“师叔不会有事的。”
“那是会没事的样子吗!?你跟那疯子才见过几天?你就这么信他!?”
“铮——”
刺耳的刀剑碰撞声传来。
单月猛然转过头,竟看见农昭的剑被打落了。
怎么回事?
她看向梁惊——云天秘境的天地间,凭空出现了许多金色的符纹,那符纹幻化做了锁链,捆住了梁惊的手。
还没等在场众人回过神来,锁链化作灰飞消失不见。
梁惊吓得一哆嗦,双手脱力——他的那把剑也落了下去。
秘境里起风了。
农昭与梁惊二人,此刻站在一棵老树下。
树叶被吹得沙沙响,几片叶子打着旋落在地上。
单月挣脱开赵恪,冲上前接住了脱力晕倒的梁惊。
赵恪与农昭对视一眼,各自颔首,随后也站到了单月身边。
没人注意到一旁神情落寞,像是被谁遗弃了一般的农昭。
更没人看见,一片本该随风飘落的叶子,忽然逆着风,轻飘飘的飞到农昭眼前。
叶子划过他的脸颊——原本白皙的右脸,陡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接着,叶子转了一个方向。
它变得柔和,轻轻蹭了一下农昭的脸。
细微的痛楚,于农昭而言仿佛锥心之痛。
他的双眼霎时漫上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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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着讲着,梁惊心有余悸,脸色变得有些白。
可惜,在场其余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听到梁惊被一条凭空出现的金色锁链控制,挑落了农昭的剑时,丹流一挑眉,煞有其事的看向庭舒。
庭舒正在低头品茶。
丹流打着哈欠听完了梁惊讲的故事,随后面露不解,“所以呢?你就怕这个?”
农昭是小辈中的佼佼者,梁惊输给他,有什么意外?
意料之中的输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大概丹流以为,是这次失败太过惨烈,给梁惊留下了一些阴影吧。
“什么叫所以呢!?我差点死了诶!”梁惊拍案而起。
这一掌,梁惊用了十成的力气。还未霸气多久,他便哀嚎着去揉红肿的手去了。
见梁惊情绪激动,丹流觉得吵得慌。
他挥了挥手,“我以为,在你所有师兄师姐都提醒你——哦,我没有——我以为在他们的提醒之后,你对上农昭会小心一些。”
梁惊无话可说了——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没读那么多书,没办法描述出当时农昭的杀意。
他气得很,偏偏不敢再和丹流继续理论下去,只能看向庭舒。
“师姐,农昭他——”
“放心,他不会害你。”庭舒说。
庭舒在仙门之中久负盛名。几月的相处下来,梁惊对庭舒怀揣着一种莫名的信任,庭舒说的话,梁惊从来没有不信过,连质疑都没有。
可这一次,庭舒的承诺竟然没有让梁惊感到心安。
到底是自己的命,是生是死也是梁惊自己经历过的。
农昭杀意太浓,更何况事后赵恪还告诉他,其中还有故下山神女的参与。
庭舒说完话,也不管梁惊是如何想的,不再继续说话了。
她坐在太师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农昭为什么要杀我?”梁惊问道。
丹流勾唇一笑,道:“他姑姑是个疯子,他师傅也是个疯子,他疯点又有何不可?”
歹竹还想着出什么好笋?
一旁的庭舒用一种不赞同的眼神看向丹流,但也并未出言制止。
丹流并不打算继续解释下去了。
那夜梁惊遇袭,是庭舒强行出关救下了他。为此,庭舒受了些内伤。
她在月庭养了一段时候的伤,那些日子里,是丹流每日盯着梁惊练剑修习的。梁惊早就在丹流的打骂下明白了他的每一个表情。
梁惊觉得没劲,也没追问。反倒是又看向了庭舒。
梁惊纠结许久,斟酌着开口问道:“师姐,伤我的那个人……真的被你杀了吗?”
若非是那人死了,云天秘境是绝对办不成的。
可并没有人看见过那人的尸身,只有庭舒派乐麻下山,忽然告诉了众人这个消息。
庭舒地位崇高,没人会觉得庭舒会欺骗众人。
然而……
农昭的招式,与害自己的人太相似!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丹流:“现在死了。”
与此同时,庭舒也抬起头,静静的,盯着梁惊。
屋中短暂的寂静。
“现……现在?”
“你师姐今日原本应该去比武台当神像,但那个伤你的妖不知死活又跑进了青云台。”丹流撑着下巴,“你师姐就拉着我去给你报仇了。”
“……不、不——”
“不什么?”庭舒问。
“我觉得伤我的人不是妖族。”他还是怀疑农昭。
庭舒温柔的笑了笑,似乎是因为梁惊毫无根据的言论。
庭舒说:“可那人的确是妖族。”
那夜不仅仅是梁惊,丹流也在场。是庭舒在那人手下救出的梁惊。
比起还没看清面貌,就昏迷不醒的梁惊,庭舒和丹流两个当世大能的判断显然会更加正确。
可梁惊今日见到了农昭。
见识到了农昭对自己的杀意——尽管他并不明白这种杀意因何而来。
“仙门与妖族的大战,距今还不到百年,哪怕如今妖君明弦对仙门友好,也管不住底下人的心思。”庭舒耐心向梁惊解释。“师弟,自从你成为第七峰的人,你就变得举足轻重了。”
梁惊的师兄、师姐、师傅,个个不是无能之辈。他们造就了梁惊即使如今毫无作为,世人依旧敬重他。
所有人都相信,梁惊不会是无能之辈。
就连青云台的掌门和四峰主——梁惊的二师兄和三师姐也无比相信。
梁惊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莫名感到有些沉重。
他的声名与地位,与他如今的实力实在不相配。
名不副实,总叫人觉得惴惴不安。
要是有人有天知道了自己修为平平怎么办?
丢死个人!
“师姐不用说了!”梁惊下定决心,“我会好好修习的!”
庭舒:……
丹流:……
她说这话还真没这个意思。
无心插柳柳成荫。平日丹流骂过梁惊多少次?以往谟无劝过梁惊多少次?居然都比不上庭舒这一句话。
庭舒去看丹流的黑脸,无奈笑了笑。
她还是鼓励了两句,然后才说:“我与大师兄还有要事相商,师弟刚出秘境,不妨先回去休息——行远须有歇,流水不争先啊。”
梁惊原本还想跟庭舒分享秘境中的事,庭舒这般说,他也只能作罢。
梁惊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临出门时,他被门槛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师姐,”梁惊想起什么,“我能摘一枝四月雪吗?”
月庭院落中的花草四时不败,只有那一棵参天的四月雪树会随着四季更替,花开花落。
梁惊站在树下,白色的花瓣似雨落下。
落在他的发梢,落在他的肩头,落在庭舒的门前……
那是梁惊故乡的花。
庭舒并未吝啬:“过后我让乐麻带给你。”
梁惊没有拂去身上的花瓣,载着那白纷纷的一片,乐呵呵的离开了。
屋中沉寂片刻,丹流率先开口。
“能耐不小。”这句话是对着庭舒说的,但显然不是夸奖。
丹流的语气有些生气。
在庭舒操纵飞剑诛魔时,她与丹流正在对付那个妖族——事实上,丹流在此事上并没出什么力,他只是站在旁边,只要庭舒没受伤他就不会出手。
剑修讲究多,心静乃重中之重。
却不想庭舒竟是诛魔、捉妖、帮着梁惊打架,一心三用。
难怪回山时吐了血!
庭舒一副认错受罚的样子,弄得丹流气焰全消。
他在心里窝窝囊囊的发过了火,随后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在他想要追忆往昔之后,在乐麻进屋之前。
丹流早就觉察到了庭舒有未尽之言。
庭舒看着丹流,“我要去苦新。”
“……”
丹流沉默着。
庭舒也沉默着。
相顾无言,丹流逼自己尽量平静的开口:“为什么?”他心中隐隐已经知道了一些缘由。
“见故人。”
“还有。”丹流笃定。
“……报仇。”
语毕,庭舒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你出山,就是为了这个?”
时隔六十多年,庭舒原本应该在今日出现在比武台上,出现在世人面前——因为那个妖族人,庭舒这才没在秘境开始时现身。
谢安琼说的不错,第七峰如今是座荒山。
偌大一座山,几十年来只有庭舒与乐麻守着。
丹流自然希望庭舒能够出山,最好离第七峰越远越好。
可他并不希望庭舒是为了过往的事出山。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不重要。”庭舒含糊其辞,“师兄,你会去吗?”
丹流狐疑的看着庭舒。
庭舒又低下头品茶,这一次,她的头埋得低了一些。
丹流看你不清庭舒的神色,但以他对庭舒的了解,不难猜到她的情绪。
他没说话,只等着庭舒继续说下去。
沉默中的对峙,最终以庭舒的落败告终。
庭舒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还满满当当的茶盏,轻声说:“我希望你去。”庭舒停顿片刻,“师兄。”
虽说已经知晓了庭舒的目的,但当庭舒说出口后,丹流还是一阵错愕。
“……”
他叹了口气。
是妥协。
良久,他道:“我曾立过誓,不会叫你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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