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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风波
好在当初交房钱的时候,一次性半个月,不然饺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今日的朝食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过是哄骗自己的肚子罢了。
“给。”邓阿牛背着邓二伯偷偷递过来一个成人巴掌那么的大的芝麻胡饼,面饼看起来很瓷实,上面还有十来粒芝麻,刚递过来,一股霸道的麦香就冲进饺子鼻子里,她的肚子不争气的又叫唤起来。
阿牛不由分说就把这个炊饼塞进饺子手里,快速说:“快收着!别让人看见了!”
"哪里来的?"饺子掂了掂饼,"你买的?"
她记得就连码头上最便宜的食肆卖的芝麻炊饼也得十文钱,这冷掉的饼于是显得有些烫手了。
她刚想递回去,就被邓阿牛的手挡回去,“不花钱的,昨天上工的钱老爷家添了个老来子,一高兴全府上上下下都赏赐,就连我们这些工地的,每人都得了一个芝麻炊饼和一碗稠粥呢!”
很明显,他吃掉了稠粥,却把这个炊饼藏了起来。
“我晓得你早上吃不饱,专门留给你的。快拿着,留着中午饿了吃也行。”
不等饺子说什么,他慌里慌张就出了门。
低头看着手里的芝麻炊饼,饺子心头涌出难言的滋味儿。她指尖触到被体温暖的微温的饼,半温的炊饼那可怜的暖意,顺着胳膊,似乎一路暖到了心口,将那里面厚重的冰层,烫化了一小块。
怀中的铜钱似乎被这暖意触动,传来一丝极微弱、几不可察的温热。
却听衣襟里的乌鸦贱兮兮的“啧啧”两声,"啧,这傻小子的心思,都快从饼里溢出来喽!"
饺子道:“闭嘴!”
乌鸦贱兮兮地抻着脖子,意念里充满了嘲讽:"呱!气死鸟也!”
码头午休,力工们三五成群,寻摸熟悉的地方一起用餐,却没一个人往饺子身边凑。自然,以她的性格,她不会主动去结交什么人。
衣襟里的乌鸦叽叽咕咕的催促着,又是说要拉大便,又是说要吃饭要喝水,又是说要出去透透气。
饺子沉默的走出船舱,没有跟着人流往外走,沿着汉水码头的堤岸,一直走到一棵大柳树下。
新芽嫩绿,浑浊的汉水在远处奔流,与码头的喧嚣汗臭隔开一道无形的墙。是饺子在搬货的间隙里观察到的好去处。
在大柳树下席地而坐,饺子将乌鸦放出。
小家伙先是飞到刚刚长出嫩绿新芽的柳枝上解决完鸟生大事,就扑棱棱的又飞落下来,落在饺子膝盖上,催促道。
“吃饭!”
惦记的就是早上邓阿牛送的那个芝麻炊饼。
饺子不说话,将炊饼从腰间袋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掰掉一小块儿,凑到乌鸦嘴边,“吃吧。”
乌鸦欢快的啄食着,它尤其喜欢上面的芝麻粒,一边吃一边从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块儿大拇指盖儿大小的炊饼很快被它吃光。
“嗝——”它甚至有些撑到了。
“喝米汤吗?”饺子又拿出腰间的竹筒,是的,今天她学聪明了,偷偷装了一壶车马店供应的稀米汤。
乌鸦又打了个嗝,摇头:“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它这才发现什么的似的,问:“你干嘛还不吃?”
饺子低头看着那少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炊饼上,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堵到了。
“傻瓜!傻瓜!”乌鸦飞到她额头,冲着她头上的呆毛儿啄了一口,伤害为零,它却不以为意,又飞到柳树树枝上,随着吹风摇曳,跟着柳枝一起舞蹈。
芝麻炊饼还是进了饺子的肚子,无他,唯饥饿而已。
麦香浓郁,一口咬上去,口感筋道,若是咬的那一口带着芝麻粒儿,那就更香了。她不由得露出满足的神情,但下一瞬,她眼前快速闪过邓阿牛偷偷藏起饼时,脸上那种混合着羞涩、决心与期盼的复杂表情。
她的表情也不由的变得沉凝了。
五口就能吃掉的炊饼,饺子却小口小口的咀嚼了好久。
再喝掉半壶稀米汤,奇怪的,竟有种罕见的饱腹感。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脖子上的红绳铜钱闪着微微的光。
不知道是不“吃饱”的缘故,饺子下午干活的状态也好的不像话。
这一日,她扛的比昨日还多,足有一百二十包!
当红鼻子宣布这个数字时,力工们不再感到惊讶,而是赞叹和窃窃私语,有种“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小得意。
在瘦子管事那里依旧只领了二十五个铜钱。她的平静接受让瘦子管事很舒爽,他那双三角眼带着满意的笑,“干得不错!”
这样的嘉奖对饺子来说还不如一个芝麻炊饼有意义,领了钱,她转身就走。
衣襟里的乌鸦咕噜的骂道:“老东西!”
只是还没走到出码头的石桥,迎面走来几个流里流气、手臂刺青的码头帮派喽啰。
乌鸦警示道:“冲你来的,他们看你好久了。”
总共三个人,一人身上带着浓重的狐臭,似乎是领头的,露出的两只手腕处都有青黑色的蟒蛇纹身,后面两个小弟只有左手处,有同样的蟒蛇纹身。而且,他们腰间都别着短刀。
狐臭纹身男率先到了饺子跟前,一伸手,手腕处青黑色的蟒蛇纹身露出更多,蛇头三角狰狞,毒牙毕露,一路蜿蜒上小臂,仿佛随时要噬人。随着他抬手索钱,那蛇头肌肉贲张,更显凶戾。
“平安钱。”
“什么平安钱?”
狐臭纹身男人歪嘴笑起来,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他上前一步,浓烈的狐臭混杂着廉价酒气扑面而来,“装什么,你不是刚领了今日的工钱?”
他的两个小弟也咧开嘴哈哈的笑起来。
老弱矮瘦他们挑选的重要指标,近日听说码头来了个女人,还是个大力士,甚至这桥上的石狮子都能搬动,帮派里的兄弟都有点发怵,不敢来收这平安钱。
狐臭纹身男人却不怕,他年轻力壮,打起架来有股不怕死的狠劲儿,况且,他肌肉遒劲,从小也是闻名四邻的大力士呢。
于是主动领了这活儿。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这片儿,爷罩着!一天五文‘平安钱’,保你手脚齐全!”声音刻意拔高,饺子后面出来的力工听了,吓得连连后退,捂紧钱袋,敢怒不敢言,低头装作没看见。
饺子慢慢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结冰的汉水。
“没钱。”她声音不高,字字清晰,眼神却凝了冰。
狐臭身男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没钱?怎么着,不想给是吧?”
他的目光落在饺子白皙俊秀的脸上——怎么没听说这女力士还是个美人儿呢?
他的念头转了个弯儿,“不给也行,你这身细皮嫩肉抵也……”说着靠近饺子,要去摸那白皙的脸。
然,话音未落!
饺子左手如毒蛇出洞,精准叼住对方探向自己脸颊的肮脏手腕!五指并非简单发力,而是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刁钻角度一拧、一压!
“咔嚓!”刺耳的骨裂声伴着纹身男杀猪般的惨嚎炸响!
同时她腰身如弓弦猛绷,借力一甩!那百多斤的壮汉竟如破麻袋般离地飞起,重重砸在满是碎石烂泥的地面上,“砰”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后头俩小弟先是一愣,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的短刀或棍子冲上来。
饺子不退反进!侧身让过劈来的刀锋,身形快得拉出一道残影,右手成拳,拳如重锤般轰在他的腹部!直痛的他双眼暴凸,弯成虾米呕出酸水!
另一人的棍子带着风声砸向饺子后脑!她仿佛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左腿如蝎尾倒钩般向后精准踹出,正中小弟二号的膝弯!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接着这人惨嚎着歪倒在地!
不过几息时间,三个地痞都已经躺倒,码头上响彻他们哭爹喊娘的惨嚎。
下工的码头死一般寂静!
先走的停下了脚步,后走的退后缩着,所有目光聚焦在饺子身上,震惊、恐惧、甚至一丝快意。
饺子像没事人一样,扫视地上哀嚎的三人,目光最终落在纹身男扭曲的脸上,她绕过三人,从旁边干净的地方大步流星的离去,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了几只苍蝇罢了。
乌鸦在衣襟里兴奋低鸣:“干得漂亮!”
第二天再去上工时,虽然还是没人和饺子说话,但许多力工在经过时都会多看她两眼,那目光里有难言的快意和感激。
有一个人看饺子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那种贪婪的阴湿的目光,也在旁人的议论中变成了畏惧/犹疑,忌惮,摇摆。但他终究觉得这女人越凶,驯服了才越有滋味!
午休时。
饺子打算再去河边那棵柳树下坐会儿。
只是坐——今日是没有午餐的一日。
还没走出船舱,就被红鼻子拦住了。
这人炽热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饺子的脸上,纤长的手臂上和白皙的略带红痕的手上。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姓包是吧?那某叫你小包姑娘,可好?”
饺子用有事说事儿的目光看着对方。
乌鸦砂纸摩擦般地嗓音在她脑子里闹腾:“小包姑娘,小包姑娘哈哈哈哈哈……”
饺子:“闭嘴!”
乌鸦闭了嘴但喉咙里“赫赫赫赫”的笑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饺子的目光变得更冷了几分。
红鼻子被这“目光一扫,心里的念头有些瑟缩,但很快又鼓起来,殷勤说道:“小包姑娘,某看你中午都一个人,你吃些什么?不知毛某是否有幸请你一起吃个饭?”
“不用。”
说罢饺子就走。
谁知这红鼻子竟伸手去拦她去路,饺子下意识一推,这人竟被推了个跟头。
饺子连三分力气都未用上,他却像被攻城锤撞上,踉跄摔出,姿态狼狈。
他的殷勤、温柔和耐心都在这个跟头里摔碎了。
“好弱!”乌鸦吐槽。
红鼻子在饺子里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他一骨碌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尘,羞愤的整张脸都变得和鼻子一样红,语气却像毒蛇的皮肤一样凉:“给脸不要!在这码头,你这副身子骨……靠那点工钱,迟早饿死!”
这话这话像根毒刺,狠狠扎进了饺子的心,她的眼神变得冰冷,但——“管你什么事儿?”
“某看上你了!你跟某,某让你每天都能吃饱!不是你天天吃的那种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饼子,某让你吃带芝麻的炊饼,让你吃羊肉馅的,还有东市的小笼包,还有你这衣服,我能让你穿最好的丝绸!”
饺子看看他身上穿的,虽然不是丝绸,但也是上好的绸布。
她在思考他说的炊饼羊肉馅和时笼包时,神游了。
这沉默让红鼻子觉得自己的底气更足了。
饺子:“不用。” 她拒绝得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对“羊肉馅饼”提议的荒谬感。
“什么?!”红鼻子不可置信。也许,他想说的是“为什么?”或者“凭什么?”
“我不会用我自己去换你口中的吃饱。”饺子语气淡淡,却掷地有声,“我靠我自己,一样能!”
红鼻子哈哈笑起来,笑她的天真,“得罪了某,你以为你还能在这码头混的下去?你还妄想靠自己吃饱喝足?!哈哈哈哈!某等着你来求某的那一天!”
乌鸦气的炸毛,恨不得冲起来抓烂红鼻子的脸。
饺子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不答应,你要赶我走?!”
红鼻子露出得逞的笑,一副“你快求我啊”的模样。
下一瞬。
饺子身形一动,快得红鼻子只觉眼前一花!一只骨节分明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如同冰冷的铁箍,已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五指收紧的瞬间,红鼻子眼球暴凸,所有声音被掐死在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倒气声。他徒劳地抓挠那只手臂,感觉自己在撼动一座石雕。
“放……放了某……某……我不会……不会辞掉……你……”红鼻子断断续续的求饶,语气再不似之前的张狂。
“你说话算话?”
“算……算话……”
饺子的手松开了,红鼻子跌落在地,捂着喉咙咳嗽许久,才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往船外跑去。
乌鸦不相信这人会遵守承诺,“他该不会出去就告状吧!”
红鼻子刚跑出船舱,就用嘶哑的声音大喊:“杀人啦!有人要杀人了!”
饺子蹬它:“你这个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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