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劣等生

　　青云书院的“末班”，待遇果然与其他班级天壤之别。
　　教室位于书院最偏僻的西北角，是一间看起来年久失修，采光也不怎么好的旧斋舍，名曰“勤勉斋”。名字起得倒是挺励志，可惜与现实形成了鲜明的讽刺。
　　斋舍里的桌椅都带着磨损的痕迹，负责授课的夫子，是一位头发花白，精神萎靡的老翰林，据说是因为在朝中得罪了权贵，被发配到这里来“养老”的。讲课有气无力，照本宣科，对底下的学生是睡觉还是走神，全然不管，只求完成教学任务。
　　沈忘言对此非常满意。
　　这才是他理想的咸鱼环境！
　　他选了个靠窗且又能遮挡夫子视线的“风水宝座”，每天准时上课，准点……打瞌睡。或者，趁着夫子不注意，偷偷在纸上写写画画，构思他未来逃离京城后的“富家翁养老计划”……比如，在江南水乡买个小院，种点花，养几只猫，再娶个……呃，这个暂时不想，保命要紧。
　　偶尔，他也会看似发呆地望着窗外，实际是在脑海中梳理原著的剧情线，以及这个陌生时代的信息，确保自己的摆烂行为不会无意中触碰到什么致命的雷区。
　　劣等班的学生们，成分复杂。有像他这样被家族放弃的庶子，有纯粹靠家里捐钱塞进来的纨绔，也有少数几个天资实在愚钝，却又背景强硬的家伙。大家共同的特点就是……没有上进心，或者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沈忘言的“懒散”在这里毫不突兀，甚至很快和几个同样只想混日子的同学建立了浅薄的“咸鱼友谊”。比如他旁边座位那个胖乎乎，总是偷偷往嘴里塞点心的礼部侍郎的幼子赵宝柱。
　　“沈兄，你看我这新得的玫瑰酥，尝尝？”赵宝柱猫着腰，偷偷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沈忘言也不客气，拈起一块，慢悠悠地吃着。“味道不错，哪家铺子的？”
　　“嘿嘿，东市新开的‘酥香记’，回头带你去。”
　　“甚好。”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都是同道中人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尽管沈忘言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安远侯庶子”的身份，以及那日在考核场上“惊艳”的脱靶表演，还是让他成了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当他的名字和另一个风云人物联系在一起的时候。
　　这日午休，沈忘言正靠在廊柱下晒太阳打盹，几个地字班的学生路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他耳朵里。
　　“瞧，那就是沈忘言，安远侯府的那个，考核垫底进了末班。”
　　“啧，真是丢尽了安远侯的脸面。听说他嫡兄沈忘忧在国子监可是颇有才名。”
　　“烂泥扶不上墙呗！不过……你们听说了吗！靖北王世子，那位‘活阎王’，过几日也要来我们书院了！”
　　“什么！萧绝世子！他不是在北边打仗呢吗？”
　　“仗打完了，暂时休战。陛下体恤，让他来学院读读书，静静心……”
　　“静心？他来书院？我看是来要人命的吧！谁不知道那位世子爷性情暴戾，杀人不眨眼……”
　　几个学生说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畏惧，匆匆走远了。
　　沈忘言原本昏昏欲睡的脑子，因为“萧绝”这个名字，瞬间清醒了几分。
　　萧绝。
　　靖北王世子，年少袭爵，手握重兵，战功赫赫，是大雍朝最年轻的战神，也是原著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实力深不可测的配角。他性格冷酷狠戾，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在京城也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存在，素有“活阎王”之称。
　　在原著里，萧绝和主角林天傲属于是亦敌亦友的关系，前期有些摩擦，后期在对抗更大反派时成了盟友。而原主沈忘言，似乎……还试图借萧绝的势去对付林天傲，结果自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被萧绝手下的亲兵当成蝼蚁给捏死。
　　这是个比林天傲更危险的人物！
　　沈忘言心里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林天傲好歹是“正派”主角，行事多少有点底线。但萧绝此人，行事全凭息怒，视人命如草芥，是真正意义上的危险分子。
　　“必须逃离！绝对绝对不能有任何交集！”沈忘言在心里疯狂呐喊。
　　他决定了，未来的书院生活，除了摆烂，还要增加一条最高准则——避开所有与萧绝相关的场合和事件！听到萧绝的名字就绕道走，看到萧绝的影子就立刻躲起来！
　　他只想当一条安静的咸鱼，可不想莫名其妙就被“活阎王”给顺手超度了。
　　正在他暗自下决心时，一个带着几分傲慢和审视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你就是沈忘言？”
　　沈忘言抬头，看见一个穿着天字班特有月白缎子儒衫的少年站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天字班服饰的跟班。为首的少年面容英俊，但眉眼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正是主角林天傲。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沈忘言内心叹了口气，表面上却迅速挂上了符合他“劣等班”人设，带着几分怯懦和讨好的笑容站起身，微微躬身：“正、正是在下，不知林师兄有何指教？”
　　林天傲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神中的轻视毫不掩饰。他显然也听说了沈忘言“光辉”的考核成绩。
　　“指教谈不上。”林天傲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只是听闻安远侯府又出了一位‘人才’，特来见识一下。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沈忘言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就这？主角的嘲讽技能也不过如此嘛。比起他前世在网上经历过的键盘侠大战，简直是毛毛雨。
　　他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窘迫，低下头，搓着手，讷讷道：“林师兄谬赞了……在下资质鲁钝，让师兄见笑了。”
　　他这副唯唯诺诺，毫无骨气的样子，显然让林天傲失去了继续“见识”的兴趣。在林天傲看来，这样的人，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根本不值得他浪费精力。
　　“好自为之吧。”林天傲丢下这句毫无温度的话，带着跟班，转身离去，衣袂飘飘，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沈忘言看着他们走远，这才直起腰，脸上那怯懦的表情瞬间消失，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和疏离。
　　他重新靠回廊柱，眯起眼睛，感受着温暖的阳光。
　　主角的初次接触，顺利过关。表现完美！成功地让对方认为自己是个人畜无害的废物，避免了被提前盯上的风险。
　　接下来，只要继续贯彻摆烂方针，小心避开萧绝那个煞神，他应该就能在这青云书院里，安稳地苟到毕业了吧？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沈忘言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的咸鱼未来，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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