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了

　　高三的生活就像上了发条的钟，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习题填得满满当当。

　　物理课上，张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复杂的电路图：“这道题有点意思，考察的是电磁感应和能量守恒的综合运用，谁有思路？”

　　底下鸦雀无声。

　　周枳微微蹙眉，在草稿纸上演算解法。

　　这时，后排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老师，能不能把那个滑动变阻器想象成一条偷电的泥鳅？”

　　全班愕然，目光齐刷刷投向声音来源。

　　许驿。

　　他依旧没个正形地靠着椅背，手指间夹着笔转得飞快。

　　张老师倒是来了兴趣：“哦？许驿同学，说说看，怎么个泥鳅法？”

　　许驿站起身，信口开河：

　　“你看啊，这泥鳅在电路里一钻，电阻变了，电流跟着乱窜，磁场也嘚瑟起来，可不就感应出电动势了嘛？关键是这泥鳅滑不溜手，能量它得守恒，所以它偷了多少电，总得在别的地方还回来点动静……”

　　同学们先是懵逼，随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张老师忍俊不禁：“许驿啊许驿，你这思路……倒是清奇。不过比喻虽然粗糙，但能量守恒这个核心点倒是抓对了。来，我们再用正统方法分析一下……”

　　周枳在笑声中抬起头，看向教室后面那个一脸“我瞎编的但就是有道理”的人。

　　她发现，许驿虽然胡说八道，但往往能歪打正着地切中问题的关键，或者提供一个思考角度。

　　这种非常规的思维方式，是她这种习惯按部就班的人所欠缺的。

　　下课铃响，张老师临走前布置任务：“下周有个全省的物理竞赛初选，我们班有几个名额，有兴趣的同学找课代表报名。

　　“另外，学校为了促进大家共同进步，这学期要搞‘学习互助小组’，原则上优差搭配，具体分组名单明天公布。”

　　消息一出，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

　　“互助小组”？不就是变相的“好学生带差生”吗？高三时间这么紧，谁愿意被拖后腿？

　　许驿对此嗤之以鼻，对谢时宇说：“形式主义，浪费生命。”

　　谢时宇深表赞同：“就是，有那时间不如去球场投几个篮。”

　　周枳则默默地在自己的计划本上记下了“物理竞赛报名”和“了解互助小组安排”两件事。

　　对她来说，这只是两个需要纳入日程安排的新任务而已。

　　第二天下午的自习课，刘老师果然拿着分组名单走进教室。

　　“……周枳，许驿，你们一组。”

　　教室里窃窃私语。

　　“卧槽！最强组合？”

　　“这是要火星撞地球吗？”

　　“刘老师这是故意的吧？让俩大神互相伤害？”

　　“心疼周枳，要跟那个坏小子一起学习……”

　　“心疼许驿好吧，被年级第一管着，还能有自由？”

　　叶零梓激动地猛掐周枳的胳膊：“枳枳！缘分啊！天定的缘分！”

　　周枳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她看了一眼后排的许驿，他正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瞪着讲台上的刘老师。

　　接收到周枳的目光，他挑眉，仿佛在说：“等着瞧。”

　　许驿心里的确是一万个不情愿。

　　他独来独往惯了，最讨厌这种被安排的集体活动，更何况对象还是那个看起来刻板无趣的周枳。

　　他几乎能想象到未来被各种学习计划支配的悲惨生活。

　　谢时宇在一旁幸灾乐祸：“驿哥，节哀。以后想抄你作业都得经过周大学霸审批了。”

　　许驿踹了他一脚。

　　分组既定，反抗无效。

　　第一次小组活动被安排在放学后的图书馆角落。

　　周枳提前五分钟到达，选了一张靠窗的安静桌子，摊开笔记本和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坐姿端正。

　　许驿踩着点进来的。

　　他单肩挎着书包，手里还拿着一罐冰可乐。

　　“开始吧，周组长。”他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语气敷衍，“有什么指示？”

　　周枳无视了他的态度，将计划表推到他面前：“这是初步的学习互助计划。主要针对彼此的薄弱科目进行补充。

　　“我看了你的成绩单，语文和英语的作文是失分点，理综虽然分数高，但解题步骤不够规范，容易扣步骤分。

　　“而我的物理竞赛题拓展思维方面可能有所欠缺。我们可以从交换笔记和错题本开始，每周固定时间讨论疑难问题……”

　　许驿感觉头皮发麻。

　　这女人是把学习当成国家项目在管理吗？

　　“等等，”他打断她，用手指点了点计划表上的“作文辅导”几个字，“周同学，你觉得我这种靠‘天赋’和‘帅气’吃饭的人，需要辅导那种八股文？”

　　周枳看向他：“如果需要我证明‘物理说服更高效’，我不介意现在和你讨论一下力的相互作用原理在近身格斗中的应用。”

　　许驿：“……”

　　又被怼回来了。

　　他发现这姑娘看着乖，嘴皮子利索得很，而且专挑他的“软肋”下手。

　　他悻悻地收回手：“算你狠。”

　　第一次互助活动，就在这种互相嫌弃的氛围中开始了。

　　周枳拿出自己的语文笔记，字迹工整，脉络情绪。

　　许驿起初只是漫不经心地翻看，但看着看着，神色渐渐认真。

　　他不得不承认，周枳的笔记确实做得好，重点突出，条理分明，比他自己那本鬼画符似的课本不知强了多少倍。

　　轮到许驿分享他的物理“秘籍”时，他丢给周枳一个皱巴巴的本子。

　　上面全是各种图形和潦草的公式，还有不少天马行空的猜想和简略的推导过程，完全不像正经笔记。

　　“喏，自己看。看不懂别问我，小爷我思路太快，怕你跟不上。”他摆出一副臭屁的样子。

　　周枳接过本子，一页页翻看。

　　这……

　　起初她也觉得杂乱无章，但慢慢沉浸进去后，却发现许驿的解法很好。

　　虽然步骤省略得让阅卷老师想哭，但核心思想却常常让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尤其是对一些竞赛难度的题目，他的切入点很独特。

　　她指着一道难题，问：“这个地方，你是怎么想到用矢量势的旋度来简化计算的？课本上不是这种方法。”

　　许驿正无聊地玩着手机，闻言抬头，看到周枳指的地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没想到周枳真的能看进去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抓住关键点。

　　他放下手机，难得正经了几分，拿过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笔：“你看，常规方法太绕。这里，如果把场看成是某种‘流’，它的‘漩涡’中心强度自然就和能量分布挂钩了……吧啦吧啦……”

　　他讲起自己擅长的东西时，那种玩世不恭的痞气会暂时收敛，眼神变得专注。

　　周枳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提出疑问或补充。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给两人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一个讲得投入，一个听得专注，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互相嫌弃。

　　直到图书馆的管理员过来提醒闭馆时间，两人才回过神来。

　　收拾书包的时候，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许驿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那个……你的笔记，借我复印一下。”

　　周枳点点头：“好。你的物理本子，我明天还你。”

　　“嗯。”许驿应了一声，背上书包，率先朝外走去，脚步比来时快了些。

　　回去的路上，叶零梓照例缠着周枳打听“互助小组”的进展。

　　“怎么样怎么样？和校霸单独相处有没有心跳加速？”

　　周枳实话实说：“大部分时间在讨论数学题和物理题。”

　　叶零梓失望地“啊”了一声：“这么无聊啊？他就没跟你说点别的？比如夸你可爱什么的？”

　　周枳想起许驿对着她的计划表一脸嫌弃的样子，摇了摇头：“没有。他大概觉得和我一起学习是种折磨。”

　　“不会吧！”叶零梓不死心，“我看他今天放学的时候，脸色好像还不错啊？起码没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

　　周枳没有接话。

　　她心里清楚，第一次互助，虽然开头别扭，但过程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甚至，有点收获。

　　而另一边，许驿把周枳的语文笔记塞进书包，对等在校门口的谢时宇说：“走，打球去。”

　　谢时宇惊讶：“哟，今天这么积极？不被你的周组长管着了？”

　　许驿把书包甩到肩上，哼了一声：“少废话。小爷我今天心情好，虐菜。”

　　谢时宇跟上去，喋喋不休：“驿哥，你不对劲。跟周大学霸待了一下午，居然没暴躁？还心情好？老实交代，发生了什么？”

　　许驿脑海里闪过周枳认真听他讲题时专注的眼神，和她偶尔提出的那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他脚下加快步伐，把谢时宇甩在身后，只留下一句：

　　“关你屁事。还有，以后别叫她周大学霸，听着别扭。”

　　谢时宇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坏笑，快步追上：“得嘞驿哥！明白！以后叫嫂子！”

　　回应他的是许驿踹过来的一脚，力道却不重。

　　夕阳下，两个少年的身影追逐打闹着奔向篮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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