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期

　　当天夜晚，我打开伯利太太临走前塞给我的香膏，里面掉出一个纸团，自动地舒展了开：

　　照顾好自己，也替我多多找小姐说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失礼的样子，也是第一次，被她关心和委托。我反复地观摩这句话，反复地触碰到她在我手腕上留下的甲印，反复地回忆今天发生的每一幕。

　　看着客房天花板的木头纹路，一圈包着一圈的，像是一层层枷锁封闭着我周围的一切……我迫不及待地去找攸山，想先从她这里入手。

　　直到8月6日的深夜，

　　攸山告诉我，郢长茗是照顾小姐的佣人，还是最亲近的佣人。
　　说着说着，她便让我不要在这里过多地打听过去的事情，并拜托我给小姐送点吃食，是一碗桂花汤圆。

　　风呼呼地迎面拂来，最高层的窗全部打开了，窗外可以看见整个露尔兑的庭院。进入这层唯一的房间，一个女孩蜷缩在落地窗前，像是没了灵魂一般定在那里。

　　我看着她愣了神，郢长茗模糊的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还和小时候一样温柔地抚摸我的头。

　　“攸山让你过来的？”

　　我瞬间被她这句话拉回现实，“嗯”。

　　她嘶哑的声音在房间回荡，月光在她散落一地的卷发上打下碎银，背后的墨色，好像要把她浸透。

　　我用力按住托盘的手柄，脑海全是面对“答案”的冲动。我放慢脚步，缓缓地向她靠近，然后坐下。才发现，这个角度可以看清大部分的雕像被微弱的柔光轻轻地抚摸。

　　“你为什么……”她嗫嚅道。

　　“什么？”我回头看着她，她低头不语。回想起之前妈妈说，想要从别人口中打听事情，要先取得对方的好感，于是我又试图开口道：
　　“来这里的路上，伯利太太一直夸赞着你……”
　　“你猜她说什么？”

　　“我最重要的人都去世了”，她冷冷道。

　　我一征，伯利太太的说辞瞬间堵在喉咙里，想起傍晚迎接我们的只有她，去世的……

　　我顿时有些无措，又想起前阵子伯利太太和我说，我的“母亲”去世了，胸口顿时涌上一股气，肆虐地发酸。

　　“那，让我陪陪你，好吗”， 我哽咽道。

　　想到这里，我的激情也瞬间烟消云散，失重感充斥着这具身体，不知道是想要安慰她，还是想让她陪我一阵子。见她不语，我便当她默认。于是抚平裙摆，悄悄往她的方向挪了挪，但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看向她望去的地方，层层叠叠的云，黑色的云烟间，通往一轮孤寂的月。那轮月仅仅是挂在那里，就足以让人无限遐想。

　　不知看了多久，她转起头和我对上视线，我情不自禁睁大眼睛，浓厚的熟悉感让我只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声。她淡眉下的碧瞳，在长睫毛的阴影下偷偷地闪着泪光，和白色娇弱的花苞别无两样。她的目光烧的我有些炽热，

　　“那，那个……”，我磕巴道，顺势把一旁的桂花汤圆递给她，来结束此刻的让我有些发毛的氛围。

　　她轻微抖动着手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碗抱在怀里。瓷匙和瓷碗的脆响，在空旷的房间形成阵阵回音。我静静地看着她……消瘦的脸庞可以清晰地看见下颚线，眉眼间的柔和，似乎和院中的女人雕像有些许神似。

　　6日那天的码头——

　　“阿肆，和小姐的来信中已经说好了，你可以直接去那里住两三个月。”
　　“还有，小姐说很高兴你能来露尔兑做客。”
　　　“小姐是个很有自己的想法、做事沉稳的人。”

　　伯利太太眺望着平静的海面，嘴角一瞬间透露出温婉的笑意，但很快又皱起了眉。

　　“伯利太太，小姐是您的家人吗？”

　　“我不知道……”话音刚落，她撇过头，我看着她在风中摇曳的丝巾，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把我抚养长大的人有一丝丝陌生。

　　202年8月7日，多云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出现在我眼前，我的难过会消散几分，也许是她和长茗姨妈长的太像了，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和她安慰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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