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月，心上霜

　　第三章东宫试探

　　苏清鸢将家人安顿在东宫西侧的静云院后，便着手整理父亲遗留的旧物。那些落满尘埃的书籍、奏疏与手稿，承载着苏氏一族的荣耀与冤屈，也藏着她从未读懂过的朝堂暗涌。晚晴帮着擦拭书架，忽然指尖一顿，从一本《论语》的夹层中抽出一张泛黄的宣纸，轻声道：“小姐，你看这是什么？”

　　宣纸之上，是父亲苏御史的亲笔字迹，字迹潦草却力道十足，只写着“东宫有隙，李党暗探，慎之”九个字。苏清鸢指尖抚过墨迹，心头一沉。父亲当年在狱中写下此言，显然是察觉到东宫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甚至有李嵩安插的眼线。如今她全家寄居于东宫，虽有太子庇护，可若身边藏着隐患，无异于置身险境。

　　“把这张纸收好，不可让第三人看见。”苏清鸢将宣纸折起，藏入衣襟，“晚晴，往后在东宫行事，务必谨言慎行，无论对谁，都不可轻易吐露心事。”

　　晚晴连忙点头，眼中满是凝重：“小姐放心，我晓得轻重。只是这东宫之中，连太子殿下的人都信不过吗？”

　　“人心隔肚皮。”苏清鸢望着窗外修剪整齐的翠竹，轻声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可东宫侍卫、宫女众多，难免有被李嵩收买之人。我们初来乍到，一言一行都可能被人窥探，必须万分小心。”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着侍女的通传：“苏小姐，良娣娘娘派人送点心来了。”

　　苏清鸢心中一动。太子萧景琰的良娣柳氏，乃是礼部尚书之女，家世显赫，素来以温婉贤淑闻名。她们搬入东宫不过三日，柳良娣便频频派人送来衣物、点心，态度热络得有些反常。

　　“请她进来。”苏清鸢敛去思绪，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

　　进来的是柳良娣身边的贴身侍女锦书，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行过礼后笑道：“苏小姐，我家娘娘听闻您近日操劳家事，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莲子羹和桂花糕，说是清热安神，让您补补身子。”

　　锦书说话时，眼神却在屋内悄然扫视，从书架到桌案，最后落在苏清鸢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苏清鸢心中了然，这哪里是送点心，分明是柳良娣派来试探的。

　　“有劳良娣娘娘费心了，替我多谢娘娘。”苏清鸢接过食盒，语气恭敬却疏离，“我初来东宫，诸多事宜尚未理顺，本该登门向娘娘道谢，只是怕叨扰了娘娘，才迟迟未去。改日定当亲自登门，向娘娘赔罪。”

　　锦书笑道：“小姐客气了，娘娘说了，您是忠良之后，如今遭逢变故，理应多加照拂。您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或是派人告知娘娘便是。”她说着，目光又在桌上的旧书扫过，“小姐竟也喜欢读这些古籍？我家娘娘也常说，读圣贤书能明事理呢。”

　　“不过是闲来无事，翻翻父亲遗留的旧物罢了。”苏清鸢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手稿合拢，“比起读书，我更羡慕娘娘才情出众，能时常陪伴在太子殿下左右，为殿下分忧。”

　　这番话既捧了柳良娣，又巧妙地避开了古籍的话题。锦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又闲聊了几句家常，便起身告辞。苏清鸢送她到院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小姐，这柳良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晚晴不解地问道，“她这般热情，倒让人有些不安。”

　　“她是太子的良娣，自然要替太子留意东宫的动静。”苏清鸢打开食盒，看着里面精致的点心，眼神微冷，“只是这份‘留意’，未免太过刻意。她既想试探我们的底细，又想拉拢我们，好向太子表功。”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鼻尖轻嗅，果然闻到一丝极淡的异香，与寻常桂花糕的香气不同。“这点点心，怕是也不简单。”苏清鸢将桂花糕放回食盒，“晚晴，把这些点心都收起来，不可食用。柳良娣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晚晴连忙将食盒盖好，心中一阵后怕：“小姐，她不会在点心里下毒吧？”

　　“下毒倒不至于，毕竟太子殿下对我们多有照拂，她不敢做得太过明显。”苏清鸢沉吟道，“但或许会在里面加些让人精神不济或是吐露真言的药物，好趁机窥探我们的秘密。看来，这东宫的日子，不会比苏府清闲。”

　　次日清晨，太子萧景琰派人来请苏清鸢到前殿一叙。苏清鸢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裙，简单梳妆后，便跟着侍卫前往前殿。东宫的回廊蜿蜒曲折，两侧栽种着名贵的花木，侍卫、宫女往来不绝，见到苏清鸢，都纷纷恭敬行礼，但眼神中或多或少都带着好奇与探究。

　　苏清鸢目不斜视，稳步前行，心中却在思索。太子突然召见，不知是为了何事。是关于李嵩残余势力的处置，还是柳良娣的试探传到了他耳中？

　　抵达前殿时，萧景琰正坐在殿内批阅奏折，见她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朱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苏小姐，坐吧。近日在东宫住得还习惯吗？柳良娣有没有多加照拂？”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一切都好。”苏清鸢躬身行礼后坐下，“良娣娘娘体恤，时常派人送来衣物点心，让晚辈十分感激。”她刻意不提昨日点心的异样，只说感激之语，想看太子的反应。

　　萧景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那就好。只是我听闻，昨日锦书送点心去时，你似乎并未食用？”

　　苏清鸢心中一凛，果然，东宫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太子的眼睛。她从容起身，再次行礼：“回殿下，晚辈并非不敬良娣娘娘，只是近日思虑过多，胃口不佳，怕辜负了娘娘的好意，才暂且收起了点心。”

　　“是吗？”萧景琰看着她，眼神深邃，“苏小姐，你是个聪慧之人，想必也明白，东宫虽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李嵩虽已被打入天牢，但他的党羽遍布朝野，甚至在东宫之中，也可能藏着他们的人。”

　　苏清鸢心中一动，知道太子这是在试探她的警觉性。她抬起头，迎上太子的目光，语气坚定：“晚辈明白。父亲当年便是因为察觉了李嵩的阴谋，才惨遭诬陷。晚辈吸取父亲的教训，自然会万分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昨日良娣娘娘送来的点心，晚辈确实心存疑虑，并非不信娘娘，而是怕有人借娘娘之名，对晚辈不利。”

　　她坦诚相告，既不隐瞒自己的警惕，也没有贸然指责柳良娣，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你能这般谨慎，我便放心了。柳良娣性情温婉，但有时未免太过单纯，容易被人利用。你日后与她相处，既要保持礼仪，也要多加留意。”

　　“晚辈谨记殿下教诲。”苏清鸢躬身道。

　　“今日请你来，还有一件要事与你商议。”萧景琰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李嵩被查办后，我们在他的府邸中搜出了不少账本，上面记载了他多年来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证据，牵扯出不少朝中官员。其中有几人，职位颇高，且与东宫有些渊源，我一时难以决断，想听听你的意见。”

　　苏清鸢心中一惊，没想到太子会将如此机密的事情告知她，还询问她的意见。这既是信任，也是一场更深的试探。她沉吟片刻，缓缓道：“殿下，晚辈只是一介女子，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不敢妄加评判。但晚辈以为，父亲常说，为官者，当以社稷为重，以百姓为先。那些依附李嵩、为非作歹之人，无论职位高低，都应依法处置，以儆效尤。而那些被胁迫或误信李嵩之人，若能真心悔改，或许可以从轻发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的话既符合情理，又没有触及具体的官员，既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又没有越界。

　　萧景琰点了点头，眼中的赞许更甚：“你说得有道理。赏罚分明，才能服众。只是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朝堂动荡。我已派人暗中调查那些官员的底细，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处置。”

　　他顿了顿，又道：“苏小姐，你父亲当年在朝中威望甚高，不少忠良之臣都曾受过他的提携。如今你回来了，那些人或许会主动与你联系。你若遇到他们，不必刻意回避，但也不可轻易许诺任何事情，一切以谨慎为重。若有重要消息，可及时告知于我。”

　　“晚辈明白。”苏清鸢心中了然，太子这是想借助她父亲的旧部，巩固自己的势力，同时也在试探她是否会私下结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苏清鸢便起身告辞。走出前殿，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刚才的一番对话，看似平和，实则处处暗藏机锋，每一句话都可能影响太子对她的看法，甚至关乎苏家的未来。

　　返回静云院的路上，苏清鸢恰巧遇到了柳良娣。柳良娣身着一身粉色宫装，头戴金步摇，身边跟着几个侍女，正款款走来。见到苏清鸢，她脸上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苏小姐，这是从何处而来？”

　　“晚辈刚从太子殿下的前殿回来，见过良娣娘娘。”苏清鸢躬身行礼。

　　“哦？太子殿下找你何事？”柳良娣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随即笑道，“想必是殿下关心你，询问你在东宫的起居吧。”

　　“殿下体恤，确实问了晚辈几句。”苏清鸢含糊其辞，不愿多谈，“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我听闻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想去赏赏花。”柳良娣笑道，“苏小姐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一同前往？也好散散心。”

　　苏清鸢心中犹豫，她不想与柳良娣走得太近，但又不好直接拒绝，以免得罪她。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快步跑来，对着柳良娣躬身道：“娘娘，太子殿下有令，让您即刻前往前殿，有要事相商。”

　　柳良娣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她转头对苏清鸢道，“看来赏花之事只能改日了，苏小姐，改日我们再一同前往。”

　　“恭送娘娘。”苏清鸢躬身行礼，看着柳良娣的身影匆匆离去，心中松了一口气。

　　回到静云院，晚晴连忙迎上来：“小姐，太子殿下找你何事？是不是与李嵩的党羽有关？”

　　苏清鸢点了点头，将殿中的对话简略告知了晚晴，随后取出父亲留下的那张宣纸，再次细看：“父亲当年写下‘东宫有隙’，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柳良娣的试探，太子殿下的询问，都说明东宫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我们必须尽快找出李嵩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否则迟早会被人算计。”

　　“可这东宫之中，人多眼杂，我们该如何寻找？”晚晴面露难色。

　　“急不得，只能慢慢来。”苏清鸢将宣纸收好，“我们可以从身边的人入手，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看看有没有异常。另外，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察觉东宫有问题，想必也在暗中调查，我们只需多加留意，若发现线索，及时告知太子殿下便是。”

　　接下来的几日，苏清鸢一边整理父亲的旧物，一边暗中观察东宫的人事。她发现，东宫的侍卫分为两派，一派是太子的亲信，大多是从潜邸跟随而来的，对太子忠心耿耿；另一派则是后来调入东宫的，其中有几人神色诡异，行事低调，时常在静云院附近徘徊，显然是在监视她们。

　　此外，柳良娣身边的侍女锦书，也时常借送东西之名，前来打探消息。苏清鸢始终保持着警惕，对锦书的询问要么含糊其辞，要么避而不答，让锦书一无所获。

　　这日午后，苏清鸢正在院中看书，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争执声。她起身走到门口，只见晚晴正与一名侍卫争执不休，那侍卫神色傲慢，语气不善。

　　“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奉了李大人的命令，前来查看苏小姐的起居！”侍卫大声嚷嚷道。

　　“李大人？哪个李大人？”晚晴怒声道，“太子殿下有令，静云院乃是苏小姐的居所，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你再胡搅蛮缠，我便去禀报太子殿下！”

　　“李大人便是吏部尚书李大人，他可是太子殿下的亲信！”侍卫嚣张地说道，“我劝你识相点，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苏清鸢心中一沉。吏部尚书李谦，确实是太子的亲信，当年也曾受过父亲的提携。只是如今李嵩倒台，李谦作为太子一党，按理说应该避嫌才对，为何会突然派人来查看她的起居？这其中定有蹊跷。

　　“这位侍卫大哥，何必动怒？”苏清鸢走上前，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晚晴只是按规矩办事，并非有意冒犯。不知李大人派你前来，有何要事？”

　　侍卫见苏清鸢出来，态度稍稍收敛了一些，但依旧傲慢地说道：“李大人听闻苏小姐近日身体不适，特意派我来看看，顺便送些药材过来。”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药包，递了过来。

　　苏清鸢接过药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常见的滋补药材，看似并无异常。但她心中清楚，李谦素来谨慎，绝不会无缘无故派人送药材，这分明是另一种试探。

　　“多谢李大人关心，也多谢侍卫大哥跑一趟。”苏清鸢将药包递给晚晴，“晚晴，替我收好。侍卫大哥，若没其他事，你先回去吧，替我多谢李大人。”

　　侍卫见苏清鸢态度温和，又没有拒绝药材，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回去复命了。苏小姐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派人告知李大人。”

　　说完，侍卫转身离去。苏清鸢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冷。这几日，柳良娣、李谦接连派人试探，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授意，想要摸清她的底细，甚至想给她安上一些罪名。

　　“小姐，这李大人也太过分了，竟然派这样傲慢的侍卫来！”晚晴愤愤不平地说道，“而且这药材，我们敢用吗？”

　　“自然是不敢用的。”苏清鸢摇了摇头，“李谦是太子的亲信，按理说应该支持我们才对，可他却派人来试探，要么是他自己心存疑虑，要么是有人借他的名义来试探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她沉吟片刻，说道：“晚晴，你立刻去前殿，禀报太子殿下，就说吏部尚书李大人派人送来药材，关心我的起居，我十分感激，但因近日身体不适，不敢随意用药，特来向殿下请教。”

　　晚晴一愣：“小姐，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过谨慎了？”

　　“越是谨慎，越是安全。”苏清鸢说道，“我们主动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既能表明我们的坦荡，又能试探太子殿下的态度，看看他对李谦的行为是否知情。若太子殿下知情，说明这是他默许的试探；若他不知情，那便说明东宫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晚晴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前往前殿。苏清鸢则回到院中，继续看书，但心中却思绪万千。她知道，这一次的试探，关乎着她在东宫的处境，甚至关乎着苏家的未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晚晴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太子萧景琰的贴身太监小禄子。小禄子对着苏清鸢躬身行礼：“苏小姐，太子殿下听闻此事，十分重视，让奴才前来告知小姐，那药材并无问题，小姐可以放心使用。另外，殿下说，李大人也是一片好意，只是行事有些鲁莽，让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苏清鸢心中了然，看来这是太子殿下默许的试探。她躬身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也多谢小禄子公公跑一趟。我明白了。”

　　小禄子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便转身离去。晚晴看着小禄子的背影，不解地问道：“小姐，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他既然知道李大人是在试探我们，为何不阻止？”

　　“太子殿下有他的考量。”苏清鸢轻声道，“他刚刚扳倒李嵩，根基未稳，需要拉拢朝中各方势力，同时也要考验身边的人是否忠心。李谦是他的亲信，他自然要护着，但也需要通过这种方式，看看我是否值得信任，是否会因为这些试探而心生不满，或是做出出格的事情。”

　　她顿了顿，又道：“这东宫的试探，恐怕还会继续。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谨言慎行，不卑不亢，用行动证明我们的坦荡与忠心。只有这样，才能在这复杂的东宫之中立足，才能为父亲彻底洗刷冤屈，为苏家谋得一线生机。”

　　晚晴点了点头，眼中满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