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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将军
极致的白中染上一团黑墨,冲击力是极强的。
一颗圆溜溜漆黑无比的椭圆物瞪着两颗脱眶扭曲的眼珠凑近师欣,似乎是视力不佳,它正在努力地看清师欣的模样,完全没有意识到,因为太瞎导致距离过近,它把人吓到了。
而对于师欣来说,这颗黑乎乎的玩意彻底打碎了她的世界观,她虽然做了见鬼的准备,但显然做的准备还不太足。
从雾里出来的恶鬼确实和她想象中的一样面目狰狞,但她没想到,这鬼是实体的,面目狰狞也是实体的。
断头不断凑近,师欣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眼前这颗断头飘上飘下,意图将它那突出扭曲的眼睛贴到自己脸上。
人头原本的肤色被腾腾的黑气掩盖在下,远一点只能看到空中飘着一团黑东西,近距离观察能看清很多细节,恐怖直接翻倍。
人头脸上的肌肤惨白渗人,脖颈断裂处卷起了一圈白肉,像炸开了一朵花似的,湿淋淋的还留着新鲜弹性,却不见断口流出半点血液。
那张脸残破得看不出原貌,一条长长的沟壑从额头处破开,一直深入下巴底端,沟壑中的白骨翘起填满了裂口,整颗头几乎被劈成了两半。
人头的左眼眶黑乎乎一片,不断往外冒着黑气,里面的眼球早已不知所踪,另一边的眼睛倒是还在,只是半颗眼球突起,歪歪扭扭地悬挂在眼眶边上,让人不敢直视。
恐怖人头在空中静滞了一会儿,似乎是发觉自己完全暴露在了人的面前,它那本就突出的眼球,又掉出了一截,全靠一根细细的神经扯着,才没有脱离主体。
呆愣的断头慢慢往后退去,甩着自己像个小尾巴一样的眼球,跑了。
怪物来的快,去得更快,只留下师欣一人在白雾里独自震惊。
她想的不错,白雾里的怪物确实是将军死去的手下,只不过这死得也太惨了吧,只剩一颗头也能变成鬼吗?它看起来和传闻里的鬼不太像。
而且,这鬼好像有点弱……不仅瞎,它好像还有点......胆小?
想起断头鬼逃跑的惊惶,师欣神色有些古怪。
她刚才是不是吓到那古怪的断头了?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自己被吓到才对。
本该失去生机的断头能说话已经够诡异了,它还能在空中飞来飞去。
真可怕。
白雾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杂乱莫名地低语和嘶吼声慢慢转变成人类的话。
“你真出去了啊!她和你说话了吗?”
“她是不是人啊?如果不是人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拉进来的,将军最讨厌我们找人类玩了,要是知道有人无视他的命令,一定会受到重罚,嘻嘻,也许会被打得魂消魄散。”
有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崩溃,师欣猜测,此时说话的是刚才那个逃跑的断头鬼。
“我不知道啊,我看不见啊,我看不见啊,你们快给我看看!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师欣默然,断头鬼那两眼珠子都快化为泥土的养料了,能看见才奇怪......好吧,断头都能说话了,瞎眼能看见也算正常......
“哼,废物,什么都看不见还抢着出去!”一道十分模糊沉闷的声音对断头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怒骂。
断头急了,努力地证明自己,“谁说什么都看不到的?你才没有眼睛!我看到了,那姑娘她不穿衣服!我竟然把她看光了!啊,我要对她负责!”
师欣的拳头硬了,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单薄的淡黄衮衣,脸色非常难看。
会说话吗?什么叫没穿衣服?还有,它一个断头,想对她负责?
“哼!招笑!!”
“这里可不是活人待的地方!既然没有谁愿意出来认领她,那我便出去将她清理了!省得小小一个变数坏了将军的计划!”
师欣耳朵竖起来,全身的肌肉紧绷着,警惕地扫过茫茫白雾。
又有怪物出来?听声音,这次出来的怪物可不再是会被他吓走的胆小鬼了,她要是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一定会死。
这个出来的怪物并没有搞突然袭击,兴许是对自己能力的信任,他直面师欣而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在前方的白雾中响起,如擂鼓一般。
厚重的威慑力迎面袭来,还没见到怪物真正的模样,师欣就已经下意识地竖起了汗毛。
她紧紧盯着前方那若隐若现的高大身影,脑海里跳出一个个逃生的方案,又被她一个个划掉。
都不行。
她所在的地方太特殊了,似乎有白雾的地方,这些怪物就会存在,这里简直是个鬼窟,在它们的地盘上,逃是一定逃不掉的,打就更别说了,她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家闺秀拿什么和它打?
进退都是死路一条。
师欣逼着自己无视身体里不断升高的恐惧,她忍下转身就逃的冲动,仔细分析现状。
这些东西是人变的鬼,死后也没忘记人类的语言,从他们的对话和先前那断头鬼的状态来看,他们是能沟通的。
要说什么才能让主动他们放了自己?
师欣想到了他们生前的身份和死时的年纪,战场无眼,两方交战时最不值钱的就是那些将士们年轻的生命。
这世上死去时不留遗憾的人很少,越年轻的人,想做的事越多,遗憾也就越多,但死去的人是填补不了这些遗憾的,他们如果有选择,只能交给活着的人来完成。
而在这阴森森的鬼窟里,只有她一人,是活人。
师欣的目光恢复镇静,她望着那白雾里的黑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
与小小一团的断头鬼不一样,这新怪物没有身体残缺,是个完整的人体,它体格宽大,身高足有两个她加在一起,一身黑色的盔甲把它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它那溢散出黑气的右手拖着一把与它肩膀并齐的大砍刀,大砍刀背脊带着锋利的倒刺,随着主人的拖拽,那砍刀发出尖锐的刺鸣,像是提前为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狂欢。
师欣没动,静静地等待着怪物走近。
怪物来到她面前,对师欣举起了那把尖鸣不断的砍刀,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师欣。
师欣低笑出声,毫不畏惧地抬起头,带着别有深意的疑惑问砍刀鬼,“你想杀我?我可是你家将军亲自带进来的人,你杀了我,能和祂交代清楚吗?”
砍刀鬼举着砍刀呆愣住,似乎在消化师欣话里的意思,他有些忌惮的放下大砍刀,“你和我们将军是什么关系?”
师欣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脸上维持着得体的淡笑,“我?也许你没听说过,但我是你们将军的妻子——”
师欣临时改了计划,将交易变成了哄骗,交易确实有很大的概率让她活下来,但之后怎么办?她如果离不开这里,接下来就要面对第三个第四个怪物,她不可能次次幸运,每次都能遇到心怀遗憾的鬼。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借用鬼怪将军的名义,让这砍刀鬼送她离开,实在不行,也能通过这砍刀鬼引出他们的将军,之后再做打算。
“碰!”
师欣身体后退着,突然一脚踩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手臂也碰到一个冰冷光滑的,类似铁器的东西上。
师欣的背脊一下子挺直,呼吸停滞,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脑子里冒出两个字,完了。
一只犹如黑气凝聚的大手搭上师欣的肩膀,手指上的黑气跳上她脖颈,顺着圆润的肩膀下滑,缠上了她白皙细腻的手腕。
师欣侧头看了一眼跳跃到自己手臂上,活泼得不像话的小黑气,心脏也想跟着呼吸停了。
不会吧?她不会那么倒霉吧。
身后那异常冰冷的气息窜进了师欣的鼻腔,来人有些困惑,“我什么时候娶了妻?”
砍刀鬼已经收了兵器,站得和师欣一样笔直,四肢里那不断逸散的黑气纷纷缩回了黑铠甲里,和师欣一样,感到恐惧。
师欣身后那冷硬得像块石头的人,对砍刀鬼冷淡地说了一句话,“还不到你们苏醒的时候。”
师欣失望地看着砍刀鬼扛起砍刀,一步两步大跨步迈进白雾中,没了身影。
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她就是这么倒霉。
搭在师欣肩膀上的黑手下滑,代替跳跃的黑气拽住了她的手腕。
师欣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忍住了没动,任祂把玩着自己的手......上的红绳。
师欣诧异,忙低头看去,那原本抓着自己手腕的黑手已经松开,两根手指捻着她手腕上的平安红绳。
师欣转过身,面向身后之人,看清了祂的模样。
这鬼将军也是人形,和之前的两个怪物相比,祂身上的黑气更浓郁纯正,身穿一套黑紫铁甲,除了眼睛以及上方的额头,其他的身体部位全部被黑气覆盖。
鬼将军看着她,眼里带着淡淡的悲凉之意,飞入鬓角的浓眉缠绕着浓浓的郁色。单从两只狭长深邃的眼睛不难看出,祂生前一定是位俊逸非凡的俏公子,
她在打量祂,祂也在打量祂,像是在看她又好像不是在看她。
师欣率先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氛围,“是你把我拉进这里的?你想干什么?”
鬼将军没回答,他轻勾着师欣手腕上的红绳,平静而肯定的说,“我生前并没有娶妻。”
显然没有忘记师欣之前忽悠鬼的谎话。
理直气壮的师欣紧紧闭上了嘴巴,也不问是不是他将她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的了。
当着正主的面假扮他的妻子,这鬼将军不会一气之下弄死她吧?现在没动手,是想给她个说话的机会?
师欣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服了自己,努力挤出两个字,“冥妻……”
这下,鬼将军也沉默了,他将目光从师欣脸上移开,看向她手腕,冷冷的语调中多了细不可察的柔和,“你是来自归宁的孩子。”
师欣挣脱了祂的手,握住了手上的红绳,有些意外祂的变化,但她想起这鬼将军生前也是归宁城的人,又理解了。
死了那么多年,还能看到一个活着的人类,自然心里触动,想要睹人思城,这可是好消息,有这层关系在,他就不会轻易的伤害自己。
不过......
师欣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有些不解,这鬼将军怎么一眼认定自己是归宁城的人?通过这根红绳?可将红绳系在手腕上祈求平安,并不是归宁城的特有习俗,大梁的其他城村也十分盛行,单单通过红绳来判断,并不准确。
是猜测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判断的,师欣都不是很想和一只老乡鬼叙旧,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询问,“你将我拉入这个地方的用意是什么?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鬼将军闻言,看她一眼,否认,“并不是我将你拉进来的。”
师欣皱眉,怀疑地看着他,也不想多说什么,“那算我倒霉,将军能将我送出去吗?”
鬼将军抬眼,清清浅浅的眸光闪动着,“虽然不是我将你带到此处的,但确实有事需要你的帮忙。他也在那个地方等你很久了。”
师欣察觉到了危险,立马想跑,被鬼将军一手捞回。
鬼将军身上的黑气涌向师欣,爬上她的脸,化成一条黑丝带一样,盖住了她的眼睛。
师欣只觉得周身的空气瞬间有万斤重,沉甸甸地向下压缩着她的血肉,她的骨头,脑袋像被刺进了根长针,意识一点点变得模糊,她无力地往后倒去,在一只黑手地托扶下,重新倒回白色浓雾里。
昏迷的最后一刻,师欣听到了鬼将军在她耳边低语,“你手上的红绳,我给它取名长安红线。生于乱世,只求长安。”
长安红线……
寓意不错。
师欣的意识在黑暗里坠落,思绪被彻底清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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