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辅助不可能这么可爱

　　周三，“优选生活”供应商招募说明会的会场外，李文蕊看着眼前西装革履、步履匆匆的各界精英，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套为了显得正式而临时翻出来的、略显拘束的黑色套装，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丑。

　　她身边站着周沐。他今天也穿了一身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少了平日里的休闲随意，多了几分沉稳干练，但那双眼睛看向她时，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实习生的恭敬和一点点紧张。

　　“蕊总，资料都带齐了。”他低声说，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专业的文件袋。

　　李文蕊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心里那种“带着小朋友来见世面”的荒谬感和更深层次的不安。“走吧。”

　　会场内人头攒动，灯光璀璨。巨大的屏幕上滚动播放着“优选生活”的品牌宣传片，激昂的音乐烘托出一种竞争激烈的氛围。李文蕊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周沐自然地坐在她旁边。

　　她原本的打算，是来走个过场，签个到，表明“李氏服饰”曾经努力过，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她的破产大计。甚至，她连失败后的说辞都想好了：“看吧，不是我不努力，是大环境不行，平台门槛太高。”

　　然而，当“优选生活”的招商总监在台上详细讲解他们新开辟的“国潮新风”细分领域，以及对供应商的设计能力、供应链反应速度、文化内涵挖掘等方面的具体要求时，李文蕊发现自己竟然可耻地……心动了。

　　不是因为看到了公司起死回生的希望，而是那个总监描述的，带有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兼具设计感与实穿性的服装理念，隐隐戳中了她内心深处，那个被现实和懒癌掩埋了的、属于游戏原画师的创作欲。

　　她甚至下意识地在脑中勾勒了几笔设计草图。

　　但这点微弱的火苗，很快就被现实的冷水泼灭。李氏服饰有什么？只有积压的过时库存和一条半死不拉活的老旧生产线。谈设计？谈文化？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自嘲地笑了笑，准备等说明会一结束就溜走。

　　就在这时，她旁边的周沐，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台轻薄但看起来配置极高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打开的，不是简单的会议记录文档，而是一个复杂的数据分析界面，正在实时抓取、分析台上总监话语中的关键词，并与后台的招商条款进行交叉比对，生成密密麻麻的注释和风险提示点。

　　李文蕊：“……” 她现在对周沐时不时展现出的“超能力”已经有点麻木了。

　　说明会进入自由提问环节。不少企业代表踊跃发言，问题大多围绕合作细节、流量扶持、佣金比例等。

　　周沐忽然合上电脑，侧身靠近李文蕊，用极低的声音说：“蕊总，机会。”

　　李文蕊一愣：“什么机会？”

　　“‘国潮新风’这个板块，他们缺乏有独特记忆点的初创品牌。我们的规模是劣势，但也可以是优势，灵活，没有历史包袱，更容易打造‘匠心’、‘小众精品’的故事线。”周沐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关键在于，我们需要一个能瞬间抓住他们眼球的设计概念。”

　　李文蕊心脏猛地一跳：“我们现在哪来的设计概念？”

　　周沐的目光扫过她刚才无意识在会议议程空白处画下的那几个潦草服饰线条，眼神深邃：“您刚才画的这个，飞鸟与缠枝莲的变形组合，线条很特别，有潜力。”

　　李文蕊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用手盖住了那些涂鸦。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那只是随便画画……”

　　“足够了。”周沐打断她，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蕊总，相信我一次。”

　　说完，在李文蕊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周沐竟然举起了手。

　　聚光灯和主持人的目光瞬间打了过来。

　　“后面这位先生，请提问。”

　　周沐从容地站起身，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那一刻，他身上那股属于实习生的青涩腼腆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自信的气场，仿佛他才是这里运筹帷幄的主角。

　　“您好，总监。我是李氏服饰的代表，周沐。”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清朗而镇定，“我们非常关注‘国潮新风’板块。注意到贵平台强调‘文化内核’与‘当代审美’的结合。我们李氏服饰虽然规模不大，但核心团队深耕传统服饰文化多年，近期正基于‘非遗’元素进行现代时装化探索。”

　　李文蕊在下面听得手心冒汗。非遗？现代时装化探索？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公司唯一跟“非遗”沾边的，可能就是仓库里那批印着劣质龙凤图案卖不出去的老头衫了！

　　周沐却面不改色，继续侃侃而谈：“比如，我们正在研发的一个系列，灵感就来源于宋代花鸟画的意境美与线条感，尝试将飞鸟的灵动与缠枝莲的绵延不息，通过极简的现代剪裁和环保面料呈现出来，探讨当代女性在都市快节奏下，对内心宁静与生命力的追寻。”

　　他不仅把她那几笔涂鸦上升到了理论高度，还精准地套用了当下最流行的“女性议题”和“可持续时尚”概念！

　　会场里响起一阵细微的议论声。显然，这个与众不同的切入点引起了关注。

　　台上的招商总监也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很新颖的理念。请问有具体的设计稿或样品吗？”

　　来了！致命问题！李文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周沐微微一笑，从容不迫：“概念阶段的设计稿已经完成，正处于打样调整的保密期。不过，如果总监有兴趣，我们可以在会后提供部分线稿和设计说明，供初步评估。”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保留了神秘感，又给出了下一步接触的合理承诺。

　　“很好。”总监点了点头，“会后请将贵公司的详细资料和初步设计概念提交给我们的招商助理。”

　　周沐颔首致意，优雅落座。

　　聚光灯移开，李文蕊感觉自己后背都湿了。她猛地抓住周沐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西装布料里，压低的声音带着惊怒和后怕：“周沐！你疯了吗？！我们哪来的非遗团队？哪来的设计稿？！”

　　周沐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现在没有，不代表之后不会有。”

　　“你……”李文蕊气结，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你知不知道谎报资料被查出来会有什么后果？我们会成为行业笑柄！甚至可能被追究法律责任！”

　　“所以，我们不能被查出来。”周沐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惊的疯狂，“或者说，我们要让它变成真的。”

　　“怎么变？！”李文蕊几乎要吼出来，强忍着压低声音，“你以为设计是变魔术吗？还有供应链！生产！这些都需要时间、需要钱！公司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周沐注视着她，那双深棕色的瞳孔在会场变幻的灯光下，显得幽深难测，“但这是唯一的机会，蕊总。要么抓住它，让李氏活过来；要么，就继续您之前的计划，等着它无声无息地烂掉。”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您甘心吗？”

　　李文蕊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她想要搞垮公司的意图。

　　他一直都知道！他之前所有的乖巧、顺从、协助，可能都只是在观察，在评估，或者……在等待一个像今天这样的时机，逼她做出选择。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虫，而织网的蜘蛛，正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用最无辜的眼神看着她挣扎。

　　自由提问环节结束，说明会也接近尾声。人群开始骚动，准备退场。

　　李文蕊浑浑噩噩地跟着周沐站起来，往外走。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愤怒、恐惧、被看穿的无措，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点燃的胜负欲，交织在一起。

　　走到会场门口，一个穿着讲究、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

　　“二位请留步。我是‘优选生活’招商部的副经理，姓王。”他递上名片，目光主要落在周沐身上，“周先生刚才的发言很精彩。我们总监对贵公司的理念很感兴趣，希望能尽快看到更详细的资料。”

　　周沐接过名片，态度谦和：“谢谢王经理，我们会尽快准备。”

　　王经理笑了笑，话锋却微微一转：“不过，按照流程，我们需要对潜在供应商进行初步的背景和资质审核。方便的话，周先生可以简单介绍一下贵公司的设计团队核心成员和过往案例吗？毕竟，‘非遗’和‘现代设计’的结合，需要非常扎实的功底。”

　　来了！资质审核！第一个拦路虎！

　　李文蕊的心再次揪紧，下意识地想往后缩，把这个问题丢给周沐。反正牛皮是他吹出去的。

　　周沐却像是早有准备，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王经理，实在抱歉。我们的首席设计师，也是非遗项目的顾问，性格比较……低调，不太喜欢在项目成型前过度曝光。而且，她之前主要活跃在独立设计师圈和海外市场，国内大众知名度可能不高。”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抬高了身价，又解释了为什么查无此人。

　　王经理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看着周沐那坦然自若、气质不凡的样子，似乎又有些将信将疑。“哦？不知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姓名？或许我有所耳闻。”

　　周沐微微倾身，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音量，吐出一个名字：“林晚。”

　　王经理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显然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周沐适时补充，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引导：“林老师常年旅居意大利，之前主要与一些欧洲的小众品牌合作，最近才决定回国，专注于本土文化的现代表达。她的作品，更注重私人化的艺术表达，所以公开信息不多。”

　　一番话，把一个“查无此人”完美包装成了“低调神秘的大佬”。

　　王经理脸上的疑虑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在时尚圈，这种特立独行的艺术家确实存在。

　　“理解，理解。”王经理点了点头，“那期待看到林老师和我们李总的名牌作品，他目光扫过李文蕊胸前挂着。“资料尽快提交。”

　　寒暄几句后，王经理转身离开。

　　李文蕊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发软。

　　林晚？首席设计师？旅居意大利？她怎么不知道公司什么时候有了这号人物？！周沐编故事的能力简直登峰造极！

　　她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周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周沐！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那个林晚是谁？！”

　　周沐收起脸上的客套笑容，垂下眼眸看她，眼神复杂，里面似乎有算计，有审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意。

　　“蕊总，”他轻声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棋局已经开始了。现在抽身，只会死得更快。除非，您想现在就认输，承认您连陪玩的勇气都没有。”

　　“你！”李文蕊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反驳。

　　他精准地踩住了她的痛脚。她可以接受失败，可以接受摆烂，但无法接受被人如此轻视，尤其是被这个她一度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实习生”！

　　她看着周沐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如同面具般的脸，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她惹上了一个巨大的麻烦。这个麻烦，可能比她那个濒临破产的公司还要棘手一百倍。

　　“回去。”李文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转身大步朝停车场走去，背影僵硬，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周沐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随即快步跟上。

　　回公司的路上，车内气氛降到了冰点。李文蕊一言不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麻一团。

　　直到车子在公司楼下停稳，李文蕊准备开门下车时，周沐忽然开口。

　　“蕊总，”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安抚，“关于‘林晚’的设计稿，如果您信任我，给我三天时间。”

　　李文蕊动作一顿，猛地回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三天？你要去哪里变出设计稿？继续编吗？”

　　周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她，眼神平静而深邃：“我会给您一个交代。但这三天，可能需要您授权我动用一部分……非常规资源，并且，不要过问过程。”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李文蕊看着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凝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她不知道答应他会带来什么，是万劫不复，还是……一线生机？

　　但事已至此，她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说：“好，周沐，我就给你三天。三天后，如果你交不出东西，或者事情搞砸了……”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威胁意味十足。

　　周沐微微一笑，那笑容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绽开，依旧好看得晃眼，却让李文蕊感到一阵寒意。

　　“不会让您失望的，蕊总。”

　　他推门下车，身影融入写字楼投下的阴影里，仿佛他本就属于那里。

　　李文蕊独自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动弹。

　　她感觉自己不是回公司，而是走向一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战场。

　　而她的对手，或者说，她被迫绑上同一艘船的“盟友”，是一个她完全看不透的、危险又迷人的存在。

　　这场由周沐强行开启的棋局，她已经被迫入座。

　　接下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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