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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再现3
替换掉哨卫-074的数据与体征,531的幽蓝光泽在任务完成后,于皮下悄然隐没。
佘蚺戴上擦拭干净的护目镜,检查自己的完美伪装,对531的占有欲在心底盘踞。
此次行动,它功不可没。
整装完毕,她模仿074的步伐节奏,悄无声息地汇入换岗完毕返回内区的哨卫队伍末尾。
然而,刚踏入闸门内的监控甬道,队列前方一名肩章标识着更高权限的长官蓦然停步,侧过头锁定了队尾的“074”。
“074,”他的声音经过面罩过滤,扁平而冰冷,“离队记录显示为空白。解释。”
“报告长官,19分钟前,西侧B-7隔离墙外传感器传回非典型振动频谱,触发三级潜在渗透警报。根据《内区哨卫应急响应协议》第4.2条,距离最近的哨卫有权先行初步勘察。我前往核查。”
她面不改色地扯着531编的小谎。
长官沉默了两秒,没有立刻采信,示意身侧的护卫勘查核实,护卫远去消失在通往西侧的岔道。
十分钟后,护卫返回,手中并无实物,加密数据直接传输给长官。他如实汇报:“岩层滑移痕迹确认。传感器阈值记录已同步修正。”
长官接收完,怀疑的目光在佘蚺身上最后停留了一瞬,“归队。下不为例。”
“是。”佘蚺平静回应,转身回到队列。
真正的074连同他的痕迹,被远程指令引导的「翡翠」处理。佘蚺在蛰伏,它必然不能袖手旁观。
“全体注意,本班次巡逻结束。按既定分区解散,进入待命休息状态。保持基础外骨骼动力,随时响应突发指令。”
队伍散开。
佘蚺跟随着几名哨卫,走向分配的狭小休息隔间。真正的潜入,现在才开始。而暗处的眼睛,似乎比预想得多。
离开前,她在休息室留下一个“小玩具”——一枚新型核弹,体积小巧,足以将整座实验室夷为平地。
一枚更比十枚强。
借助伪装身份,佘蚺轻而易举地通过实验室神谕的筛查,实验区外围的巡逻对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她根据531提供的内部地图和人员动态,提前规避非必要接触。
顺利得乏味。没办法,准备得过于充分,有时候反倒让过程失去了悬念。
当佘蚺终于踏进核心试验区,她嘴角的笑意彻底凝固。
资料上的文字无论描述得多么触目惊心,在亲眼所见的真实画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含蓄得可笑。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依旧盖不住咸甜腐败的血腥味。
让佘蚺头皮发麻的,是声音。
一扇扇理论上隔音的门后,传来一阵阵断断续续、骇人凄惨的哀嚎,是纯粹生理性痛苦的痉挛式发声。
透过强化玻璃加固的观景窗,地狱以科学的名义被分门别类地展览。
有的隔间里是开膛破肚、残缺不全的混形,他们仅凭浸泡着颜色诡异的营养液和身上插满的管线维持着一线微弱的生命体征。胸膛的起伏与其说呼吸,远不及依赖仪器运转贴切。
或是发挥天马行空想象的创作:不同混形的身体被肆无忌惮地拆卸缝合,创造出一些全然无法辨认原来身份,甚至违背基本生理结构的拼接体。他们在有限的空间里蠕动,躯体的部分因排异反应呈现溃烂坏死的状态。
在这里,“活着”本身,成了对生命最后的嘲弄。
江岁和要的照片,恐怕记录的不止实验室内部情况,还有将某些人钉死在罪恶柱上血淋淋的实证。
而实验室的深处,景象更为悚然:一列列培养槽整齐排列,如同某种邪恶的祭坛。槽内液体闪烁着荧光,漂浮着各类难以名状的器官有规律地搏动生长,保持着非自然的活性。
它们还活着,以残忍且背离自然法则的形式,永远禁锢在生与死的缝隙。
标签是它们留存世间唯一的证据:
编号0001,标本:心脏。
编号0002,标本:眼睛。
编号0003,标本:大脑。
……
编号5174,标本:颅骨。
编号5174,标本:肺。
编号5174,标本:肾。
编号5174……
编号5174,一个遥远到即将被佘蚺记忆尘封的编号,视线落在标牌上,时间仿佛无限拉长,又急速压缩,恍如隔世。
紧绷的束缚带、无影灯刺目的白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皮肤切开时清晰的触感试图冲破封锁。
上次的行动过于仓促,遗漏了太多罪证,这次,她要做的是全部摧毁,至少,让这座建立在万千混形血肉与痛苦之上、毫无人性的实验室荡然无存。
“孙教授?您怎么……”实验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对方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数据板,警惕地蹙眉,“这里是核心培养区,非授权研究人员严禁入内。你是哪个巡逻队的?”
佘蚺神色淡然地移动视线,扫过他胸前的工牌,落在那件讽刺且肮脏的白大褂上。
“聋了吗?”实验员的耐心耗尽,态度逐渐恶劣,“立刻离开!否则我立刻上报你的直属长官!一点规矩都不懂,实验室核心禁地也是你能乱闯的?你的编码是多少?我……”
话音戛然而止。
实验员的视野突然剧烈晃动,一片模糊,然后天旋地转,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竟瞥见一具熟悉的无头身体僵立在原地,颈部断面光滑,喷涌温热的液体。
好像……是他自己。
佘蚺的肩膀一道高能粒子束武器的残影缓缓消散。
“啰嗦。”
她快步上前,避开血液,在实验员倒下的尸体旁蹲下,捡起掉落的数据板。
531当即介入,扫描最近的活动路径与权限记录。
增强视野中,一条此前未被标注的通道在复杂的结构图边缘闪烁起来。
隐匿的暗门,就位于培养槽后方。
门体与墙壁融为一体,没有任何物理开关。她尝试调用孙枉资料库中的权限指令。
“权限验证失败。需二级生物密钥或动态密码。”
下手太快了。
佘蚺脸上极快地闪过几分懊恼,心中默念,成败在此一举,531给点力,靠你了。
531不愧是恒星最前沿的产品。暗门发出低沉的气动声,向两侧墙壁内滑入,露出后面一条通向未知深渊的长廊。
佘蚺闪身而入,暗门应声闭合。
长廊两侧,不是愈发怵目惊心的培养槽和手术台,而是一间间……病房。
整洁、空旷,墙壁是柔和的浅色,配备了精密的医疗监控仪器,以至于意外地温馨。
病房?出现在惨无人道的实验区深处,诡异又不合时宜。
长廊尽头,一部电梯静静矗立,不出所料,同样需要权限和密码。
不合理,非常不合理。
偌大的核心实验区,即便是最机密的观察室和档案库,只需一道高级权限即可通行。可暗门背后的空间,却像个套娃,重重关卡,层层设防,事出反常必有妖。
过度的保护,指向的绝非普通的研究数据或实验样本。它更像是在守护一个秘密,一个比活体拼接、器官培养更核心、更不容有失的谜题。
破解最后一道屏障,或许就能触及这座实验室真正的“黑暗”。也许,这里才是江岁和真正需要的。
果不其然,又是一道新密码,电梯门打开,佘蚺没有退路了。
负一层——
这一层的景象,让之前的残酷沦为肤浅的铺垫。
他们……竟然对同类下手。
人性,在这个实验室,似乎是个伪命题。
实验体083,双上肢移植,供体:虎裔。
实验体176,眼球置换,供体:蝶裔。
实验体891,换头手术,供体:蝾螈裔。
……
佘蚺堪堪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原以为自己的承受能力很超前,相比之下,小巫见大巫罢了。
她以为自己见识过黑暗,此刻方知何为深渊。
木然麻痹着佘蚺的神经,她没有时间震惊或者呕吐。531默默记录,捕捉每一个细节。
她机械地安装炸弹,被无形牵引向深处探索,她想知道人类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直到发现了圈养区。
巨大的合金笼子里面关着年龄各异的混形。有正值青壮的男女,亦有面容稚嫩、蹒跚学步的幼童。
他们衣衫褴褛,如同待宰的羔羊,被剥夺了尊严与自由,囚禁于此。
在人性绝对泯灭的实验室里,佘蚺第一次升起了超越任务、超越个人恩怨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愤怒、悲哀,还有难以言喻的钝痛。
“呵,新面孔?你们真是处心积虑。”靠近边缘的笼子里,脸上带着陈旧伤疤的男性混形冷笑,“上一个刚走,下一个就屁颠屁颠地赶过来。”
“知道离开的路线吗?”佘蚺不曾理会刺人的话语,直接发问。
她的问题让所有混形一愣,彼此交换着困惑的眼神,随后纷纷摇头。
“别信她的花言巧语!”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狗改不了吃屎,她肯定又是来测试我们反应的!想骗我们暴露什么!”
话音未落,佘蚺卸下伪装,以真实的样貌驻足于笼前。
面容显露,牢笼内外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细微的抽气声。
“回答我的问题。”她重复道,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
寂静之后,是难以置信的低语,他们轰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颤抖的声音试探着问。
“放我们出去!”“求求你!”更多的声音随之响起,汇成一片急切混乱的声浪。
……
空气中涌动着渴望与焦躁,佘蚺的耐心即将告罄。
一只头顶带着柔软虎耳和斑纹的小混形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鼓起勇气小声答道:“大人,我们……不知道。”
“方向,能分清吗?”她压下骚动,沉声问。
“能!大人!”小老虎急忙用力点头,耳朵也跟着抖了抖。
“记住:离开这里,一路向东,不要停,不要回头,用你们最快的速度,去C城边境。”她看着所有混形,“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明白吗?”
“明白。”
接下来的行动迅捷而有序。
这些混形虽然虚弱,但求生本能和突然降临的希望给予了他们力量。他们安静地聚集在走廊,紧紧跟随着佘蚺,等待她的下一个指令。
“外面有巡逻部队,有自动武器,打不过就跑,保命是第一要务,知道吗?”
混形们再次点头,一些青壮年将幼童护在中间。
混形的出现虽然打乱了佘蚺的计划,但好在,问题不大。
实验区大门洞开,佘蚺如一道闪电掠出,巡逻的士兵一声不吭地软倒下去。
“嗡嗡。”
凄厉的警报系统迟了半秒,红光疯狂旋转。
“权限覆写完成。所有主通道闸门,强制解锁。”
“向东!”佘蚺的声音穿透嘈杂。
混形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指定的方向狂奔,那是属于自由的方向。
炸弹引爆。
一点极致的白,像一颗新星在错误的坐标点燃,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氧气与色彩。
侥幸活下来的长官和支援看到了爆炸的巨响,仿佛一道有形的白色波浪,拍打在他们的视网膜上。
随后,闻到了硝烟与尘土的味道,混合着一种灼热的、烧焦的铁锈与泥土混合的怪异气味。
最后,听到一种高频的、刺耳的耳鸣,如同丧钟,为刚刚失去的听力举行了一场简陋的葬礼。
爆炸的瞬间,世界变成了一朵倒置的、绽放的金属玫瑰。
巨响过后,周遭并未安静,而是陷入一种更深的嗡鸣。
“拦住他们!不——就地格杀!”长官的嘶吼淹没在爆炸的余波中。
他深知,一旦混形流入外界,所有的秘密与罪孽都将公之于众。
然而,主力军已葬身火海,零星的幸存队伍面对逃命的混形潮水,不堪一击。
一场单方面的收割,开始了。
烈焰如同一朵逆向生长、被诅咒的地狱之花,以残骸为土壤,鲜血为养料,进行独属于此刻的极致的生长。
佘蚺在火海中舞蹈,以一种矫健而迅猛的韵律,完成赠予这片密林,绚烂的死亡之舞。
A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消防、军警的鸣笛声响彻街道。民众对远处的爆炸议论纷纷,却鲜有人能触及三年前的真相。
而掀起这场滔天风浪的始作俑者,正浸泡在自家的汤池里。
衣物尽数销毁,佘蚺赤裸地跌入温热的水中。巨大的消耗感在适宜的水温里慢慢消融,疲惫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
“扑通。”
落入水中的轻响。
一道翠绿的妖异影子悄然浮现,缠绕上佘蚺的手腕,优雅地攀附,最终亲昵地环过她修长的脖颈。
竹叶青淬毒箭头般的头颅昂起,竖直的鎏金瞳孔凝视着主人,轻吐蛇信。
“嘶嘶……”
颈间的竹叶青微微震动。
「那头蠢老虎问,今晚的大场面,是出自大人之手吗?」
“嗯。”佘蚺慵懒地应了一声。
「需要向人类高层施压吗?」
“不必,静观其变。”
「大人是担心……有变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佘蚺眼帘微阖,迷离而深邃,“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竹叶青伏卧片刻,再度投身信使的职务,将大人的深意传递给那头焦急的老虎。
水声哗啦一响,佘蚺从池中站起,蒸腾的雾气中,秾纤合度的身段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水珠沿着紧致的肌肤滚落,墨绿长发如海藻般湿漉漉地紧贴后背,迤逦至腰际。
她赤足踩在黑曜石瓷砖上,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水迹。
面对覆满水雾的长镜,她随意一抹。
水汽在划痕两侧凝结成珠,映出一双洗尽铅华的眸子。
美人在皮,亦在骨。
她从不掩饰对自身皮囊的沉迷。
而这,也是江岁和对她最为痴迷的一点。
一种介于纯粹欣赏与占有欲之间的危险而炽烈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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