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入仙途后我后悔了

　　寅时末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内，他缓慢的向内室的石床靠近，被外室烛光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张牙舞爪。

　　石床上的人睡的正沉毫无察觉。

　　昏暗的内室，黑影在床前静立了一会后才有了下一步动作，他伸手探向床上之人的后心处。

　　夙禾推了推还在熟睡的大徒弟，“阿缘醒醒，起来去见师弟师妹了。”

　　推了半天床上的人都没有醒，夙禾直接把他扛了起来，拿上衣服就往外走去。

　　夙禾扛着人在小道上疾步而行，他得快点赶往下一个地方。

　　夙缘是在一阵窒息感中苏醒的，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快速移动的地面，而他正被人扛在肩上，行走在熟悉的小路上。

　　夙缘挣扎了一下，开口道：“师、师父、我、醒了，放、我、下来。”

　　夙禾依言把他放下，等他站好后才把衣服递给他。

　　“把衣服穿好，师父带你去见见你的师弟师妹们。”

　　夙缘接过衣服，看了看天色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穿上自己的衣服。

　　夙缘穿好衣服后对着旁边等他的人说道：“走、吧。”

　　夙禾在前方引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出声说了一句话：

　　“阿缘，她来了。”

　　夙缘眼睫颤了颤，他双手紧握跟在夙禾的身后默不作声。

　　就在夙禾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夙缘出声了。

　　他说：“我、知道、了。”

　　夙禾听后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这孩子。

　　两人在死寂中走到另外一处院落，夙禾熟练的敲了一下门，不等人应声就直接推门闯入。

　　只见外室的桌边坐着一个人，那人穿戴整齐正坐在凳子上喝水，听见开门声也只是偏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又重新看向桌子上的书籍。

　　夙禾上前坐到他的旁边，瞄了一眼桌上的书籍后撇了撇嘴。

　　“清清，别看你这些枯燥的书籍了，跟我去见见师弟师妹吧。”

　　闻言，被唤作清清的人放下了手中拿着的茶盏，合好桌上的书籍后起身往不远处的书架走去，待他把书放好后才看向夙禾和他身后的人。

　　“师父，现在还不到卯时。”

　　夙禾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诶，早点好，万一出什么事还有时间做调整。”

　　“就算有事，那也是你惹出来的。”

　　“清清，你怎么能这么说为师，我要伤心了。”

　　少年根本就不理他，而是把视线转向他身后的人。

　　“我叫柳玉清，柳家的柳。”

　　夙缘听后连忙回道：“夙、缘，师、师父、起、的。

　　夙禾往两人中间一站，把他们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走啦走啦，去下一个地方了。”

　　柳玉清退后一步，微微颔首道：“师父先。”

　　夙禾转身大步往外走去，路过夙缘的时候狠狠地挼了一下他的脑袋。

　　夙缘不明所以的跟上他的步子走了出去。

　　柳玉清跟在最后，冲着两人的背影笑了笑。

　　夙禾走到第三个院子的时候倒不像前两个那样，直接推门进去。

　　他已经在这座院落的门口徘徊了好一阵了，就是不敢进去。

　　眼见着时间渐渐流逝，不能再耽搁了他才咬了咬牙，狠下心的轻轻地推开门，又踮起脚尖悄悄地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与先前两间都不一样，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随便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存在。

　　夙禾屏住呼吸动作轻缓的绕过放置着夜明珠的小架子，深怕把上面盖着的遮光纱弄掉了，等离远了才松了口气。

　　他悄悄朝内室的方向走去，结果一道珠帘挡住了他的去路，夙禾伸手一点一点的把它拨开，彩色的东珠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浅的磕碰声。

　　他不仅要放轻动作，还得时刻注意着床那边的动静，等他溜进内室后已经是冒了一身冷汗。

　　现在最难的来了，夙禾站在床幔边，伸出两根手指拨开层层叠叠的鲛绡纱用旁边的玉链圈住挂在一边。

　　做好这一切后，夙禾凑近床上的人，仔细观察着他的睡眠状况，见他睡的还不错立马点了他的穴让他睡的更深一些。

　　“呼，这世上就没有我做不好的事！”

　　夙禾说完扯过床上的被子，把人裹好后抱着往外走去，不同来时的小心翼翼，他出去的时候那是一个走路带风，三步并做两步走的飞快。

　　等他跨出房门后就看见在外候着的两人，他大手一挥，指向最后一处院落。

　　“走了，带你们去找你们的小师妹了。”

　　在他们还没靠近的时候简不息就已经醒了，饿醒的。

　　简不息推开门正打算清清肺，一抬头就看见带她进宗门的未来师父抱着一卷……

　　被子？

　　他抱被子干嘛？

　　听见屋门打开的声音，夙禾身后跟着的两个小的侧身看了过去。

　　好瘦。

　　这是夙缘和柳玉清看见简不息时第一眼的印象。

　　两人飞速的打量了她一眼。

　　头发枯黄杂乱参差不齐，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合身还打了很多补丁，但是衣服被洗的很干净，只是破了一些而已。

　　她的胳膊和小腿都露了出来，双手和小臂都缠着黑色的布条，没有遮挡的臂膀和小腿已经瘦成了皮包骨，上面还有很多旧伤。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颈上的那一道疤。

　　那道疤基本上横穿过她整个脖子，那道疤痕像是有人拿刀划开后又上手去撕扯过一样，狰狞又恐怖。

　　她的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嘴唇泛着乌青，脸颊也消瘦的可怕。眼眸乌黑暗沉不知是否是瞎了，黑漆漆的眼睛在消瘦的脸颊上大的吓人。

　　像是命不久矣的人。任谁看她一眼都会是这个想法。

　　她这副样子是怎么爬上来的？真的不怕死在半路吗？

　　从夙禾突袭到走到这处院子，柳玉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直到看到了简不息，他的平静已不复存在。

　　柳玉清在看清简不息的那刻瞳孔骤缩，他的指尖跳动了两下，垂在身侧的手臂有些克制不住的发抖，可见她这副模样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柳玉清快速偏过头去，竟是不敢再看她一眼。

　　他不明白。

　　为什么她会这般瘦弱，为什么她的身上会有这么多的伤，这得多疼啊。

　　一旁的夙缘只是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要抬不抬的步子竟是想往外走。

　　夙禾在旁边把两人的反应看的一清二楚，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都傻愣着干嘛？这是你们的师妹，不打声招呼吗？”

　　夙缘指甲死死地扣进掌心，他静了静心，努力让语气平静一些。

　　“师、师妹、好。”

　　简不息嘴角扯起一个笑容，对他回道： “师兄好，我是简不息，生生不息的不息。”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是看向夙缘的，这个细微的动作证明她看得见，并非是眼盲。

　　她的笑容并不好看，太瘦了，她笑起来也只是皮笑肉不笑而已，配上她那双眼睛略显惊悚。

　　回过神来的柳玉清走到她的身前，俯身半蹲，直视着她的双眼轻声道：

　　“师妹好，我是柳玉清，是你的师兄。”

　　说完，柳玉清还朝她笑了笑。

　　简不息眸中映出了他的笑容，那抹笑意对她来说有些晃眼了，不带任何恶意，只有纯粹的善。

　　他和无暇很像，无暇是漂亮温柔的，他也是。

　　简不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眼睛，小声的说道： “我是简不息，生生不息的……”

　　话还没说完，简不息就害怕的闭紧双眼不敢再说。

　　柳玉清的手停在空中，他本是想摸摸她的脑袋让她放松下来的，可是他的手才刚抬起还没动作，就看到她突然紧闭的双眼和咬紧嘴唇的动作。

　　柳玉清轻抿嘴唇，手掌轻轻的放在了简不息的头顶，手下的细微颤抖使他的动作更加轻缓。

　　他轻柔的揉了揉手下的脑袋，后又展开手指替她把头发理顺，等做好这件事后他才收回手。

　　简不息逐渐放松下来，她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收回去的手和少年人明亮清透的眼眸。

　　她听见他说：“别怕。”

　　夙禾在一旁用老父亲般欣慰的眼神看着他们，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轻哼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夙禾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夙禾怀中抱着的被褥开始有了动静，一只手从中探出，随后那只手扒拉着被褥试图把它扯开。

　　轻声的呜咽响起，开始还很细微的呜咽声到了后面就转变为号啕大哭。

　　一个哭的稀里哗啦，漂亮的像仙童一样的小孩从被褥里挣脱出来。

　　夙禾手脚乱的抱着人轻哄：

　　“若水乖，不哭不哭哦……”

　　夙禾连哄带逗，那哭声硬是没有减小的意思，渐渐的半个山头都是那漂亮小孩的哭声。

　　“阿缘你来，你来哄为师不会，哄不好。”说着就把怀里的人塞给了夙缘。

　　眨眼的功夫，夙缘怀中就被硬塞过来一个小孩，才十二岁的夙缘抱着人怔愣在原地。

　　“哄……怎么、怎、么、哄啊？”

　　夙缘怀中抱着的小孩哭的越发大声，像是要把天哭破一个口子一样。

　　一旁的柳玉清看不下去了，连忙上手接过来抱好。

　　他抱着人轻轻晃动，一边走一边晃。

　　“师弟乖，不哭不哭哦，师兄在这里，不哭……”

　　本是很管用的办法在小孩身上根本就起不到作用，他的哭声还是很大。

　　三个人围着小孩轻哄，纷纷急得不行。他的哭声太刺耳了，偏偏他们还没办法哄好他。

　　简不息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朝焦急的三人问道：“会唱歌吗？唱歌哄哄。”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简不息想了想对着柳玉清说道：“师兄，给我吧，我会。”

　　柳玉清看着她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他看了一眼抱在怀中的师弟有些犹豫不决，师妹这么瘦弱万一被师弟压坏了怎么办。

　　见他没动，简不息再次开口道：“给我试试吧，没事的。”

　　太阳还未升起的清晨，坐在石凳上的人拍着自己细瘦的腿朝他笑了一下。

　　柳玉清上前，轻轻的把人放到她的腿上，看着身量差不多的两人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

　　瘦瘦的师妹，胖胖的师弟，他真的不会把师妹压坏吗？

　　简不息接过还在哭的小孩，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她没管刺痛的双耳，小心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简不息抱着怀中的人，学着记忆里的动作，轻轻地、慢慢地拍着因为嚎哭而颤动的后背，手上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道。

　　她轻轻拍抚着手下的背脊，放缓了自己的呼吸，柔声唱出了记忆里的曲子：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啊”

　　轻柔的歌声停了停，背后的手掌不停的轻拍，过了一会她才接着唱道：

　　“我的宝宝 闭上眼睛
　　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啊……”

　　她应该是从未唱过这首童谣，所以歌声有些生疏磕绊。

　　简不息笨拙的拍抚着手下的背脊，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歌谣，唱着那首自己听过很多次的曲子。

　　哪怕小孩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她的歌声也并未停止，只是慢慢的轻唱着。

　　简不息怀中的人动了动，伸手回抱住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埋了下来，抵在她喉间疤痕的末端，软软的发丝蹭过她的下巴，轻浅的呼吸打在她的锁骨上。

　　他彻底安静下来了。

　　另外三人见状也终于放松下来。

　　夙禾走过去想要接过他，却看见石凳上坐着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歌声变为轻哼直至消失，脊背处的手却还在缓慢的轻拍着，简不息坐在枯树下望着远处亮起的天际。

　　柳玉清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在她右手边坐下。

　　夙缘看见柳玉清坐到她的旁边后，也跟着走过去坐了下来。

　　夙禾见没凳子了就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

　　夜色被白昼代替，带着晨露气息的微风缓缓吹过，带走了众人的疲倦。

　　…………

　　“师、弟、师弟还没、还、没、醒、吗？”

　　天已经大亮，夙缘看着还没动静的师弟出声问道。

　　简不息：“醒了。”

　　众人的目光锁定在简不息抱着的孩童身上。

　　埋在简不息肩颈处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他双臂抱着简不息的腰身，看向坐在一边的夙缘和柳玉清，眸色清明，哪有一点刚睡醒的样子。

　　“若水，醒了就下来好不好？到师父这来坐。” 对上他移过来的视线，夙禾轻声诱哄着。

　　小漂亮不语，只一昧的抱着简不息蹭了蹭。

　　夙禾额角青筋暴起，但又不敢用强的。

　　碰不得，说不得，裴岐怎么养的儿子？

　　简不息拍了拍手下的背脊，怀里的人立马坐直，手却依旧抓着她腰间的衣服不放。

　　她试着扯了扯，没扯出来。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那里。

　　其它的先不提，坐在怀里的小漂亮，是真的很漂亮。

　　圆圆的猫儿眼，眼尾微微上翘，眼尾处带有一点淡粉，他的眉毛长得很秀气，眉心有道鲜红的灵印，嫣红的嘴唇此时微抿着，脸颊肉肉的看起来很好捏。

　　此时他正用那双猫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的意思非常简单明了。

　　不想松手。

　　“若水下来，那是你师妹，当师兄的哪有赖在师妹怀里不下来的。”夙禾揉着自己的额头劝说着，他只觉得前路漫漫一片漆黑。

　　柳玉清也起身上前，伸出双手想要接过他。

　　“师弟，换师兄抱你。”

　　小漂亮不语，只是手下抓得更紧了。

　　夙缘话语不清，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师兄是在对我撒娇吗？”

　　此话一出，束手无策的几人齐刷刷的看向简不息。

　　简不息继续说道：“可以哦。”

　　一直盯着黑眸的猫儿眼眨了眨，接着又埋进了那带着青草及香火味的肩颈。

　　“若水，裴若水，你可以叫我娇娇，爹爹是这么叫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带有哭过之后的一点沙哑。

　　“若水师兄好。”

　　小漂亮重复道：“娇娇。”

　　简不息迁就的再次开口：“娇娇师兄好。”

　　“你呢？”

　　“ 简不息，生生不息的不息。”

　　“师妹好。”

　　说话归说话，他还是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他现在不哭也不闹，只是抓着她的腰带不放。

　　“师兄，你饿不饿？”

　　“不饿。”

　　“可是我饿了，很饿很饿。”

　　…………

　　宗门食堂

　　夙禾看着满桌的早食一时间有些语塞，在看到还在进食的人后眸色逐渐暗沉。

　　柳玉清和夙缘早已吃饱，现在正坐在夙禾两侧安静的看着简不息，裴若水则坐在简不息身边，还时不时的递吃食给她。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夙禾几次用神识扫过她，都只得到多处旧伤和营养缺失造成体虚的结论，再怎么看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不息，吃饱了吗？别硬塞，会伤身体的。”

　　简不息停下进食的动作，咽下嘴里混合着血气的食物回答道：“没事 。”说完又继续吃了起来。

　　“师妹吃，吃饱，还有！”裴若水见她面前的食物少了很多，就又拖了一些推到她面前。

　　不行，不能再吃了！

　　“啪！”夙禾直接拍桌起身，双腿把长凳倒推出去，凳子上的柳玉清和夙缘身体晃了晃稳住了。

　　“走！”夙禾二话不说的抱起简不息，转身就向灵窍峰的方向走去。

　　自身灵力太过霸道，他不敢对着孩童使用，这种事只能找专业的了。

　　夙缘带着柳玉清和裴若水在后面追着他跑。

　　“师父，等等、等、等我、我们。”

　　可惜他根本就喊不停夙禾，他只能带着两个师弟往灵窍峰跑。

　　“师父我没事，放我下来吧。”

　　“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为师现在带你去见你玄狞师兄，他看了说没事那才算没事。”

　　说着，他走得更快了。

　　夙禾上了灵窍峰之后没管行礼的弟子，他马不停蹄的朝着主殿走去。

　　“砰！”的一声，他一脚踹开主殿的大门，径直往里走去。

　　“玄狞，快来看看你师妹。”

　　听到他焦急的喊声后，坐在矮桌前正在整理丹书的玄狞抬头看向疾步而来的人。

　　他面色焦急又带着恼意，怀里抱着一个人正在朝他快步走来。

　　玄狞看到他现在的这副样子有片刻的恍惚。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师叔了……

　　桌面上的丹书被扫落一地，等夙禾把人放到他面前的矮桌上后，玄狞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玄狞放下手中的丹书，伸手把住面前孩子的手腕，探出灵力在她经脉中游走。

　　这一探就是许久。

　　过了好一会，玄狞猛地抬头，诧异的看着桌上的小孩，不可置信的再探了几次脉。

　　看着玄狞皱起的眉头和越发严肃的表情，夙禾急得直接开口问道：

　　“我一开始就用神识探查过了，身上多处旧伤，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这种情况只能慢慢补。”

　　“还有她的食欲。按理说身体虚弱的人不会有太大的胃口，偏偏她却很能吃。”

　　“她这么瘦，怎么吃得下那么多东西？”

　　“我在这方面懂得不是很多，就只能来找你了。”

　　“玄狞……”

　　“小师叔，可以了。”玄狞出声打断他密集的话语，思索片刻后起身，从身后的立柜里拿出了一瓶丹药。

　　玄狞拿出丹药后想了想，接着又从柜子的顶端拿下另外一瓶丹药，两瓶一起递给了夙禾。

　　夙禾接过丹药看了两眼，“蕴灵丹和补灵丹。我是让你看看你小师妹怎么回事，你给我这个干嘛？”

　　“师叔，送走吧，把她送去藏药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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