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阶神序

　　离开的这天早上，奶奶端着一个红丝绒盒子来到他面前。

　　“学校怎么开学这么早？”

　　“也不是开学，就是类似于实习，提前体验一下社会。”齐锘林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解释那几天发生的事，也压根没想过解释。

　　“这个手链是我30年前得到的，一直没舍得带，保平安的，我连你爹都没给呢，都长这么大了，社会不好待啊，你带去吧。”说罢，他拿出红丝绒盒子中的手链戴在了奇锘林的左手上。

　　他这时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东西，鼻尖一阵酸涩，他端详着手链，七颗大小均匀的半透明珠子光泽明亮，颜色不一，由一根红绳串着，款式普通，算不上好看，但这是奶奶送的，这么多年以来，奶奶是唯一陪伴着他的。

　　“放假了记得回家看看。”慈笑的面容不带一丝伤感，但透过眼睛齐锘林看到了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那是奶奶不曾拥有的。

　　走下楼，威尔早就到了，身着灰白色休闲服，在路边站着左顾右盼，武汉的夏天十分炎热，但从他身上见不到一滴汗水。见到他，威尔立刻笑着迎上来。

　　“走吧。”

　　坐上车，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莱茵酒店，大门前的雕塑依旧高雅，圣洁。

　　“这里不对外开放，且不在各大软件APP上出现，上次是我们故意让你看到的。”

　　“所以是你们特意引诱我的？”

　　“怎么能说是引诱呢，那是邀请好不好。“威尔打趣道。

　　“协会在这里吗，怎么都没人？”

　　“不，这只是一个能到协会的原始点，全世界只有三个，另外两个分别在太平洋和大西洋上的一座无名孤岛，我们去大厅，待会记得注意地面。”威尔意味深长地一笑。

　　齐锘林凭着记忆走到大厅，或许是上次来过，这次他并没有多紧张。他看向地面，上次来光顾着欣赏周围富丽堂皇的装修，却没想着注意地面，今日乍一看，地面上一个圆形的图案呈现在眼前，以一个鬼画符似的图为圆心，看着又像是某种文字，周围都是类似缩小文字一圈一圈排列开来，风格很常见，但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跟随其后的威尔也走进圈内，双手抱胸，冲他一笑。齐锘林深感不妙，果真如他所料，下一秒，一阵失重带来的眩晕感袭他的天灵盖，高考那天的黑色深渊再次出现，但这次他去往的不再是上次那个会客厅，那是一个新世界。

　　湛蓝的天空点破深渊，来进入他的视线，齐锘林努力不让自己在空中横七竖八，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威尔一样轻盈优雅地落地，他勉强让自己双脚着地，但还是禁不住向后一崴，比疼痛感先来的，是被打湿的裤子。他摸上左手腕的珠子，保平安，保平安，保到哪里去了，他回头一看，是莱茵酒店大门口的小天使雕像，就是此时此刻，它放在了一方水池的中央，他突然觉得这儿的小天使的脸好像在哪见过，但不是莱茵酒店的雕塑。

　　齐锘林支起胳膊，从水中站起，湿透的裤子黏腻在腿上，属实难受。

　　“需要帮忙吗？”

　　一道轻柔又不失冷冽的声音传来，他猛地抬头一看，是满锶锶，顺着她的脸颊向后看去，任锡镧依旧是一张面瘫脸站在那儿，只有威尔一脸幸灾乐祸的在那傻笑。

　　“不用，能给套衣服吗？”他这说的什么话啊，自相矛盾，他老脸一红，惭惭的走出来，他绝望了，两次丢脸都让这位靓丽的美女和帅气的小哥看到，太丢脸了。

　　满锶锶不以为然。

　　”先进去吧，里面有衣服。”

　　齐锘林这时开始环顾自己周围，身后几座大楼耸立，远处则是一排排大山，山脚下一座不及那几栋大楼四分高的建筑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门前也没有表明是什么楼。

　　“后面那么多山是用来引爆导弹的吗？”齐锘林玩笑道，想缓解一下沉默的氛围。

　　“哇，你真聪明，那个是实验部门的楼，别的是往上建的，他是往下建这样能源泄漏的时候可以封住那些他们研究AR型相融爆炸的地方，但是有尽头的，也不全是山，深入山中到一定程度会有一道屏障，后面的风景就全是幻象了，除实验部门外没有特批是禁止去那里的。”满锶锶用一副看到三岁小孩算对一加一的表情看着他，眼里满是欣慰。

　　齐锘林跟着满锶锶走向最近的一栋楼。

　　“不标明是什么楼是为了判断是否是自己人，总有对家想偷师，自己人不可能分不清楼，扫地大爷失忆了都能凭着肌肉记忆走到，新人通常都会有人带着，我们也不会去告诉协会外的人，整个亚洲地区不止我们一个特异能协会，但我们是最大的。”威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的耳边，阴阴地来了一句。

　　“这里是什么楼？”他看着眼前的大门，宏伟但不过度奢华，走上中长的阶梯，他才发现一楼的大厅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与其说像来到了什么宫殿，倒不如说是给人一种来到外交部的感觉。

　　“这里是外务部门的楼。一到五楼是电话接线的信息处理区域，那里人的异能大多都跟这些相关，六到十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十一到二十是处理各种杂七杂八的，二十一到三十是我们休息的地方。”

　　楼下工作，楼上休息，这和他高中三年的住校生活有什么区别，齐锘林觉得自己已经一眼望到头了，谁让他签了“卖身契”。

　　“现在我们要去十七楼，去检测一下你的异能，再分配武器的部门，锡镧上一次没有成功，就去参加控制训练了，所以他今天和你一起测。”

　　“他也是今年才进来的吗？”

　　“是的，但比你早几个月，到了。”

　　交谈间的功夫，他们已经乘坐电梯到了十七楼。

　　随着电梯门的打开，齐锘林被满目琳琅的武器惊到了，不出意外，他记得现在应该是法治社会。

　　只见长短不一，颜色各异的刀，各种型号的手枪、步枪、狙击枪整齐地摆在架子上。

　　“枪是给拔不出刀的人用的，试试。”威尔从身旁的架子上拿了两把长度差不多的刀，分别扔给齐锘林和任锡镧。

　　“空刀，又称无人刀，就如它字面意思所说，没有刀刃的刀在没经过质的控制训练的情况下，第一次基本拔不出刀刃的。”满锶锶也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刀，抓住刀柄将其从刀鞘中拔出，只见里面果真是空的，除了刀柄就只剩刀鞘。

　　任锡镧也照做，将刀柄拔出，与满锶锶不同的是，它的刀柄下方有一层淡蓝色的刀刃。

　　“这就是R型灵质的实体表现。”

　　齐锘林看向手中的刀，高跷上方边缘有一小列金色的文字符号，他见过，在莱茵酒店的大厅地板上。刀柄与刀鞘的交接处是纯银打造的接口，刀柄的顶端也有一小圈银边，中间包裹着的是一小块红色半桶宝石。

　　他将刀柄拔出一点，他看到了，那一点透明红，如同烈焰在手中燃烧，他将整个刀刃拔出，刀刃如宝石般清澈透亮，不掺一丝瑕疵，向外散发出红色的光，拍卖会上百亿的红宝石与其比起来都显得极为逊色。

　　任锡镧和满锶锶看了过来，两人双双愣住，倒是威尔十分淡定，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笑着看向他。

　　“恭喜，到时候我会把你们的文档资料备份一份交到行动部门，到时候看你们内部人员分配运气好的话，你们俩可能还会在一组呢，武器提供部门会打造一把更符合你们体格习惯的刀送到你们那里去，今晚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锶锶，礼服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放在酒店了。”

　　“OK，我们先回酒店，哦对，忘了说了，这里是空间异能的人创造的一个私人领域，他几百年前就死了，可以保留一个初始领域，领域会选择进入过其中的一个人为继承人，直至其死亡再选择下一位，继承人可以设定出入方式及条件，协会领域进入时，只需在酒店一楼圈内默念‘德尔里温’，出去时也是念这个，不限地方，但还有一种方式，从二楼以上的楼层跳下去也可以。”

　　“我就是领域协会的继承人。”他又补充一句。

　　“后者更好玩些。”满锶锶笑着走到窗边，向后一样一仰，径直倒了下去，齐锘林惊了，他冲到窗边向下望去，满锶锶早已不见了踪影，威尔和任锡镧紧随其后，这样的场景让他开始变得兴奋，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不无聊的生活。

　　他越过窗户，失重感令他愉悦，这次他稳稳当当落到地面，熟悉的大厅映入眼帘。

　　“先去换礼服吧，还有一个多小时宴会就开始了。”威尔边说边向不远处的一个更衣室走去。

　　“什么宴会？”

　　“每年八月有一个交流会，各大协会和小型组织都会来，今年在中国举办，有助于你更快融入和见见世面。”

　　“听说这次异能管理局的人也会来。”沉默已久的任锡镧补充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

　　更衣室内，齐锘林看着镜子前身着西装礼服的自己，看起来十分正经，但上面搭配的却
　　是一张青涩未经世事的脸，两者相互搭配，好不和谐。算了，有的穿就行。

　　威尔领着他走下以黄金比例切割、铺就的阶梯，指尖拂过纯金打造的扶手，这冰凉的触感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他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一时间就不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地板上昂贵的红毯令他脚底发烫，这么多钱被他踩在脚下看着就心疼。

　　最大的东道主还没有出场，会场稍稍有一点杂乱。满锶锶在一旁迎宾，威尔让他和任锡镧待在一块后也去帮忙了，到场的人肤色各异，衣着各具民族风味。

　　“你父母有异能吗？”齐锘林率先打破沉默，他实在尬得不行了。

　　“有。”

　　“也是协会的？”

　　“嗯。”

　　齐锘林对于这样高冷的人也真是没招了。

　　“他们今天来了吗？”

　　“八年前就死了。”

　　在那场讨伐中，他想。

　　“对不起对不起！”齐锘林十分慌乱，他本想拉近一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捅出了这么大个娄子。

　　“没关系，都过去了，况且我和他们也不怎么亲近。”

　　齐锘林怕自己再说错话，索性闭嘴。他的余光突然瞟到角落里坐着的两个女孩，一个留着齐刘海，乌黑的长发扫落在腰间，身着和服，下半身坐得相当端正，双手轻搭在膝盖上，微微下垂的眼帘之下是一双黑不见底的瞳孔，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身旁的另一位姑娘则就大不相同了，扎着高马尾，内着吊带，外搭皮夹克，下身超短裤加马丁靴，倒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更像是准备来蹦迪的，这两人全身上下唯一相似的地方就只有那张脸，齐锘林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两种孩子。

　　“那是藤原家的孩子，从日本来的，你以后可能会去到一个叫书阁的领域，里面是一个图书馆，那里可以找到有关她们家历史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任锡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向他介绍道。

　　“这样啊。”他小声呢喃道。

　　“看那边。”任锡镧出声提醒，宴会厅猛然一阵喧哗。

　　他抬眼望去，一个五六十岁左右的男人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神色严肃，但仍和周围的宾客点头问好，看得出来身体还算矫健。

　　“这是？”

　　“金世镍，协会会长，不过应该是有个人和他一起来的，怎么还没来。”威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来了，在后面呢。”

　　齐锘林向后看去，一位和金世镍气势大差不差的男人走在前面，身旁还跟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他像是米开朗基罗手下的雕像，有一种几个世纪前西欧的古典美感，白皙的肤色配上凛冽的眼神又不像是一个豆蔻之年的男子的气质，反倒是有了一种弱冠之年开始走向成熟的俊感。

　　“菲尔…”他盯着对方下意识出声道。

　　“什么？”威尔没听清。

　　对哦，他在莫名其妙地说些什么。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们是认识的。齐锘林低头思索，但始终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威尔呢？”等他回过神来，身后的威尔已不知所踪。

　　“去前面了，看这么投入？叫你半天不理我，他的确很漂亮，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书阁领域的继承人，叫银铱彻，他旁边那个男人是他养父，叫什么不知道，我们称他为郁先生，他是地下城黑手党的首领，也是协会的外在顾问，但这只是空有其名，这只是金世镍为了监视他不让黑手党势力壮大的手段而已，他有个亲儿子，今天没看到，估计又闹脾气了。”

　　“原来你也没那么内向嘛。”齐锘林冲他笑笑。

　　“那只是因为我对刚认识的人不大喜欢主动说话。”

　　“无所谓了，反正现在也算是朋友了。”齐锘林一笑而过。

　　威尔和一众客宾对迎面走来的三人一一颔首问好，金世镍和郁先生也一一回应，只有银铱彻全部无视加快脚步走过。

　　“真装。”齐锘林吐槽道。

　　锒铱彻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齐锘林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欲哭无泪，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心直口快的毛病第一次正式见面就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这话可千万别在满锶锶面前说，满前辈是他的学生，还挺崇拜他的。”

　　学生？他明明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齐铭林心想。

　　待主持人和金会长一一发言完，齐铭林便直奔餐饮区，他看似听了，其实啥都没听，都是些客套话，属实无聊。

　　任锡镧一点一点地品着蛋糕，看着齐铭林对着桌上的食物猛吃，应该是惊于齐铭林的饭量，瞳孔微微变大。

　　他倒不咋在意形象，随别人怎么想，毕竟一天没吃饭，就当他是没见过世面好了。

　　威尔揪住他的脖子，将他从美食里脱离出来。

　　“走，带你们见个人，有助于你学习。”

　　待他看清威尔带他见的人是谁时，他人都傻了，额角直冒冷汗，是银铱彻。

　　“协会的外在顾问之一，银铱彻，协会新成员，齐锘林。”威尔向两边介绍道。

　　“A型拥有者，还挺有天赋，不做任何训练就拔出了空刀。”一个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齐铭林这才注意到满锶锶在他后面。

　　“你好，齐锘林。”他率先伸出手，都面对面站着了，不问好也不行，更何况对方还身居高位。

　　“你好，银铱彻，会场很热吗？”

　　只见齐锘林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滚落。

　　“好像是有点。”他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彻，他是非遗传性异能者，很多东西都没人教他，我到时候想带他去书阁了解一下。”威尔打破尴尬局面。

　　“没问题，过段时间我会去协会的，你再来找我。”

　　不是，他还没说话呢，能不能不去啊，他要绝望了。

　　“行，你们玩，我去找陈译，管理局新代表，我得先打好关系。”

　　“那个，这里面有点热，我和锡镧出去透透气，祝你们玩得开心。”威尔走了，他还哪敢待在这，抓住任锡镧就跑出了宴会厅。

　　会场外的长廊上十分灰暗，只有从长廊尽头落地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月光，都已经天黑了吗。

　　“这墙上的花纹谁设计的？设计成这样大半夜瘆得慌知不知道。”

　　任锡镧向四周望去，只见墙壁和天花板上布满了黑色弯曲的不规则线条，看得让人犯密集恐惧症。

　　“我上周来的时候这里的装修还不是这样的，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在动啊啊啊。”一条黑色长条状物从天花板掉到任锡镧眼前，把他吓到失声。

　　是蛇，他扯起任锡镧的胳膊就向宴会厅跑去，怎奈前后左右都是蛇，各个粗如臂宽。眨眼间，一条跟齐铬林一般高的蛇滑到他的面前，对他吐着猩红的蛇信，带着浓重的腥气，眼看就要对他发动攻击，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脑中一阵空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余光瞥到了一丝蓝光，幽兰的冷光劈开了月光下的暗。

　　“无锅卡纳衣跌（别动）。”一道轻柔的嗓音传来，虽然听不懂，但是让他俩看到了生的希望。

　　空刀淡蓝色的刀刃在夜幕之下画出一道清晰的弧光，对着比她还高的蛇头手起刀落，是那个穿着和服的女孩，她微长的衣袖跟随着刀光在月光下划过，如同跳着一曲宣布死亡的舞蹈，她优雅的身形倏忽闪动，让人根本无法细看她的动作。刀光绵密，在空中组成一张淡蓝色的网，当蛇的尸块齐刷刷落地时，她脚尖轻盈落在大片蛇的尸体污秽中的一处极净之地。

　　被斩断的蛇身扭曲的布满地面，如被踩爆的小强布满四周，嗅觉和视觉的双重冲击差点让齐锘林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刚才吃的全吐出来，但那个女孩依旧是那幅浅笑的表情。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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