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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咒
仙盟正殿。
大殿内气氛凝重,诸派掌门长老端坐于雕花木椅上,各自心事重重,正商讨事宜。不知何事如此棘手,众人议论半天,才终得一个解决办法。
拍板此事后,话题不知何时起,莫名开始偏移。
孤然派长老端起茶盏,慢悠悠啜饮一口。
“我那徒弟,前两年刚通过了仙盟考核,你们猜怎么着,这个月他突破五阶修士了……”
他话没说完,坐在对面擦酒葫芦的云山派掌门也不遑多让,立即抬起头开口。
“我徒弟也不差啊,门派绩效年年第一!这不,今日又来接任务了。”
玉空长老更不甘示弱。
“若轮胆识,还得看我的弟子,前几日刚独自潜入秘境捉到一只妖兽……”
……
诸位长老掌门吹嘘了一波自己的弟子,忽然,某位长老把目光转向坐在角落里的常容派掌门。
由于修士衰老得极其缓慢,所以即使常容派掌门希玄已经六十多岁,仍是一副姿容出尘,鬓发如墨的年轻女子模样。此时她正默默拿扇子挡住脸,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
“希玄,你那几个徒弟最近怎么样了?听说你们常容派可是人才辈出啊!”
长老们闻言,纷纷侧目,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希玄:“……”
她已经很努力不引起别人注意了,没想到这帮人还是把话题往自己徒弟身上引,顿时怒气涌上心头。
可不是人才辈出吗?大徒弟风风火火总不着家,二徒弟不爱修炼整日上蹿下跳跟个猴似的,小徒弟话少人不老实门派绩效还倒数第一。
有这仨徒弟,希玄感觉常容派的未来一眼就能望到头,而且是看了两眼一黑的程度。
不过,即使自家门派再不怎么样,也轮不到外人来嚼舌。
她内心冷笑。这帮没眼力见的长老,常容派这点事他们明明早便知晓,还故意凑到她脸前再问一遍,很明显单纯是来贩贱的。
一帮老不死的。
希玄正一腔怒火无处发作,恰好此时萧玉霏前来行礼通报。
“师父,师妹到了,正于偏殿门口等候。”
希玄闻此,立马起身,懒得与诸长老掌门打招呼,直接拂袖而去。
萧玉霏跟在后面,有些疑惑,不知自家师父为何今日步伐格外迅速。
“快走。”希玄冷冷道。“要是再慢一点,我怕自己忍不住把里面那帮老东西挨个打一顿。”
萧玉霏:“……”
师父,其实你与你口中的老东西们年岁差不多大的……
不过即使她性子如此直言不讳,也不敢将此话说与师父听,否则常容山又要变得血雨腥风了。
……
侧殿门口。
赵浮微抱臂倚靠在廊柱上。香炉在殿,烟雾缭绕,暗香浮动。即使没有入殿,她依然被这香薰得有些昏昏欲睡。
她困倦地眨眨眼,偏头发现她尊贵的大师兄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薛裁随意蹲在地上,口中还叼着跟不知从哪薅的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游侠儿样。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沙黄色的外袍,因为他坚信,这种颜色的衣服脏了看不出来,能心安理得偷懒少洗两次。
这颜色,往这一蹲,活像一条看门的黄狗。
两人自幼就一起修炼,多年来形成了惊人的默契。薛裁瞟一眼她的神色,便知她又在编排自己,于是从地上拾了个小石子,不轻不重打了她脑袋。
赵浮微吃痛,抬手捂住脑袋,怒目而视之。
“是不是又偷摸在心里说我坏话?嗯?”薛裁懒洋洋道。“肯定在骂我是狗——怎么,要不师兄给你汪两声?”
也不是不行。
薛裁蹲累了,干脆直接席地而坐,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莫名其妙起了个新话题。
“现在的日子还算清闲,以后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为什么?”
“天下马上要大乱了。”薛裁眯着眼,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
“……何以见得。”赵浮微有些无言以对,不过还是给了他个面子,接了句话。
这人自从会张嘴说话起便满嘴不着调。年幼的时候师父曾要求他们对着灵树练习咒术。灵树有智,能聆人言。薛裁总不好好练,对着灵树整日信口开河天南海北地胡扯,练了一个月后,灵树成功枯死了。
大概是被他烦死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你没发现近日似乎总下大雨?往后天灾人祸,估计也是连续不断。修真界怕是有大灾啊,而且是千年难得一遇的那种。”
他说得天花乱坠,夸张伸手比划着。
“……”
“你别不信。这可是我夜观天象观得的……到时候你便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要我说,咱们该往常容山上屯点吃食,屯上十年八年的量,这灾祸不知道要多久呢,我们干脆别下山,在常容山上待一辈子,当个山大王,有吃有喝的多好。怎么样?你师兄我是不是很有忧患意识?”
赵浮微罕见地思索了一下薛裁的话。
她是师父云游时捡回来的。原本希玄并不打算再收徒,毕竟家里那两个徒弟已经够吵闹了。但那个雪天,她看到雪地里冻的昏厥过去的赵浮微,还是心软把她抱了回去。
这一养,就是十几年。
在常容山的日子过得太好了,虽然师兄师姐整日吵吵闹闹,大打出手,师父整日河东狮吼,脾气暴躁,但她却在日复一日鸡飞狗跳的生活里品出了一丝家的感觉。
从六岁上山开始,吃的第一碗饱饭,穿的第一件棉衣,得到的第一把佩剑,都是常容山给她的。
若哪日真的有灾祸,她是无法割舍下常容山离开的。或者就像薛裁说的那样,在常容山上过一辈子,也不错。
“又在跟你师妹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道威严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薛裁抬头,毫无防备地何自己师傅打了个照面,惊得一激灵。见师父面色不善盯着自己,忙老老实实垂下头一言不发,宛如鹌鹑。
希玄见他还算自觉,也懒得再追究,直接转向赵浮微。
“随我来殿内。”
***
一张发着淡蓝色的符纸正缓缓浮于希玄掌心,符纹复杂,难以识别写了些什么。
她偏头,望向赵浮微的眼睛。
“阿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赵浮微摇摇头,有些茫然。
“不知道?那正好,来,把你的血滴到符纸上。”
赵浮微:“……”
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莫名有些警觉。
直觉告诉她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师父……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她试图挣扎。
希玄闻言挑眉,要笑不笑看着她,把符纸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容置疑。
“我又不会害你,快点。”
挣扎失败。赵浮微认命了,拔剑划破指尖,将鲜血滴于符纸上。
刹那间,符纸的光瞬间膨胀,几乎到了耀眼的地步,同时迸发出强烈的灵力,扰得赵浮微二人的发丝剧烈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终于黯淡下去。赵浮微能感到波动的灵力分为了两股,其中一股如流动的泉水一般,柔软地缠绕在她的手腕上,有些发痒。
另一股却像是没寻到去处,只得暂时失望地萦绕在她身侧。
这种感觉非常奇异,就像是……
“成了。”希玄收回手,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我给你下了‘不当倒数第一’咒。”
赵浮微:“……”
这是什么鬼名字……怎么感觉在专门针对她。
希玄似是有读心术般,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你没猜错,这就是我特意为你准备咒术。”
“此咒有两条灵力链,现在一条在你身上,当你接取任务后,另一条便会自主绑在任务目标上,不管是人是物。两链相连,你完成任务之前,无法远离任务目标七尺之外。一旦你试图远离,灵力链会把你绑回来。”
这灵力链正经吗,怎么听着像什么月老的红线,连上了便此生此世不分离的那种……
恕她孤陋寡闻,世上咒术无数,她还从未听闻过这般奇葩的灵咒。
“你也别怪师父心狠,你在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信誉,我怕你任务做到一半跑掉才出此下策。师父这次替你接了个特殊的任务,对你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
希玄欲言又止数次,终于再次开口。
“你听说过……溯回之镜吗?”
溯回之镜,乃洪荒之时便存于世的一件灵物,据说可聆天意,通岁月,亦可使人返于过去与现世之间。这样有本事的宝贝,天下仅此一件。因此,为佑护溯回之镜,仙门诸派中的数位高手联手布下了重重禁制,将它封于秘境之内,常人无法靠近。
赵浮微只在古书上看过溯回之镜的描述,却从未有机会亲眼见到。闻及这次任务与此等厉害的仙器有关,她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溯回之镜近日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些岔子——它把一些来自千年前的人误打误撞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赵浮微:“……”
这溯回之镜可真是闷声干大事,她终于明白为何薛裁说修真界有大灾了。
非现世之人出现,必引得天下大乱。
“我与诸位长老商议了一下,决定从每个门派中挑选一名弟子,负责寻找将那些来自过去的人,再通过溯回之镜,将他们送回原本的时间。我决定,咱们门派……让你去。”
赵浮微终于知晓今日师门上下隐瞒她的事是什么了。
她嗫嚅开口。
“我……恐怕是难当此任。”
“此事恐怕没得商量。”希玄摊手。“我已经将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果然,在赵浮微答应前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上了师父的钩。她此生走过最长的路,便是师父的套路。
希玄见赵浮微沉默,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
“你不必害怕,这次任务完不成是没有惩戒的。你的修为已达到四阶,只有多历练,方能早日突破。你若成功归来,门派业绩倒数第一的事就此翻篇,我不再追究。”
她半开玩笑继续道:“这可是关乎修真界的大事,拯救修真界的重担,可就落在你身上了。”
赵浮微有所触动。她很清楚师父确实是为她好,内心斗争片刻,她认命般接受了目前的局面。于是顺从行了一礼。
“我知道了,师父。那我即刻便去清风台领任务令牌。”
希玄欣慰舒了口气,点点头。
“去吧。对了……”
她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复皱起,咬牙切齿道。
“转告你师兄,叫他最近小心点,不然他死定了。”
“……”
赵浮微从殿内出来的时候,薛裁已经不知去向了。石板地上积水成片,如明镜般透亮。她低头,能望见自己颤动的倒影。
恰逢起了微风,她白色的发丝被轻轻扬起。
思绪也随之浮沉。
她知晓,此次任务极其不同寻常,要求她找到一个因溯回之镜从过往误入现世的人并将他带回仙盟,看似容易,实则问题重重。
那人会不会信服她的话?会不会不愿跟她走?她要以何方式将他带回来?
一切都是未知数。她有些茫然。
思索间,不知不觉已步至清风台。
清风台开阔平坦,整体呈八卦阵状。中央设有一张石质的桌案,一长老端坐于案前,正为各门派弟子分发任务令牌。
赵浮微径直走到长老面前。
“何名何姓,哪个门派。”
那长老从摞得像小山一样高的令牌里抬起头,疲惫掀起眼皮,语带怨气。
……看上去像是被这活计折磨到生无可恋了。
果然,没人会喜欢做工干活,即使是长老也不例外,都是生活所迫。
赵浮微报上姓名门派。长老随手抓起一块令牌,默念咒法,于其中注入灵力。
“关于溯回之镜,想必你已然清楚。你当下要做的,便是把那个误入现世之人带回仙盟,他身上有较强的灵力波动,令牌会追随灵力波动,指引你找到那个人。”
长老顿了顿,将令牌递给赵浮微,又补充道。
“令牌背面会标注你需接应之人的方位与姓名。”
赵浮微闻言翻过令牌,上面赫然刻着几个字。
“勿哀城。段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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