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阁楼里的疯女孩

　　3

　　人人都说阁楼里住着一个神经病，他们总对楼上的疯女孩避而不见。

　　她的名字是阿萨纳丝·德比。

　　曾经前来看望的社区医生把她判定成了一个具有分离性身份障碍的神经病，上门登记检察的警察已经武断把她列入了社会失信人员名单里，而她的邻居每天都在令人胆战心惊的尖叫声哭声和嘶哑笑声里度过，希望有一天能迅速搬离那隔音不好的出租屋。

　　人人都说，她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小丑。

　　没人知道，她其实是一位可怜的姑娘。

　　“你，你怎么出来了？德比？”
　　“噢我——我忘记了点东西！”

　　“砰！”

　　‘阿萨纳丝’困惑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她和这位邻居碰巧在同一时刻出门，正好，她也需要询问一些事情。

　　然而，她是出来了，可这位邻居却在开门时看到自己后又迅速用力关上了门——那模样，不知情的旁人还以为是看见了什么怪物呢。

　　楼道里安静了好久，邻居才肯开门。

　　他确保过阻门器没有损坏，也确认了一遍对方没有拿一把斧头打烂他的门。

　　他通过细细的缝隙看到了那位仍然矗立在原地的黑发姑娘，吃惊张大了嘴巴，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女孩蓝色眼睛里冷静理智的光彩，也没想到她会呆在原地没有走。

　　噢，请原谅他的失礼吧，因为他用最便宜的租金住下了这间房子，在房东的提前警告声明下，他每天都不得不忍受隔壁患有精神病女孩发出的不同声响，甚至提前准备好了遗书，生怕成为哥谭第二个小丑的受害者。

　　“早上好，先生。”
　　‘阿萨纳丝’礼貌打招呼说。

　　邻居被她的友善态度惊住了，无法想象一个疯女孩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而且还是往友好方向发展的变化。

　　是的，在他看来，阿萨纳丝·德比的服饰变了，这是一个翻天覆地的新变化，她今天选了一件比较干净的中性褐色风衣和黑色长裤，深黑头发也整洁扎了起来，没有平日乱糟糟如缠绕电线般的凌乱无序，然后手上也多了一个黑色的工作手提包，整个人的正式装扮就像她要去韦恩集团应聘一样。

　　最后，更重要的是她的表情。

　　苍白无力，疲倦乏力，这倒是和平日一样，但是坚毅眼神却感觉变成了另一位陌生的人。

　　“早上六点半，确实是早上好！”

　　由于控制不住的好奇心，邻居稍微把门扉打开了一点点，谨慎又尴尬地打招呼。

　　“今天天气可是少见的晴朗一天！这对哥谭来说真的很难得了……对，对吧？德比？”

　　“确实如此，真的很好。”

　　‘阿萨纳丝’迟疑了片刻，最终把手伸到阳光底下并好奇打量着它。

　　真奇怪，邻居想，为什么她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第一天见到阳光？

　　“我想问一些事情，可以吗，先生？”

　　‘阿萨纳丝’往前走了一大步，走到阳光下，放松惬意眯眼了会再重新看向他，加快语速说，“我早上可能发出了一点声响，不好意思打扰了您的睡眠休息，另外，请问您有我们房东的联系方式吗？我打算退租和赔偿窗户损失的费用。”

　　“——你，你说你要搬走？”

　　邻居震惊了，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他最先抓住的信息就是这个，整个人肉眼可见变得喜出望外起来，开始微笑，但在意识到女孩还在好奇看着他时又收敛住嘴角，努力隐藏自己过于高兴喜洋洋的情绪，试图让表情看起来非常舍不得一样。

　　“我马上把房东的号码给你！”

　　邻居立刻拔高了声音，慌慌张张的跑回屋拿纸笔，又立马赶回来，生怕她在下一秒改变主意，一辈子住在阁楼里不肯走了。

　　“早上的声响动静真的没关系！”他客客气气回复道，“老实说，我本来就失眠一段时间了——噢，不，我当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德比小姐，请稍等一下，我把电话写在纸上给你可以吗？”

　　‘阿萨纳丝’点点头，继续等待。

　　很快，她收到了一份纸条，并把它细心放进公文包里的内侧口袋里。

　　正当‘阿萨纳丝’迫不及待要转身离开前，邻居忍不住多嘴关怀问了一句，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女孩没有平时那样疯疯癫癫吧，让他戒心少了几分。

　　“请问你的病没关系吗？德比小姐。”

　　听见他问题的黑发女孩迅速停下脚步偏过头来，甚至，她的头转动的角度有点太大了，脖子发出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还大声沙哑问了一句什么病，那一头雾水的表情似乎是真的不明白邻居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

　　“就是……呃……”
　　邻居晦涩指了指头脑。

　　“抱歉先生，我还是不懂。”

　　‘阿萨纳丝’不知情摇摇头。

　　“——就是你的精神分裂病呀，德比小姐。”邻居一边小心翼翼试探问，一边让门扉缝隙变得更小了，“今天不会复发吗？呃，其实除了平时夜晚工作之外，你白天都不会出门的，说是外面太吵了会让你精神衰弱和耳鸣，只能在白天入睡。”

　　‘阿萨纳丝’安静听完了他的问题，垂眼，似乎在认真思索一些事情。

　　“别担心，先生，我的行程正是医院。”
　　“医院？但是你有钱吗？”
　　“我为什么会没有钱——”

　　‘阿萨纳丝’一愣，表情诡异，仿佛终于捡回了一些被忽略的重要常识。

　　“哦对，我忘记了我不是韦恩总裁了。”她低头喃喃自语道，神情沮丧。

　　“噢天呐——”听见她喃喃自语的邻居第一反应不是听见胡话那样感到好笑，而是正式严肃认真起来，“你现在是病发了吗？德比小姐？我知道有一家便宜的诊所，价格很实惠，那里的医生人很好，她也招待过和你一样失信没钱，有前科的人。”

　　‘阿萨纳丝’抬起头，无辜眨眨眼。

　　“她……我还是失信人员？有前科？”

　　邻居点点头，非常笃定这一点。

　　“那我去不了哥谭医院？也买不了飞机的商务舱？进入韦恩大厦会被拦下来？”

　　“前提是你有钱，德比小姐。”

　　邻居用非常复杂的异样目光可怜看着她，毫不留情伸出手指指出了最关键的一点，“你有钱确实买不了，没钱也一样，我认为这两者从结果来看没区别。”

　　看着屏住呼吸快要窒息的黑发女孩，邻居想了想，还是决定返回去又递给了她一张纸条，上面画了一个小地图路线，留下了一个人名与电话号码，显然是他想要介绍的‘便宜’诊所，并真挚建议她可以去看看。

　　“这是莱斯利·汤普金斯医生的联系方式，德比小姐，她是一位好人。”

　　‘阿萨纳丝’一怔。

　　她僵硬接过纸条，检查了好几遍上面的人名，等确认完毕才开始慢慢地呼吸，深呼吸几下后，她脸上的苍白终于多了一点红润，冰冷的蓝色眼睛也开始软化温柔起来，随即冷静点了点头——这样如此大的变化让邻居忍不住开始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他之前所认识的那个住在阁楼里自言自语的疯女孩德比。

　　女孩从纸条上抬头，邻居似乎看见了一位父亲般的怀念慈祥眼神。

　　“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先生。”
　　“…也祝你治疗顺利，德比小姐。”

　　邻居不可思议揉揉眼睛，目送‘阿萨纳丝’大步流星离开楼道，倏然，他没有错过一个令人在意的地方，有点奇怪，他发现她走路的姿势很僵直，重心也很怪，仿佛一位成年男人正在模仿一位年轻女孩那样走路。

　　“那个精神病…叫什么病来着？DID？分离性身份障碍？”

　　邻居没再继续深究下去了，反正她也说了会搬走，而他自己也终于不用像以前那样每天都胆战心惊地忍受薄脆墙壁那边传来的各种可怕的噪音了，最后睡个好觉。

　　到了晚上，他真的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阿萨纳丝·德比从未回来过。

　　………

　　其实，这个‘从未回来’的字面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是，‘阿萨纳丝’的确搬离了阁楼，那里不再有一个精神衰弱的可怜疯女孩了；另一层意思则是，真正的阿萨纳丝的意识还没有回来，她仍然在大脑里的某处深深沉睡着，于是接管了她身体的亡灵托马斯不得不替她做出以上决定。

　　“嘿？孩子？”
　　“你什么时候醒？你会睡一整天吗？”

　　“如果你还想睡也可以，只是给我一点点信号？我想知道你是否还好。”

　　‘阿萨纳丝’自言自语着，实际是托马斯正在尝试唤醒她的潜意识。

　　一分钟，两分钟，还是没有回应，托马斯开始担忧了，他一直联系不上阿萨纳丝。

　　现在，附身时间已经超过了三个小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的托马斯发现了身体的一些轻微变化——不，他还是感受不到什么，他没法感知背上伤口的疼痛，也没有嗅觉和触觉，他唯一拥有的只有听觉和视觉来帮助他时时刻刻关注阿萨纳丝的身体情况。

　　托马斯仔细观察着这具身体胸腔的呼吸起伏规律运动，用眼睛来目测手腕血管颜色与脉搏处的皮肤搏动情况，另外还要检查手臂上的肌肉弹性情况。

　　他必须每时每刻都要进行肺部空气循环，来保证阿萨纳丝的心脏一直稳定跳动。

　　但他真的很久没有呼吸了。

　　他死了三十余年，附身的感觉绝对不是重新活过来那么简单。

　　托马斯对此的具体感受就像是被强行穿上了阿萨纳丝的衣服，极度不合身，三围尺寸都对不上，毕竟他生前的身材就是一米八的高大壮硕白人，所以他现在只能非常僵硬又不自然地操纵这具一米六七的瘦弱女孩身体来像一位活人一样正常行走。

　　昨天晚上真的出错了，阿萨纳丝本来打算只让玛莎附身的。

　　“托马斯，记得呼吸。”

　　他的鬼魂妻子在小巷暗处里提醒他。

　　托马斯照做了，并且努力回想一些活着的记忆来帮助呼吸动作变得无意识规律起来。

　　他的妻子玛莎现在不方便出来，阳光会令鬼魂亡灵们灰飞烟灭——虽然这对他们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可怕的结果，只是会感到不甘心而已，他们一起坚持三十年的目的是为了可以继续陪伴他们的儿子成长，企图告诉他真真切切的爱意与思念。

　　托马斯有点恍惚，他似乎觉得阿萨纳丝的心脏不经意加快了跳动速度。

　　托马斯第一次感受到了活跃心脏的激情。

　　快了，快了，能见到他们的儿子。

　　他们的小布鲁斯。

　　他僵硬地走，大步地走，也顾不上碰到行人肩膀和路人投来的异样眼光；他快速地走，几乎要跑起来，生怕错过了时间，怕被死神的无情镰刀追上；他数着步伐走，每走三步就会来一次深呼吸，然后在手上的纸条路线指引下继续走。

　　他还选了一条靠近最小巷阴影的路，走到影子上面，让妻子玛莎能陪他一起走。

　　“托马斯，快点。”
　　“我知道，玛莎。”

　　他深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了，快了，莱斯利·汤普金斯的诊所也快到了。

　　一提到这个诊所，托马斯发自内心地高兴，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到他的朋友了，莱斯利·汤普金斯曾是他的大学同学，他的朋友现在成为了一名出色优秀的医生。

　　不仅如此，重要的是。

　　莱斯利医生帮了他们的儿子布鲁斯很多忙。

　　没有任何犹豫，托马斯果断改变了去哥谭医院的行程，而是去他朋友的诊所，他非常清楚现在需要做的事情的优先顺序，他知道比起见到儿子布鲁斯，这位命悬一线的女孩阿萨纳丝·德比的生命必须放在第一位置上。

　　噢，可怜的孩子。

　　托马斯在镜子面前站了很久很久，他除了发现苍白毫无血色的皮肤，过度瘦削的四肢之外，扁下去的胃也说明她有好几天没有吃饭和严重脱水的事实。

　　皮肤病玫瑰糠疹的初期症状？那需要内服药和外用药膏双重治疗。

　　小腿处一道未愈合的大开口伤疤？根据形状来看，它需要缝针和打破伤风疫苗。

　　至于后背伤口？上帝，托马斯真希望昨天洗干净的衣服能止血，不要发炎和感染——出于一名医生的职业道德，他果断丢掉了阿萨纳丝保留的过期酒精和被污染的绷带。

　　“孩子，孩子，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一片寂静，阿萨纳丝没有回应。

　　托马斯越来越焦急，他宁愿相信她睡着了而不是陷入深度昏迷，他每隔十分钟都会叫坚持好几遍次她的名字，试图呼唤她的意识回来，因为一直昏迷不醒来的话这具身体就会变成植物人，太糟糕了，医生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托马斯！到了！”

　　鬼魂玛莎比他先找出了汤普金斯诊所。

　　在玛莎的催促下，托马斯加快了步伐，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去，他直接一把拉开诊所大门，在里面到处寻找他的朋友，然而，他看到了一间紧闭的手术室，墙上高亮的红色手术警示灯碰巧及时灭了下去，这意味着莱斯利医生刚刚做完手术。

　　“医生！我需要帮助——”

　　托马斯真的没有时间去思考，他把手术室的无菌法则统统抛到了脑后，强行破门而入。

　　“——阿尔弗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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