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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里的约定与遗落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清晨,林溪月是被苏晚的电话吵醒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像是刚跑过整条街:“溪月!你快来看!顾星辞家搬家了!楼下全是纸箱,他爸妈正指挥工人往货车上搬呢!”
林溪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睡衣都没换就抓着外套往顾星辞家的小区跑。六月的晨光还带着点凉,风卷着路边的梧桐絮粘在她的帆布鞋上,她跑过熟悉的早餐铺——以前顾星辞总在这儿买两根油条,再绕到巷口给她带一杯热豆浆,现在铺子刚开门,蒸笼里的热气飘得很远,却没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跑到顾星辞家楼下时,货车的后备箱正缓缓关上。她看见顾星辞站在车旁,穿着那件她很熟悉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攥着一个旧书包,书包带还在往下滴水——昨天晚上下了场雨,大概是收拾东西时沾了水。他妈妈正站在一旁催:“快点星辞!买家九点就来收房,再晚就赶不上去南方的高铁了!”
“高铁”两个字像根细针,扎得林溪月脚步一顿。她以为他会坐大巴去南方,就像他们以前聊起未来时说的“以后去远方,要坐大巴慢慢看风景”,却没想到他走得这么急,连告别都没来得及说。
顾星辞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转头往这边看。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溪月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想跑过去问“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想问“那本《红楼梦》你带了吗”,可脚步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看着他被妈妈拽着往车副驾走。他上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被货车的引擎声盖了过去。
货车缓缓驶离小区,车轮压过路面的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林溪月的裤脚。她站在原地,看着货车的影子越来越小,直到拐过街角消失不见,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攥着外套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后来苏晚才跟她说,顾星辞家的房子早就挂在中介了,“他妈妈说,等星辞考上南方的大学,就把县城的房子卖了,举家迁过去,说这样能帮他在南方攒首付,还能盯着他早点订婚”。林溪月坐在苏晚家的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杯早就凉了的柠檬水,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又空落落的——她知道顾星辞的妈妈催婚催得紧,却没想到会紧到连高考后都不给一点缓冲的时间。
“他昨天晚上跟我发消息,说‘没来得及跟溪月说再见,你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到南方再联系她’。”苏晚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顾星辞的消息,语气很淡,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还说,收拾行李时想把你送的那本《红楼梦》带上,结果他妈妈说‘旧书占地方,新家买新的’,硬是给塞回了书架最底层,估计现在已经落在旧房子里了。”
林溪月盯着那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碰了碰顾星辞的头像——那是高三运动会时,他投进三分球后她偷偷拍的,背景是飘着彩旗的操场。她想给她发一条消息,哪怕只是“一路平安”,可输入框里的字删了又改,最后还是没敢发送。她怕自己的情绪会忍不住,怕那句“我还在等你”会成为他的负担。
七月的县城格外热,林溪月每天都待在家里看书,偶尔会去一中的门口转一圈。老教学楼的窗户紧闭着,操场上没有了学生的喧闹,只有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她想起高三时的每个傍晚,她和顾星辞会在操场上散步,他会跟她说建筑系的梦想,说“以后想设计一栋能看到夕阳的教学楼”,她会跟他说想当老师,说“想留在邻市的师范,离县城近一点”。那时候的夕阳好像特别红,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连风里都带着甜。
八月底,林溪月收到了邻市师范的录取通知书。拆开信封的那一刻,她第一时间想跟顾星辞分享,却发现他们的聊天框还停留在苏晚转发的那条消息。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顾星辞的微信,发了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配文:“我考上邻市师范了,以后离县城很近。”
过了三个小时,顾星辞才回复:“恭喜,挺好的。我这边也开学了,建筑系的课很多,以后可能没太多时间聊天。”
林溪月看着那条回复,心里的期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她知道建筑系的学业重,却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她握着手机,慢慢打下“没关系,你忙你的”,发送成功后,就把手机放进了抽屉——她要开始收拾行李了,九月初就要去师范报到,那里有新的课程、新的同学,或许能让她暂时忘记这份没说出口的喜欢。
九月的邻市,空气里还带着桂花的香气。林溪月拖着行李箱走进师范校园时,心里既期待又忐忑。师范生的课程比她想象中更满:早上七点要上早自习,读《现代汉语》《教育学原理》;上午是专业课,老师会拿着教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黑板上写满了知识点;下午是技能课,书法、绘画、钢琴,每一门都需要反复练习;晚上还要去图书馆写作业、查资料,常常忙到十点闭馆才回宿舍。
她很少再看微信,朋友圈更是几天不翻一次。偶尔在睡前会点开顾星辞的朋友圈,看到的大多是他凌晨发的建筑图纸,配文只有“赶图”“模型制作中”,照片里的他穿着深色的卫衣,眼底带着淡淡的疲惫,却依旧专注。她会默默点个赞,然后关掉手机,心里想着“他一定很累吧”,却不敢再发消息打扰。
十月的一个周末,苏晚来师范看她。两人坐在校园的桂花树下,苏晚咬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溪月,顾星辞最近好像不太好。他妈妈给他安排了相亲,是南方当地的一个女孩,家里条件很好,他妈妈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你必须同意’。”
林溪月手里的桂花糕突然掉在了地上。她抬头看着苏晚,声音有点发颤:“他同意了吗?”
“不知道,他没说。”苏晚叹了口气,“他只跟我说‘家里催得紧,我快扛不住了’。溪月,你当时送他的那本《红楼梦》,他好像真的没看到。我前几天问他,他说搬家后想回去找,却发现旧房子的买家已经住进去了,书早就被当成废品卖了。”
林溪月的眼睛慢慢红了。她想起去年高考前三天,她把信夹在《红楼梦》的第36回时的场景:那天的课间很吵,她趁着顾星辞低头做题,悄悄把书放在他的桌角,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顾星辞,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里面有我给你写的东西,你一定要看。”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谢谢”,却没来得及翻开。
信里写着:“顾星辞,我喜欢你。从高三上学期你帮我讲数学题开始,我就喜欢你了。我知道你想去南方的建筑系,我也努力考上了邻市的师范,离县城很近。如果一年后的今天,你还愿意,我们就在一中的老教学楼见,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她以为他会看到这封信,以为他们会有一个约定,却没想到这封信会随着那本《红楼梦》,永远遗落在旧房子里,成了她一个人的秘密。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四月。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林溪月的心也越来越慌。她开始在晚上失眠,脑海里反复想着见面时的场景:她会穿着新买的白衬衫,带一本高三时的笔记本,跟他说“我这一年很努力,专业课都考了优”,跟他说“邻市的桂花很好闻,我带你去看”,跟他说“我还喜欢你”。
四月的第一个周末,林溪月特意跟老师请假,说“想回高中看看”。她提前一天就开始收拾东西:把高三时的笔记本放进书包,里面夹着一张她偷偷拍的顾星辞的照片;买了他以前喜欢吃的奶糖,装在一个透明的袋子里;还特意穿了那件他说“好看”的白衬衫,对着镜子照了很久,直到满意才睡觉。
第二天清晨,林溪月坐最早一班大巴去县城。没有高铁,大巴车在国道上颠簸,窗外的白杨树已经抽出了新芽,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她靠在窗户上,看着路边的风景一点点往后退,心里的期待像春天的草,疯狂生长。
大巴车到达县城时,刚过七点。林溪月下了车,快步往一中的方向走。清晨的县城很安静,早餐铺的热气飘得很远,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蹦蹦跳跳地往学校走。她看着那些学生,想起了高三时的自己和顾星辞,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走到一中门口时,值班老师正在开门。林溪月跟老师打了个招呼,说“我是去年的毕业生,想回老教学楼看看”,老师笑着点了点头,说“去吧,注意安全”。
走进校园,林溪月的脚步放得很慢。操场上没有学生,只有几个工人在修剪草坪,机器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她沿着熟悉的小路往老教学楼走,路过篮球场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里是顾星辞曾经打篮球的地方,她还记得他投进三分球后,转身对她笑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眼里,亮得让她移不开目光。
老教学楼的走廊很安静,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光斑。林溪月走到三楼(2)班的教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教室里空荡荡的,桌椅都被整齐地摆放在一起,黑板上还留着上一届学生写的“加油”“高考必胜”。她走到自己曾经的座位旁,轻轻摸了摸桌面,上面还留着她当年刻的小爱心——那是她偷偷刻的,怕被老师发现,刻得很浅,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
然后她走到顾星辞的座位旁,桌角还留着他当年刻的小太阳——那是他数学考满分时,用圆规刻的,后来被班主任发现,罚他擦了一周的黑板。她坐在顾星辞的座位上,把书包放在桌上,拿出那本高三时的笔记本,慢慢翻开,里面的字迹还很工整,记录着当时的知识点,也记录着她对顾星辞的喜欢。
她开始等。从七点等到八点,又从八点等到九点,阳光慢慢爬到了教室的中央,把她的影子拉得很短。她拿出手机,想给顾星辞发消息,却发现电量只剩20%——早上赶车忘了充电,她只能把手机调成省电模式,放在口袋里。
十点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林溪月的心猛地一跳,以为是顾星辞来了,赶紧站起来,却看到是值班老师在巡查。老师笑着问她:“姑娘,还没走啊?”她点了点头,说“再等一会儿”,老师没再多问,转身走了。
中午的时候,林溪月去校门口买了个肉包,边吃边往教学楼走。路上遇到了几个以前的老师,她跟老师打了招呼,老师问她“现在在哪个学校读书”,她笑着说“在邻市师范”,老师点点头,说“挺好的,女孩子当老师稳定”。她听着老师的话,心里却有点难过——如果顾星辞来了,他们会不会也这样,跟老师聊着天,像以前一样?
下午的时间过得更快。林溪月在教室里坐了会儿,又去操场走了走,看着夕阳慢慢西下,把天空染成了淡粉色。她想起高三时的每个傍晚,她和顾星辞会在操场上散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连风里都带着甜。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消失。
五点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林溪月以为是顾星辞发来的消息,赶紧拿出来看,却是苏晚发来的:“溪月,你还在老教学楼吗?你快看看顾星辞的朋友圈!”
林溪月皱了皱眉,回复:“没看啊,怎么了?他也来了吗?”
苏晚的消息秒回,带着一串感叹号:“不是!他订婚了!昨天发的朋友圈,配了和女生的合照,文案是‘遵父母之命,未来请多指教’!”
林溪月的手指顿在屏幕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点开微信,找到顾星辞的头像,点进朋友圈——第一条就是苏晚说的那条动态。照片里的顾星辞穿着西装,身边的女生笑靥如花,他的表情很淡,没有平时打篮球时的鲜活,却也没有抗拒。文案下面有很多评论,他都没回复,只有他妈妈评论了一句“好孩子,终于懂事了”。
她忽然想起苏晚之前跟她说的话:“顾星辞妈妈给他安排了相亲,是南方当地的一个女孩,家里条件很好。”原来他终究还是没扛住家里的压力,还是订婚了。
她又想起那本《红楼梦》。如果那本书没被遗落在旧房子里,如果他看到了信里的话,如果他知道她在等他,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试着跟家里争一争?可没有如果——那本书早就被当成废品卖了,信里的话他永远也看不到了,她的等待也成了一场空。
林溪月走出教室,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风卷着梧桐叶吹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想起高三时,顾星辞投进三分球后,转身对她笑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让她移不开目光。那时候的喜欢多简单啊,只要能看到他,就觉得开心;可现在,连说一句“我等过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在教学楼前站了十分钟。看着学生们放学,看着家长们在校门口等孩子,看着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段没说完的话。然后,她转身,慢慢走出校门,坐上了回邻市的大巴。
大巴车启动时,她最后看了一眼老教学楼,心里默默说了一句:“顾星辞,再见了。”
车窗外的白杨树又开始往后退,像在把她从这段回忆里拉出来。她把手机里顾星辞的朋友圈截图删掉,把那本高三时的笔记本放进书包最底层——以后,她还是会坐大巴回县城,还是会绕着一中转一圈,但不会再等了。
而此时的南方,顾星辞坐在宿舍里,手里拿着一张从旧书堆里找出来的纸条——是他前几天让朋友去旧房子翻找《红楼梦》时,朋友顺便带回来的,纸条夹在一本旧复习资料里,上面是林溪月的字迹:“顾星辞,一年后的今天,我们就在一中的老教学楼见,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他看着纸条,手指攥得发白。其实他记得这个约定,甚至在订婚的前一天,还跟妈妈吵了一架,说“我想回县城一趟”,可妈妈哭着说“你要是走了,我这身体就撑不住了”,他只能妥协。他也去找过那本《红楼梦》,朋友说老房子里的旧书都被卖了,书早就没了——他连知道她心意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手机响了,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明天跟女方去拍婚纱照,早点休息。”顾星辞看着消息,把纸条放进抽屉最底层,然后关掉了手机屏幕。
南方的夜里没有梧桐叶,只有窗外的路灯,亮得有些刺眼。他知道,那个在老教学楼里等了他一天的女孩,再也不会等了;而他心里的那点遗憾,会像那本没找到的《红楼梦》一样,永远埋在心底,成了青春里最痛的留白。
大巴车还在国道上颠簸,林溪月靠在窗户上,慢慢闭上了眼睛。邻市的桂花应该还没谢,回去之后,她要把那袋没送出去的奶糖分给宿舍的同学,要好好练习钢琴,要把这段没说出口的喜欢,慢慢藏进回忆里——不是忘记,而是放下。
毕竟,生活还要继续,就像这大巴车,就算走得慢,也会朝着前方,一直开下去。只是偶尔在某个桂花飘香的傍晚,她会想起那个刻着小太阳的桌角,想起那本遗落在旧房子里的《红楼梦》,想起那个跨南北的约定,心里会泛起一点点凉,然后又很快被新的生活填满。
青春就是这样啊,总有一些错过,一些遗憾,一些没说出口的话,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偶尔想起,会觉得可惜,却也让那段时光变得更加珍贵。林溪月知道,她的人生还有很长,会遇到新的人,新的事,只是那段关于顾星辞、关于《红楼梦》、关于老教学楼的回忆,会永远留在她的心底,成为最温柔的过往。
-全文完 想你的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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