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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府靶场
庄静嘉此时未着粉黛,不戴饰品,少见的将一头乌黑如云的长发束起,身着一身利落的骑装,身姿挺拔如松,站在靶场中央,挽弓搭箭。
只听见一道破空之声响起,长箭牢牢地钉在了靶心中央,箭羽急速颤抖着,可见射箭之人的力道。
庄静嘉在靶场松了松筋骨,只觉得不尽兴,这里场地还是太小了。若是在封地,她定要绕着马场跑上两圈,然后再与武术教习讨教几招,才会回府处理事务。但在京城里,肯定是不能的。
换了一身符合宸王妃身份的紫色锦缎长裙,庄静嘉任由入琴等人为她进行梳妆打扮。每次看到铜镜中温婉娇好的面容,庄静嘉都觉得一阵难过,八年前那个神色飞扬,明眸皓齿的女孩子,终是被她葬送了。
准备好一切,庄静嘉带着入琴出发前往定国公府,收到定国公府送来的信时,她几乎快要笑出声了,信里句句貌似恭敬,实则冒犯至极。
看来是她大家闺秀的名声太过深入人心了,一个个的,都以为她是软柿子。
马车驶到定国公府门前,庄静嘉下车就看见了一辆黑色马车停在前面,还没来得及看清马车上的标识,定国公府的管家就迎了出来,将庄静嘉请到了庄誉留的书房。
当初,庄静嘉与李扶风成婚不过一年,就请旨去了封地,时隔四年,父女俩再次见面,没有激动,没有落泪,没有痛哭,只有无尽的疏离。
无意间看见庄誉留头上的白发,庄静嘉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老了。
“父亲请我回来,想说什么?”
面对庄静嘉的冷淡,庄誉留脸色一僵,他膝下有三子一女,唯一的女儿向来与他不亲近,但也是这个与他并不亲近的女儿成为了宸王妃。
现在的庄静嘉,早已不是那个能被他肆意拿捏的庄静嘉了。
相反,她成为了主宰定国公府命运的那个人。
定国公府已经被庄静嘉牢牢绑在了宸王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宸王夺嫡失败,定国公府也必将落寞,这是将定国公府的兴盛看的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庄誉留不能接受的。
庄誉留努力扮出一副慈爱的样子,“嘉儿这是什么话,定国公府是你母家,父亲思念女儿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请你回来,也只是想一解思女之情。”
庄静嘉不置可否,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事情,她永远不会忘记,庄誉留现在在她面前打感情牌,让她格外不适。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吹了吹,刚要入口的时候,有些惊讶,这茶……
见庄静嘉吃惊的模样,庄誉留心中庆幸是庄夫人准备的茶与茶点,面上却笑着说道:“我记得嘉儿从前最爱的就是这茶,得知你要回来,特意命人备下,如何?可还合口。”
庄静嘉一愣,似乎是有一点意外。手紧紧的握住了茶盏,不过马上她就恢复过来了,她神色不变,但声音却软了几分,“父亲费心了。”
察觉到庄静嘉语气里的变化,庄誉留乘胜追击,“嘉儿难得回来一次,自然事事都要以你的喜好为准。”
庄静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是面上却如常,“父亲不必如此迁就我。”
“说什么迁就不迁就,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嘉儿这样说,倒显得我们之间生分了。”庄誉留一脸和蔼的说道。
但紧接着,这人就图穷匕见,“嘉儿,你回京多日,京城中有关宸王无嗣的流言,你也有所耳闻吧。”
顿时,庄静嘉刚才所有的感动都成了笑话,她按下心底不断上涌的酸涩,哐当一声,放下了手上的茶盏,语气冲冲,“何止是有所耳闻,这事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女儿刚回京请安时,就因为这事被皇后娘娘赐下了两个宫女,怎么会不清楚呢?”
听见庄静嘉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庄誉留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副为了她好的样子,劝道:“为父也听说了皇后娘娘赐人之事,也知道是贵妃娘娘为你处理了这两人。嘉儿,你可不能仗着贵妃娘娘疼爱你,就不能容人。
你与宸王既然有心思争那个位置,就应该知道子嗣的重要。如今,宸王无嗣,那些支持宸王的人就会摇摆不定,更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跳转墙头。
嘉儿,你听为父一句劝,宸王府该进新人了。”
庄静嘉忍了又忍,这才没有拂袖而去,她冷声呛道:“父亲,这话可不能乱说,皇上正值盛年,太子也身体康健,您怎么就替皇上考虑百年之后了。况且,照父亲的意思,太子膝下也只有两女,不也是无后之兆,也没见太子殿下地位不稳啊。”
庄誉留被庄静嘉这话说的一下噎住了,也不装了,直接摊牌道:“你若是不愿意别的女子生下宸王的孩子,定国公府旁枝多得是庶女。只要你点头,让宸王纳一个进去,生下孩子就抱养到你膝下。
你也知道,女人生孩子总会出一些意外,这样你也不用担心她会抢了你的位置,宸王无嗣之忧也能解决,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庄静嘉真的被庄誉留的厚颜无耻气到了,若不是这些年一直在修身养性,她真想一茶盏砸到他脸上,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若是庄静嘉真的听从了他的意见,这件事里唯一受益的就只有“定国公府”。她,还有那个不知名的旁枝庶女,都是定国公府为了维持荣华丢弃的弃子。
“父亲,只要我活着一天,宸王府就别想进第二个庄氏女。”
庄静嘉直接放下了狠话,她也不管庄誉留脸上的表情是多么难看,扯下了父女之间最后那一层遮羞布,“若是您私下算计我,想让我出意外,或是下半生不能自理,以此逼迫我听从你的命令,那我一定会鱼死网破,让王爷另择良妻,也会让定国公府身败名裂。”
“您说,定国公逼死亲生女儿这个消息传出去,皇室会放过您吗?朝堂上的同僚会怎么指点您?民间的百姓又会怎么看待您?”
父女之间最后那一抹虚假的温情消失殆尽。
庄誉留因为极度愤怒而脸色涨红,眼神要是能杀人,庄静嘉早死千百遍了,他恶狠狠的说道:“庄静嘉,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个白眼狼。好!好!好!你不在乎定国公府,难道连你的祖父、祖母和母亲都不在乎了吗?你也要让他们蒙羞吗?”
庄静嘉心头一颤,而后毫不动摇道:“祖父与祖母自是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弑女凶手。您一向看重兄长,在他身上您投注了多少筹码,而兄长向来侍母至孝,您若是不想与兄长离心,就不会动母亲。
父亲,您还不明白吗?若要一切如初,不在我,在您啊。”
庄誉留抓不到庄静嘉的软肋,反被对方一刀捅到了心窝上,精气神被瞬间抽走,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他的嘴唇几次颤动,终究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父亲,你知道女儿的性子,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留下最后一句警告,庄静嘉离开了书房。
阳光洒在屋檐上,看的人暖洋洋的,庄静嘉却只觉得浑身发凉,父亲失了心气,兄长有能力却太过光风霁月,经此一遭,定国公府也算是掌握在她手上了。
开心吗?
庄静嘉不知道,她想,她应该开心的,收束定国公府的势力,是她很早就订下的计划,如今实现了,她很开心。
裴孟秋走到廊下时,看见的就是庄静嘉坐在美人靠上,一个人黯然神伤的模样。那一刻,事先精心设计好的重逢说辞全部被他抛之脑后。
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庄静嘉抬眼望去,就看到一道蓝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只是一眼,庄静嘉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那人依然是记忆中剑眉星目的模样,身上阳光温润的气质与以前如出一辙,只是揉杂了一些属于武将的英气与杀伐果断。他的身材很是高大,站在廊下极为的有压迫感。
“师兄。”
她还记得他。
这是裴孟秋第一个浮现的念头,霎时间,喜悦在他的心尖跳跃、旋转,他下意识朝庄静嘉露出了那一抹对着镜子练习了成百上千次的笑容。
暖阳和煦,驱散了庄静嘉心间的阴霾。
看见故人,庄静嘉不由得想起了她跟随祖父居住在江南的时光,那时她被市井间的武侠话本吸引,梦想成为一个锄强扶弱的大侠,求着祖父帮她找了一个教习师傅想要学武。
在师傅家的习武场里,她遇见了裴孟秋,两人一同学武,他从不因为庄静嘉是女子就看轻她,反而还在私下里帮她开小灶,很多庄静嘉课上没学懂的东西,都是他教给她的。
后来……
庄静嘉现在不愿多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阻止了裴孟秋向她行礼的举动,语气难得轻快道:“多年不见,师兄怎么与我生分起来了。”
裴孟秋又笑了,看起来格外开朗,声音清越明亮,“师妹现在是宸王妃了,身份不一般,我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啊。”
庄静嘉抿唇一笑,语气里颇有埋怨之色,“当初师兄走得那样急,一夜之间,裴府人去楼空,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师兄了。”
提到旧事,裴孟秋神情一黯,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庞染上了挥之不去的哀伤,他解释道:“当年北狄犯境,父亲镇守边关殉城而亡,母亲紧跟着父亲一起去了,兄长替父守城,虽等到救援但也时日无多,祖父接到传信,带着我连夜赶去北城接替兄长身上的担子,一去就是十多年。我也不想不告而别,但当时情况紧急,匆忙之间实在是来不及。”
“不,师兄,这不是你的错,只怪世事无常。你……”
庄静嘉想说些什么安慰裴孟秋,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想问他在边关这十多年过得好吗?又觉得这轻飘飘的话语关心显得太过虚伪。
怎么会过得好呢?
光是听完裴孟秋刚才那一番话,庄静嘉就觉得苦极了,裴孟秋这个当事人,只会更苦。
见庄静嘉愁眉的样子,裴孟秋却爽朗一笑,“师妹,这是历练,是它造就了现在的我,况且师兄这不是调回京城了嘛,今日前来定国公府拜访能够遇见师妹,真是幸事一件。”
见裴孟秋还是如记忆中的阳光开朗,庄静嘉嘴角的笑容真切了不少。
“师妹,师兄现在可是皇上亲封的镇北侯,统领皇宫禁军,你要是受了气,师兄去替你出头。”
裴孟秋还是忘不了庄静嘉独自坐在廊下的悲伤身影,想要给她出气,“是不是近些时日京城里那些传言让你伤心了,师兄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你放心,半个月内,保证流言消失的干干净净。”
得知裴孟秋现在的身份,庄静嘉先是讶然,没想到他就是一个月前被册封的镇北侯裴月七,后听见他出手制止了那些流言的传播,心里百感交集。
深吸一口气,庄静嘉平复了心绪,“多谢师兄仗义出手,我知师兄是想帮我,也不图回报,但师兄,我已经不是那个被你护在身后的小女孩了。从今往后,定国公府与宸王府会一直站在师兄身后。”
宸王府这三个字从庄静嘉口中吐出时,裴孟秋的瞳孔微缩,像是被刺痛般眨了眨眼,他遮掩了眼底的暗涌,深深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那些人更清楚。”
不知为何,这句话一下触动了庄静嘉的情绪。
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感觉怪怪的。
回到宸王府,庄静嘉抚摸着心口,残留的怪异感依旧强烈,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感受,索性丢在了一旁,将注意力放在了李扶风的来信上。
下一秒,她心神剧震。
信上只有短短五个字。
小心镇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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