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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啼之枪
地下训练场常年弥漫着一股金属、火药和淡淡汗渍混合的冰冷气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白炽灯悬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投下惨白而界限分明的光晕,将偌大的空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
空气凝滞,偶尔响起的枪械拆卸组装声或远处靶子被击中的闷响,都会激起空洞的回音,更添几分压抑。
太宰治很少踏足这里。以他的头脑和异能,大多数情况下的武力对抗都显得多余且无趣。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站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光晕下,身上依旧是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而站在他面前的,是太宰九。
她穿着组织配发的、最小号的黑色行动服,过于宽大的衣服衬得她越发瘦小,袖口和裤腿都仔细地挽起了好几折。
长长的黑发束成了一个简单的低马尾,露出光洁却缺乏血色的额头和脖颈。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空洞,倒映着顶灯惨白的光,像两颗打磨光滑的玻璃珠。
“小九,”太宰治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教导者般的、却毫无温度的耐心。“今天我们来学习一点……在这个世界里生存,最基本的小技巧。”
他变魔术般地从身后拿出一把紧凑的手枪——一把经典的□□PPK,对于女性或手掌较小的人来说易于掌控。枪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地面。
“认识一下,这是‘枪’。”太宰治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把玩着它,动作娴熟而优雅,仿佛那不是什么杀人的凶器,而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一种能很轻易地、从远处就夺走生命的小玩意儿。比刀啊棍啊什么的,要‘文明’得多,也……无趣得多。”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太宰九的目光随着他手中的枪移动,但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基本的认知。她只是“看着”,如同看着一块石头、一片树叶。
太宰治并不在意她的毫无反应。他走上前,拉起太宰九的一只手。她的手很小,冰凉,手指纤细,几乎没什么力气。他将手枪塞进她的手里,然后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的,引导着她握住枪柄,食指轻轻放在扳机护圈外。
“握紧一点,像这样。”他调整着她的手指位置,掌心传来她手背冰凉的触感。“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重,但至少要保证它不会轻易掉下去,或者……走火打到自己。”他的话语贴近她的耳畔,气息温热,内容却冰冷刺骨。
太宰九顺从地任由他摆布,手指依言收紧。但她握枪的姿势依旧僵硬笨拙,完全依靠太宰治手掌的支撑才勉强拿住。她似乎无法理解这个金属物体的意义,只是机械地执行着“握住”这个指令。
“很好。”太宰治松开手,后退一步,观察着她。“现在,抬起手臂,对准前面的靶子。”
训练场尽头竖立着几个模糊的人形靶。太宰九依言抬起手臂,但动作迟缓,枪口摇晃不定,根本谈不上瞄准。
太宰治看着她的样子,忽然轻轻笑了。“唔…看来只是这样练习,有点枯燥呢。而且,对着死物,也很难体会到那种……‘终结’的实感,对吧?”
他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一个念头已然成形。他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老师,实践,尤其是血淋淋的实践,往往是最有效的教学方式。
“走吧,小九。”他转身,朝着训练场外走去,“带你去个更有‘课堂氛围’的地方。”
太宰九放下手臂,沉默地跟了上去,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把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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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后,横滨某处废弃的仓库区。
夜色深沉,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坑洼不平的地面和锈迹斑斑的仓库外墙。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垃圾腐烂的酸臭。这里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是罪恶和肮脏交易滋生的温床。
太宰治此行的目标,是一个偷偷贩卖组织情报、手脚不太干净的小帮派头目。这种清理任务对他而言,简单得如同饭后散步。他甚至没有带其他部下,只带了太宰九。
仓库内部灯火通明,与外面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围着一张破桌子喝酒打牌,空气中烟雾缭绕。任务目标,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即将发大财。
太宰治和太宰九的出现,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他们站在仓库入口的阴影里,看着里面喧闹的场景。
“看,小九,”太宰治用近乎耳语的声音,指着那个刀疤脸,“那就是我们今天需要‘处理’的垃圾。一个背叛了组织,还自以为能逍遥法外的蠢货。”
太宰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蓝色的眼眸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里面那些人的喧哗、污言秽语,似乎都无法传入她的耳中,或者说,无法在她空白的内心激起任何涟漪。
太宰治笑了笑,从阴影中迈步而出。
“晚上好呀,诸位。看来大家今晚兴致很高嘛?”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仓库内的嘈杂。
打牌喝酒的男人们猛地一惊,纷纷扔下牌站起身,警惕地摸向身边的武器。刀疤脸首领看清来人是太宰治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太……太宰先生!”刀疤脸的声音带着颤抖。港口黑手党最可怕的存在,其恐怖之名在□□世界中无人不晓。
“看来你还认识我。”太宰治笑容可掬,慢悠悠地走近,“那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关于你最近做的一些小生意,森先生很不高兴呢。”
“误会!都是误会!”刀疤脸急忙辩解,一边给手下使眼色。
但太宰治甚至没有给他们拔枪的机会。他只是随意地抬手,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几声沉闷的枪响过后,刀疤脸身边的几个手下已经惨叫着倒地,不是手腕中枪就是膝盖被废,失去了战斗力。整个过程轻松得像是在清理碍眼的灰尘。
只剩下刀疤脸一个人,僵在原地,浑身抖得像筛糠。
“你看,处理垃圾其实很简单。”太宰治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回头,看向依旧站在阴影里的太宰九。“现在,轮到你了,小九。”
他朝她招了招手。
太宰九听话地走了过来,脚步轻盈,在满地痛苦呻吟的伤者中间穿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温热的身體,而是普通的石子。
太宰治从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那个吓得几乎瘫软的刀疤脸面前,距离不过两三米。
“来,小九,”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诡异,如同诱哄孩子吃下毒苹果的魔女,“用我教你的方法,握住枪,对准他。”
太宰九抬起手,□□PPK的枪口颤巍巍地指向刀疤脸的胸口。她的姿势依旧笨拙,手臂因为吃力而微微颤抖。
刀疤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眼神空洞得像人偶一样的少女,以及她手中那把他无比熟悉的、能轻易夺走他生命的武器。“不……不要……太宰先生!饶了我!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我……”
太宰治完全无视了他的哀求,他的注意力全在太宰九身上。他微微俯身,脸颊几乎贴着太宰九的耳侧,轻声指导,如同最亲密的导师:“对,就是这样。手指,放在扳机上。然后……轻轻扣下去。很简单,就像折断一根枯枝。”
仓库里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刀疤脸粗重恐惧的喘息,以及太宰治那魔鬼般的低语。
太宰九的手指,依言扣上了冰冷的扳机。
刀疤脸的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然后——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撕裂了仓库内凝重的空气。
子弹精准地射入了刀疤脸的左胸。他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身体猛地一震,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鲜血迅速从他身下蔓延开来,像一朵暗红色的、不祥的花。
开枪的后坐力让太宰九纤细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挫,瘦小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但她很快就稳住了,依旧保持着射击的姿势,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她看着前方倒下的尸体,看着那滩逐渐扩大的鲜血。
蓝色的眼眸里,依旧空无一物。
没有恐惧,没有恶心,没有兴奋,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她刚才做的,不是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只是按下了某个无关紧要的开关,熄灭了一盏碍眼的灯。
太宰治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在完成“杀戮”这一行为后,那令人心悸的平静。
片刻的沉默。
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不是那种惯常的、带着讽刺或玩味的笑,而是一种更加真实、更加愉悦,甚至带着几分奇异满足感的笑声。
“做得很好哦,小九。”他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太宰九的头。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却带着一种明确的赞许。
他的指尖能感受到她发丝的柔软和冰凉。
“第一次就能做得这么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犹豫和情绪……真是了不起的才能呢。”太宰治的鸢色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契合他心意的作品。“果然,我捡到了一个非常、非常有趣的宝贝。”
他的夸奖,在弥漫着血腥味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扭曲。
太宰九缓缓放下举枪的手臂,转过头,空洞的蓝眸望向太宰治。她似乎并不理解“夸奖”的含义,但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赋予她名字和指令的人,此刻的情绪是“愉悦”的。
于是,她微微偏了偏头,像一个接收到正确信号的人偶,给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回应。
那不是一个笑容,也不是话语。
只是眼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蝴蝶扇动了濒死的翅膀,在无风的、血腥的夜晚。
太宰治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变化,眼中的兴味更浓了。
他牵起她没有握枪的那只手,她的手依旧冰凉。
“任务完成,我们该回去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刚刚只是带着她进行了一场寻常的夜间散步。“今晚,给你加一杯牛奶吧。”
他牵着她,跨过地上的尸体和血迹,走出了这座充满死亡气息的仓库,将身后的血腥与黑暗,连同太宰九那无声的“初啼”,一起关在了门内。
夜空下,横滨的灯火依旧璀璨。没有人知道,在一个肮脏的仓库里,一个名为“太宰九”的人偶,被她的所有者,亲手赋予了第一抹残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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