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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主卧睡觉
江尤爱蜷缩在床心,膝头抵在胸口,像一只风暴后憔悴的海鸥,她的目光落在“与妻书”三个娟秀的字上,耳朵却很精准地捕捉着房门外的风吹草动。
刚刚胡闹一通,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果香,与沐浴后的清冽,以及某种更私密、更暧昧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昂贵的真丝床品乱成一团,身下那片来历不明的深色湿痕,如同无声的烙印,提醒她方才的狼藉。
头发洗过,还有点湿润,在争执中变得杂乱,纠缠着黏在光洁的脊背上,带来丝丝凉意。
与妻书。
白绪如。
江尤爱想起那封信里字字泣血的痴情。
她在心里冷笑,连异世界的遗物都能掘地三尺寻来,她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发妻,连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也能找来原件,好手段。
从来不声不响,今天连面也没露,都要把她忘了。
江尤爱从前以为她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现在看来,分明是心机深沉的冰山,只露出一个山尖尖,自己这只傻鸟就撞上去,弄得满身冰碴和泥泞。
寂静在发酵,一种屈辱感顺着脊椎慢慢爬升。江尤爱攥紧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半晌,她用力眨眨眼,做个深呼吸,像解封的石像一样,缓慢而僵硬地起身,抚平每一道褶皱,拉紧每一寸床单,又对着镜子穿好睡衣,才觉得心情平复。
她望向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几枝不畏寒的绿植探近,在玻璃上投下鬼魅般的疏影。
*
一墙之隔的门外,冰冷的廊灯下,莫惊春痴痴的站着,眼睛盯着墙,仿佛视线已经穿过去,可以看见江尤爱的模样。她指尖轻轻触碰脸颊,红肿的地方残留着滚烫的痛楚,以及……姐姐掌心柔软的幻觉和香气。这痛楚奇异般地混合着快意,至少,这是姐姐亲手留下的、独属于她的印记。
许久,她转身走进走廊尽头,一点脚步声都没留下。
莫惊春把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她走进去,反手利落地抽走钥匙。
眼前豁然开朗。占了整墙的曲面屏幕构成一个冰冷的观测中心,十三个分格画面,如同十三只永不阖上的眼睛。莫惊春抿紧苍白的唇,熟练地拨开滑杆,将其中一个镜头的焦距推高。
镜头对着一架拔步床,素色的纱幔垂着,像一片片轻烟,月色透过窗照在床边,又穿过帐子映在席被里。那里躺着个女人,藕荷色的吊带睡裙,素白的肩颈,泼墨般披散的青丝,还有层层帷幔下,难以分辨的睡颜。
放这架拔步床在卧室里,本是莫惊春的私心,为了行事时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好沉心温香软玉。又影影绰绰的透点形,为这档事添几分刺激。
放置这架拔步床,本是她的私心,想在行事时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趣,让朦胧中更添几分勾魂摄魄的刺激。此刻,
岂料,温存未及,只换了毫不留情的一掌,闹得难看。如今,这助兴的层层纱幔,却成了阻碍她视线的、最可恶的存在。
江尤爱的睡颜被再次放大,让她那张惯惹人难过的脸也有几分柔和。光影模糊了棱角,鼻梁和长睫在脸上透出轮廓不明的阴影。
莫惊春伸出手指,隔着冰凉的屏幕,极轻、极缓地描摹她眉睫的轮廓。她的眼神痴缠,无声的唇语呢喃着:姐姐,姐姐……
姐姐,你告诉我,要我如何做才好?
我爱你,爱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恨不得令你嚼碎了,被我咽下去。可我又恨你,你肯对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假以辞色,独独吝啬我一分真情。
看着你为别人动情,我就感觉心里的忌恨要把我吞没,恨不得让她们永远消失……
姐姐,让我再靠近你一点就好了……
莫惊春的眼神愈发幽深,却忍不住抿唇笑起来,两排牙齿慢慢地碾,像是要吃掉什么无形的东西。用江尤爱的经验讲,只有两个字,疯子。
*
监控室的屏幕仍然一闪一闪地运作着,某个镜头里,房间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几乎是门轴转动的同一时间,江尤爱惊醒。她兀地睁眼,在黑暗中撑起身子。
门口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
夜色下,她的脸庞并不分明,江尤爱仍然一眼认出来——韩愫。
她不知何时回来的。一身克莱因蓝的长外套,里面是剪裁得当的工装裤和高领毛衣,肩头还披着深夜的寒露,带着风尘仆仆的清冷。
韩愫没有开灯,就着一点薄薄的月影,目光缓慢地扫过房间,先是凌乱的床角,再是江尤爱睡衣滑落,露出的光洁肩头,最后,她抬眸,对上江尤爱的视线。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但一想到联结两人的那本结婚证,这种平静又莫名让人心头发紧,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无声的压力。
“我回来的不是时候。”韩愫开口,声音很温和,一如既往。她没有问这里发生过什么,也没有提及,为何自己深夜归来,却看到结发妻子安心睡在客房,唇瓣与下颌还带着不自然的微肿。
江尤爱早挂好了一副带着疲惫的温婉笑容,她没有拉上肩带,反而把那份不经意的脆弱风情维系得恰到好处。
“阿愫,”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你回来了。”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妻妻间的问候,在此刻此地,顶着微肿的唇与周身萦绕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味,显得如此荒谬而充满挑衅。
几乎是话音刚落,莫惊春就像一阵风一样冲到门口,带着被惊扰好事的不悦和某种慌张。
“小韩姐!”
她下意识想挡住韩愫的视线,却如此徒劳无力。
韩愫的目光终于从江尤爱身上移开,落在莫惊春肩头微卷的发和精致的眼睛,她嘴角泛起一股极淡的,近乎宠溺的无奈。
“惊春,”韩愫温和而疏离地噙着微笑,向江尤爱伸出一只手:“客房空调坏了,维修师傅明早才来。夜深露重,尤爱还是回主卧和我睡吧。”
轻描淡写,如果不是在宣示主权的话,甚至带几分体贴。
莫惊春的脸有些热了,是气恼,也是无力反驳。
江尤爱垂眸,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地毯上,用指尖卷着睡裙的蕾丝边,轻轻搭上那只等待着的、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这个选择,无声,却重若千钧。
她知道,韩愫的话不是单单说给莫惊春听的。也是在提醒她,无论和莫惊春闹得多么不堪,法律上,名义上,自己仍然是她韩愫的妻子。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基于社会法则的禁锢。
韩愫不再多言,俯身下去,一手穿过江尤爱的腿弯,将她稳稳地打横抱起。江尤爱配合地伸出双臂,搂住她脖子,轻轻依着。
莫惊春只能僵硬地侧身,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眼睁睁看着韩愫抱着江尤爱,就这样出了客卧。
她死死地盯着江尤爱被遮挡大半的身体,和韩愫颈上一点纤纤手指,只觉得刚刚挨过巴掌的脸,又火辣辣地疼起来。
在韩愫怀中,江尤爱抬起眼,目光在韩愫敞开的衣领和冷白的锁骨上流转一瞬,带着一种无可奈何,以及……一丝置身事外、居高临下的怜悯。
韩愫面色平静,稳稳地托抱着江尤爱的膝弯与背脊,未曾低头看怀中的妻子一眼。在无人得见的阴影里,她弧度完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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