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

　　240930
　　今天是个艳阳天。窗帘外的鸟鸣奏着独特的曲，阳光将铁栏杆烤得炽热而金黄，有翅膀的虫在空中飞梭。夏日的熏风时缓时急，在此刻吹过空荡的走廊，教室的门都相接砰砰关阖。贞后方的空调似乎也跟着摇晃，使她心生一颤。
　　熟悉的墨蓝色鞋踏起迅疾的碎步穿过贞身旁的过道，它的穿着者始终低头缄口。虽然全程无声，但不妨碍贞被打扰。
　　鑫又踢到她的书包了。除了他，没有人会在经过时抬起幅度如此大的腿，精准踢中那只小粉包。每一次。贞面不改色，心里已经充斥无数表达无语的话，不过没有开口。她渐渐觉得鑫是对她有意见，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不满。可草草回忆自己和鑫的交往后，并未发现稍许不妥。
　　罢了，也许讨厌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贞叹了口气，独自消化着被讨厌的可能，和她对鑫怀有的好感，用永不停歇的笔暂时逃避。与此同时，鑫也正思考一样的问题。不久前，他到好久没去的快递室里看快递，只见13班的格子前有一位背粉包的女生正踮起脚，却够不着高处的快递。无需半秒，他就认出了贞。
　　鑫大跨两步，走到贞的身侧，小声询问:“要帮忙吗？”
　　贞眉头紧锁，抿着嘴唇，用力一够，艰难拿下快递，她抬头看清身旁的人是谁后，轻轻点了点头，“谢谢。”随即小心地擦过鑫的肩膀，快步走出了快递室。
　　鑫的身边空落落的，他无奈耸耸肩，查找起自己的快递。但翻来覆去，始终没有属于他的东西。
　　好吧，可能他对贞并不是那么重要。
　　两人都自认被对方当作死对头，在炎热的夏天里罕见地心凉，讪讪过完了一天。
　　夜晚，飞蛾在路灯的微光下盘旋，无规律的轨迹形似一团乱麻，灯下的贞和鑫沉思着，仿佛内心也有这样一座路灯。他们于思想的混沌中徘徊，纠缠，找不到行进的方向。即使身处明灯下，仍矇矇探索——距离想见的人还有很远，很远的一段路。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有多久才能和你接近——”音乐缓缓输进贞的耳朵，掺杂一些MP3不可避免的细小电流声，像极了她此时暗涌轻微的情感。歌声虽然在疑问，但贞早就知道了那个答案。令人安心的歌在耳内，喜欢的人就在这堵墙的对面。
　　或许曾几何时，他也会在相同的时间地点想到她，哪怕是那么一丝、一点。这够了吗，其实她渴望更多，渴望离他近一些，哪里会足够。可是现在，她只希望自己在夜间的无声呼唤能换来零星回应，而不是残响的自问自答。
　　她靠在那堵墙边，耳机放着听了无数次的歌，一个人冥想着。
　　其实，她不应该奢望的。
　　可此刻，她不敢奢望的事打破了此刻的平静。她听到了耳机内歌曲之外的声音。
　　墙的另一边似乎有些音乐。贞狐疑地摘下耳机，小心凑近墙面，想去辨认声音的内容。声音仿佛是扬声器外放的。起初有些模糊，但逐渐清晰了——
　　“环游的行星（鑫），怎么可以——拥有你。”
　　这一瞬间，他和她都永远铭记。贞和鑫仅隔着几十厘米，背对背；感受同一段音乐带来的同样情感。以往，情愫常是晦涩地独自消解而不为人知，现在不同了——终于至少有一个人，感受到了对方的情愫。鑫就像一道长长的海浪，就像一股滚滚的波涛，从她的头上席卷而过。两条本不相关的小河，现在有了交汇处。
　　然而，墙永远都会存在，那心墙什么时候会被打破？
　　那一晚，贞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她想寻找心动的最优解，考量秘密是该藏于心底还是公之于众。
　　光线慢慢勾勒出屋檐的轮廓，空气中的尘埃若隐若现，照得人前额幻痛。鑫吃力地睁开眼睛，瞥见时钟显示的时间还很早，可以再睡一会。但他直接从床上坐起，开始洗漱。
　　今天是个有所准备的日子。
　　昨天下午，杯和他在课间闲聊，从生活琐碎讲到了爱听的音乐。杯说他喜欢听轻松类的英文歌，浅评了最近英文热单的听感。“你平常听什么歌啊？”杯突然发问。
　　鑫的歌单其实和同桌大差不差，刚想开口，却听到贞那边略起骚动。
　　“贞肯定最喜欢队长那首《哪里都是你》。”她的左右说道。贞笑了笑，手摸了摸鼻子。
　　“是啦是啦。虽然没谈，但感觉听完后自己像失恋了。”贞半认真半戏谑地答道，喝下苹果绿茶。
　　“那《水星记》呢？你以前总听这首。”面对这一问题，贞迟疑了。鑫悄悄听着。他和女生们都咬紧下唇，等待她的答案。
　　“也蛮喜欢吧。”
　　没有任何动作伴随的一句话。
　　鑫若有所思。杯旱因鑫的过久思考而侧身去写作业了，此时才获得鑫的一句无端的话。
　　“我好像没怎么听过《水星记》。”
　　杯没有理会，只当鑫是莫名抽风。他记得，鑫在刚分班时和他说过，他还挺爱听《水星记》的。
　　草丛泛着绿影，人行道上回荡着鑫的脚步声。树篱上凝起一颗露珠，在露珠里面，瑟缩着完整的房屋和鑫的身影。
　　人都匆匆进入教室。贞将小粉包解到座位上，注意到桌上多了一只绿色小瓶——苹果绿茶。贞有些奇怪，她扫视全班，似乎只有她有。
　　她转头看向右边的岚，问道:“这是你给我的吗，岚？”
　　岚深感奇怪，只是摇头。“我的苹果绿茶是盒装的。”
　　“那你知道这是谁给的吗？”岚还是摇头。
　　上课铃声响起，贞也就作罢。仍凭苹果绿茶伫立在桌上。
　　一眨眼，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响彻校园。所有人都狂欢庆贺放假的开始，大把大把的人流出门外，堵在楼梯口。
　　贞不紧不慢地收着东西，拿起苹果绿茶时略有迟疑，摸到其底部的一些东西。是一张纸条——
　　“后会有期。”
　　秀气的字迹，和早先在她脑海中所镌刻的别无二致。她抬起头，看向前方，已然没有鑫的身影。
　　这代表着他又要长别校园吗，还是只是放假的告辞？贞觉得这都不不重要了。
　　她背起自己的小粉包。窗外有两只粉蝶在空中交汇，相互依靠。
　　今天一定是个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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