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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中局
两个时辰后,马车回到江洲城。
安曦:“竹沥,去听雨小筑。”
“是,小姐。”
竹沥扔给车夫一袋银子,自己坐到驾车位,向青寺街驶去,不多时,在听雨小筑路口停下。
安曦:“今晚就在这,薄玉和景安若出来,将其拦下。”
“明白。”
安曦在脑海里重演傍晚发生的事,思付着有没有那句话有错,思来想去,没有任何苗头,若是因为小鱼来历,导致谢焱怀疑,毅不应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谢焱从出现在樊楼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小鱼不是蛊毒,他要的只是确认,让自己亮底牌,好重掌主动权,该死,大意了。
天刚拂晓,薄玉和景安便出现在路口,全副武装,背着行囊,俨然是要远行。
竹沥率先发现,“小姐,来了。”说完,竹沥跳下马车,将两人拦住,景安没动,薄玉只略微出手,竹沥便被制住。
安曦走下马车:“我知道竹沥拦不住你们,我要见谢焱。”
薄玉和景安对视一眼,显然是不答应。
“若谢焱见了我,还是要你们走,我绝不再阻拦。”
薄玉轻扬下巴,景安秒懂,转身回去请示。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景安开了听雨小筑侧门,让安曦主仆进入。
偏厅内,谢休己一身青色华服,眼眸低垂,林叔将暖好的手炉递上,丫鬟们将茶和点心置于桌上,又悄无声息的退下,看到安曦出现,林叔也默默退下。
安曦在谢焱前方坐下,谢焱往安曦身后看了一眼,薄玉和景安便将竹沥拉走,不知去了何处。
安曦未曾主动开口,她在等,她已经输了一局,再输一局,那就真没得谈了,谢焱显然明白这一点,但他并不在意,安曦既然回来了,那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已经是既定的胜者。
谢焱佯装不知,问道:“安小姐为何又回来了?”
安曦压下心中的杂乱的思绪,握住茶杯,温热的茶水透过杯壁给安曦送来了源源不断的暖意,压制着内心的不平静,她说:“路上想明白了些事。”
谢焱不语,只玩味的盯着她。
安曦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确实骗了你。”
谢焱将暖炉换了只手,“是吗?”
安曦:“那条小鱼,名为曰曰,据传,是几世爱侣极致爱意滋养下生出的灵物,可为有情人指引方向,找到彼此。”
谢焱闻言笑道:“哈——安小姐这是,又改说法啦?”
“这次,是实话。”
“命定之人?安小姐想说,谢某便是你那天命所归,可笑。”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确实是因为它才看到了你所有经历。”
“谢某的经历,以你安家的势力,想得到,轻而易举。”
“除夕宴主谋,安家不可能查到。”
“这也是谢某疑惑的一点,否则安小姐以为,自己出得了这江洲城?”
“......”
谢焱油盐不进,完全不给安曦一点儿机会,他已将自己视作必杀者,既如此,她只能亮出所有底牌,否则,真就毫无退路可言。
想明白后,安曦直言:“我愿以整个安家作保,助公子回都城,杀仇敌。”
听即此,谢焱顿了顿,并未松口,“安家如今做主的是你父亲,安小姐没有资格,也无身份。”
“倘若我成为太子妃呢?”
“呵,安小姐昨日才说,要毁了这婚约。”
手中的茶,凉了。
安曦:“婚约照旧,我会书信父亲,我已痊愈,不日,即可归家。”
谢焱将手中的暖炉放下,说道:“那就请安小姐,先修书一封,林叔。”
谢焱话音刚落,林叔从偏厅后方出现,手上已然是早就准备好的笔墨。
林叔将东西放下,“请。”
安曦:“......“
安曦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快速写好家书,林叔即刻收回笔墨,向屋外走去。
安曦:“能谈了吗?”
谢焱主动给安曦倒了杯茶,说道:“衢州守将之位,就当作安小姐送予谢某的合作礼物,如何?”
“......”
衢州乃南夏边境,于南夏而言,何等重要,谢焱这厮可真敢,奈何想要博其信任,她必须答应。
“我会让家父,向今上提议。”
谢焱唇角微扬,笑的像只狐狸,脸上的痣在晨光的照耀下,亮的耀眼,“那就以茶代酒,祝谢某与安小姐的合作,长长久久。”说完,朝着安曦举起杯子。
安曦举杯与之相碰,上好的大红袍,安曦却觉得,太涩了,只余苦,无半点儿回甘之味。
事以至此,安曦再无留下的必要,起身告辞,谢焱开口挽留,“未用早膳就走,岂不是失了待客之道。”
“不必,食之无味。”
“既如此,谢某也不强留。”
安曦知道多言,仍旧说道:“谢焱...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因你而来。”
谢焱看着安曦,眼神平静,毫无波澜。
安曦:“你若想查,便去查吧,曰曰之事,我未曾骗你,这世上,除我之外,因是再无人知晓,至于守将之事,我会尽力,告辞。”
“景安,送送安小姐。”
景安将安曦送出听雨小筑,这次开的是正门。
景安:“安小姐,主子让我告诉你,余桂。”
安曦脚步一顿,不过一瞬,掀帘上马,竹沥狠狠剜了景安一眼,驾车离开,这次,是真要回庆云寺。
景安回来时,谢焱正在用早膳。
“走了?”
“是,看方向,应是回庆云寺。”
林叔将莫祁桉配的药递上,看着谢焱一饮而尽后,方才开口询问:“公子当真要和安家合作?”
谢焱眉间微蹙,薄玉端着凤梨酥上前,谢焱随手捻了块儿压下口中苦涩,说道:“不是与安家,是与安曦,我看不上安谨之那些腌臜手段。”
景安不解:“安曦是安尚书嫡女,跟她合作,不就相当于与安家合作。”
谢焱解释道:“我要的是安曦太子妃身份,太子可比尚书有话语权的多,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有多属意咱们这位储君,至于衢州守将,用安家,顺手的事儿罢了,而且,”谢焱停顿一瞬,才接着说道:“安曦显然比安谨之聪明。”能在短短几个时辰明白他的意图,确实聪明。
景安和林叔听完,一脸恍然,方才明白谢焱的意图。
谢焱:“行了,都下去吧,景安去查我交代的事,林叔,让莫祁桉配几副药,算算日子,商舟也快到了。”
“诺。”
景安/薄玉:“属下告退。”
-
冥心院安曦住处,裳嬷嬷见自家小姐归来,正忙前忙后,说是要给她补补身子。
安曦则静坐于窗前,耐心等待。
微凉的晚风拂过,吹乱了安曦耳边的碎发,也吹乱了安祈那颗坚定的心。
晚风带起脖颈处用于遮掩淤痕的薄纱,安曦指尖捏住扬起的薄纱,却再也无法稳住心神,此刻,她真切的意识道,谢焱是被王朝裹挟而生的产物,就算留有当初的习惯,却早已不是曾经熟悉的爱人,他不会对自己纵容,也绝不会妥协,他已然在这冰冷的王朝下筑起高墙,他的世界只有算计与被算计,他不再相信于真心,没有利益交换下的帮助,于他而言,是致命的毒药。
倘若没有这世家贵女的身份,安曦连出现在他棋局上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现在自己之于他,不再是新世界携手并肩之人,而是这天下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谢焱筑起的围墙太高了,得心应手的助力他已不再需要了,他本身便是最锋利的剑,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只会徒增他对自己的杀意,高耸的城门永不会为陌生之人敞开,安曦走不进那孤城,安祈便没办法找到所爱之人的踪迹,回家的这条路,已被自孤城延伸的荆棘铺满,她前进不了半分。
可就算千难万险,她也必须一往无前,因为她的到来,是所爱之人穿透荆棘的渴求,她必须,带他回家。
-
新世界戊戌年六月
这一年,安祈迎来了十八岁生日,也迎来了人生的最重要的分叉口,六月,是高考月。
挂钟指向零点,安祈还在书房内进行最后的复盘,物化生的基础知识与常错点已经梳理完成,语文和英语是拿手选项,不再复盘范围内,只剩下最让人头疼的数学,尤其是几何与立体图形,她觉得无论自己在学多少遍,都无法在脑海中将一个平面的图形转换为立体图形。
距离高考只剩下五天,她挫败的想放弃这一类型的题目,可偏偏,今年的高考押题预测,说一定会出这一章节的题型,15分的占比,她若放弃,那她与谢休己的距离就不是几条街道那么简单,而是几百甚至是上千公里的跨越,她接受不了那么远的距离,就算知道谢休己哪怕是相隔万里,也绝不会让她有落差感,可她就是无法接受,24小时不见都能让她产生分离焦虑,何况是几百个日夜不见。
正当安祈苦恼之际,谢休己端着果汁推门而入。
将满杯柚子汁放到安祈的右手边,谢休己将人自身后拥住,嘴唇贴近安祈的脖颈,嗓音温柔:“这位即将成年的小朋友,你现在应该休息。”
安祈被脖颈传来的热气弄的耳尖发红,转身回抱谢休己,顺势将头埋进他的腰腹,沮丧的说道:“哥哥,不想和你分开。”
谢休己将安祈拥紧,带着凉意的手掌落在安祈因为静电导致有些炸毛的头顶,接着往下,将藏匿于怀中的人脸托起,安抚道:“不会分开,我是阿祈捡回来的小狗,你去哪,我就在哪。”
安祈听完,又一次把脸藏进谢休己的腰腹,一头短发彻底乱糟糟,他没说话,只默默安抚着安祈不安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安祈的声音从谢休己的腰腹传出,“可你,总要回港城。”
谢休己动作轻柔的揉捏着怀中之人发顶,慢慢将手转移到白嫩的耳垂,最后才贴向安祈有些婴儿肥的脸。安祈则习惯性偏过脑袋蹭他的手心。
感受到怀中人被安抚后乖顺的动作,谢休己内心一片柔软,“阿祈在哪,哪才是我的家。”
“可是,当初说好的,谢叔叔——”
谢休己打断安祈,说道:“把它忘记,没人能强迫我,阿祈不需要担心那些。”
谢休己揉了揉安曦的脸,态度强硬的说:“好了,明天给你补课,现在,把果汁喝完,你需要休息。”
将桌上的果汁递给安祈,看着眼前的人喝完,才将人抱起,掂了掂,转身走回卧室。
二楼书房到三楼主卧的距离,不算长也不算远,安祈整个人挂在谢休己身上,脑袋搁于谢休己的颈窝,成年后的男人,臂膀宽厚,步伐平稳,轻微的摇晃中,安祈倦意袭来,当谢休己走到房间时,身上的人已呼吸平稳,进入梦乡。
将人轻轻放下,盖好被子,在退出房间,而后又回到书房,将安祈喝完的杯子拿到厨房清洗干净,才返回安祈身边躺下。
酒柜里,安祈眼馋许久的伏特加,显然蒸发了些许。
安祈感受到身边的暖意,主动靠近,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彻底进入梦乡,哥哥以为她不知道果汁里加了酒,其实她知道,但酒精助眠,她很乐意,因为现在,她感觉,睡觉就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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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闪回,裳嬷嬷端着汤碗走进房间,边走边说:“小姐,刚炖好的参汤,快补补,才过了三日,您瞧,又瘦了一圈,还有这脖子,是伤吧,别以为遮住,嬷嬷我就看不出来,小姐是老奴亲自带大的,您瞒不过我。”
安曦听着裳嬷嬷絮叨,接过汤碗,温柔笑道:“嬷嬷好眼力。”
裳嬷嬷便没再说什么,只道:“你啊,快些喝了吧,喝完,嬷嬷给您上药。”
“好。”
裳嬷嬷将装满药物的箱子拿出,翻找治疗淤青的药品,边找边说:“这肌雪膏,抹上个三天,淤痕便就消了,下次小姐再出远门,把老奴也带上,就算不带老奴,也多带几个护卫,您受伤,嬷嬷我心疼。”
安曦回应道:“好,等回了都城再出门,肯定多带几个家丁。”
裳嬷嬷闻言,问道:“要回都城了吗?”
安曦:“嗯,今早已书信于父亲,就这几天,我们便回。”
“那老奴得赶紧收拾行李,虽说只出来半月不足,但这零零碎碎,有得整理。”说着,唤上竹沥,便忙去了。
安曦慢吞吞喝着参汤,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来,心中苦涩,口中的燕窝也变的难以下咽,她真的很想谢休己。
若三天前是找到人的满心欢喜,那现在就是对未知路途的迷茫与痛苦。
本来以为,命定的曰曰印记,会让事情事半功倍,但这几天的经历,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困难重重,她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开始,人找到了,可该从何做起,才能回到新世界,一切,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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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嬷嬷与竹沥整理完部分行囊回到内间时,安曦已调整好情绪,正坐于桌前练字,得益于安家全力的培养,安曦习得一首好字,她的字不像一般闺秀的簪花小楷般清秀,反而多了几分英气,更像是男子写的。
夜里气温骤降,裳嬷嬷寻了件薄裘给安曦披上,看到占据半张纸的“归期”二字,说道:“小姐若是不愿回都城,可再多留几日,就说身子还未好全,还需在修养几日,想必老爷不会怪罪。”
听即此,正在收拾首饰和衣裳的竹沥停下动作。
安曦动作未停,只说:“没事,回吧,总是要回去的。”
裳嬷嬷心疼的说道:“回了都城,小姐就是安家嫡女,贵女之典,再难随心所欲,虽不知小姐此去江洲城所谓何事,既心神不宁,想必是未成,小姐可想好了?”
“......”
安曦放下笔,她确实没想好,与谢焱合作一事,甚至不能算合作,两者之间根本不在同一位置,不平等,她至多算是谢焱在这一阶段或者说未来某一天需要用到的棋子,不是执棋者,更不是与之对弈之人,江洲城一行,当真算是毫无收获。
“嬷嬷说对了,确实未成,可我已别无他法。”
裳嬷嬷劝解道:“总归会有的,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许是小姐深陷其中,还未看透。”
安曦反问自己:“未曾看透吗?”
她重新回忆梦中的细节,纵观谢焱经历,他要的无外乎是摆脱棋子身份,执掌人生 ,困住他的枷锁,不外乎,就是皇权、世家、权贵,以及生父谢渊,但他真正需要斩断的,该是谢渊,那是他身上桎梏的源头,那么,他最终的目标一定会是谢渊,其它只是他杀谢渊的阻碍,但障碍,只要运用得当,便是助力,他要衢州守将之位,是为自保,也为借力,既如此,这盘棋便还有发展的空间,安曦瞬间明朗。
既做不了与之博弈者,无法获得下棋的权利,那就另开一局,旧的棋盘上自己已然是棋子,那新的一局,她要和他同为掌控者,这次的棋局,她要这南夏皆在。
裳嬷嬷这话,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安曦的烦闷一扫而空,对竹沥喊道:“竹沥,把东西都归回原位,我们,再去一次江洲城。”
裳嬷嬷了然,“小姐既想清楚,老奴便照原先说辞,书信老爷,小姐放心去做,这里,有我。”
安曦看着裳嬷嬷眼中的鼓励,无声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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