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江湖雨

作者:霖雨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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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程


      翌日,江岁星起了个大早,窗外依旧是朦朦胧胧的细雨如纱笼着村落,不见声响,也看不清人。早早地将屋子四周的油灯点上,窗外的湿气混着寒意,让人冷不禁的打起寒颤。江岁星翻出去年做的新衣裳,是她最爱的青蓝色,跟山崖上的青石一样深得她心,去年朱婶子说用这料子给她做一身女儿家穿的衣裙,她不肯,怕自己踩了裙摆,摔个龟朝天,丢了脸子,还是做成往常的男子衣裳。

      套上衣服,那丝丝缕缕的跟烟一般的寒气就被隔绝在外了,江岁星立刻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捯饬,将平日里做小物件的一套刻刀打包好,要带走的衣裳叠好放进包袱,家里还剩四十五两银子,一部分装荷包里,一部分放进贴身内置的口袋里,一部分放在包袱的夹层里,一部分绞碎了放进鞋内侧的袋子里,狡兔三窟,她经过江老头多年的亲身教导对这个道理感悟的十分深刻。

      其实她手里还有五百两的银票,那是小暑当时塞给她的,只是被江老头捡回去之后,她基本上就没出过文山镇,文山镇上根本就没有裕祥钱庄,估计只有去江城才能换成真银子,这边的人也不认这银票,有钱不能花的滋味让她只能心中直叹可恶。看着银票又让她想起了那个贪嘴的小暑,人又冷寂了下来,收起心中的思绪,将东西一一归置好。

      江岁星撑着自己做的墨绿色竹骨伞走到院中的老桂树下,拂开地面上桂花铺的黄金毯,拿着小锹一点点挖着,底下埋得是前年江老头说她吃得多,干得少,激得她勤奋心四起做的桂花酒。

      朱婶子跟她说酒得埋五年以上才有好滋味,原以为岁月悠长,江老头那个怪人还能陪她好久好久,哪知岁月片刻也不饶恕苦命人,江老头今年就没撑过去。她要离开这个赋予她新生的地方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这酒今天就拆了,让江老头那个老酒鬼尝尝。

      江老头葬在后山的最高处,全了他生前持刀蔑视天下人的夙愿,只是累了当时抬棺上山的小伙子们,一个一个抖的跟筛子似的。

      江岁星撑着伞,提着一壶酒,倒还算轻松,她的轻功都是在这林间练的,每一根枝丫子的位置脚趾头都记得,几步间,衣袖翻飞,衣摆维扬,翩翩飞舞几番便到了江老头的墓前。

      懒得带杯盏,掀开酒盖子,扑面而来的桂花香,还没喝香的人昏昏欲醉,她往碑前倒了两三口的量,自己又提起壶喝两口,碑两口,她两口,片刻满坛子的酒喝了个精光。

      将坛子一扔,江岁星直直的跪下。

      “七年前,师父予我性命之恩”,说完,江岁星磕了一个响头。

      “七年,师父予我武艺,再造之恩”,又是一个响头。

      “七年,照料之恩,爷孙之情”,又是一个响头。

      “你从不问我原来,我知师父也有恨海仇天,隐在此处虽性命无忧,可我不愿,不愿仇人功成名就,娇妻美妾,儿孙满堂,凭甚,他们就该进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请师父原谅岁星罔顾您的意思,执意报仇。”

      一声比之前更加实心的响头磕完,江岁星起身拿起伞便往山下走,她不敢回头,也害怕在烟雨中恍惚看到那个老头失望的眼神。

      回到家中,江岁星收拾了下自己,擦干净脸,抹去衣裳上的泥点子,将后院的倔驴子牵出,将之前做好的车架子套上,一点点地将屋中收拾好的物件往车里搬,不一会儿东西便清空了。锁了屋子,江岁星告别这座农家小院,架起驴子来。

      朱二娘家就在旁边,江岁星记得昨天她说的话,将蠢杏子赶到她家院门前,拿起伞下了车,用力的敲了敲门,住前院的张婆子耳背,声儿小了听不见。敲了几下,院里终于有声音了,一听便是张婆子。

      “敲门神啊,使这牛劲。”

      “吱呀——”,笨重的木门被打开,张婆子看着眼前蓝衣绿伞,婷婷而立的姑娘,耷拉着的眼皮一扫,撇撇嘴没说话,只转头喊道:“朱二,你闺女来找你了,快出来。”

      也不等有回信,转身就走。

      “多谢张婆”,冷清的声音从张婆子背后传来,张婆子不想跟这个冷面的小丫头说话,全当自己没听见。

      院内,朱二娘急匆匆地跑过来,手扯着袖子遮住头,看着江岁星,忐忑地问道:“今日就走?怎么这般走地急!”

      “嗯,收拾好了,久待无益。”

      朱二娘给江岁星收拾地东西还没有弄完,见她今日便要走,只好让江岁星在门檐下等她,他回屋子取东西去。

      因着阴雨天,张婆子家的小孩子都缩在家中玩耍,朱二娘回屋子便叫停正在翻花绳的姐弟二人:“你江姐姐要出远门了,快去门口送送。”

      李桃花和李柏树一听,顿时愣住,两人你望我我望你,睁大的双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将花绳甩到一旁,趿拉着鞋子,二人刚忙回到自己的屋子,翻箱倒柜起来,李桃花从装头绳的盒子拿出一条崭新的朱红色发带,这是去年她拿压岁钱花巨资从货郎那儿买的一直舍不得带,是她如今的心头好。拿了发带也不等李柏树这个笨弟弟,往前门赶去。

      李柏树屋子里不是笔直笔直的树枝,就是石子儿,要么就是各种形状的陶片,说是宝贝,更像是破烂儿,只有床边的看得出人形的陶泥人还算是完整,李柏树左思右想,拿起陶人也往前门赶去。

      朱二娘从柜子拿出新做的冬装,一件青色,一件蓝色,都是江岁星常穿的颜色,两双黑色的厚底鞋,三双钩的棉袜包好,又从墙角里掏出个陶罐子,从铜板里面掏出为数不多的碎银子放进包袱里。将陶罐子放回去藏好,朱二娘拿起包袱急匆匆的赶过去,却被张婆子拦住了路。

      “娘,里面只两件衣裳。”朱二娘怯怯道。

      张婆子翻了个白眼,“你当我老婆子什么人呐!晓得她要走了,这十几个鸡蛋拿去给她吧。”张婆子从身后拿出一篮子鸡蛋递给朱二娘。

      朱二娘悬着的心轻轻放下,只说:“嗳,好的,娘”,就赶着往前院走。没听到婆婆的小声呢喃。

      “也是个可怜人。”

      朱二娘走到院门时,一双儿女早已缠着江岁星,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

      “岁星姐姐,我没有别的好东西,这个发带是新的,这是我最好的东西,给姐姐你带着。”李桃花水汪汪的眼睛期盼着看着江岁星收下。

      “岁星姐姐,还有我的,我的,我的陶人你也带着,就跟带着我一样,出去叱咤风云。”

      江岁星看着两姐弟没说话,只一人一下摸了摸头,回车里拿东西。

      一支桃花银簪子,一把软剑,桃花银簪子她放到李桃花手里,软剑递给了李柏树。

      “给我的!”

      “给我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吃惊道!

      “嗯,给你们的。”江岁星看着两个小人拿着东西,乐红了脸,心情很是不错。

      “岁星,这东西太贵重了,婶子不能收!”朱二娘见此,赶忙抽走孩子手里的东西就要还给江岁星。

      江苏星摆摆手道:“婶子说,我们之间,不用客气。”

      “娘!”两个小家伙听了这话,随着东西消失在怀里的笑脸又重新扬了起来。

      朱二娘看了看两个孩子,又看了看江岁星,收下了东西还给两个小家伙。连忙把手臂上挂着的包袱和鸡蛋递给江岁星。

      “包袱里是两件冬装,天气冷了,在外记得添衣,鸡蛋路上饿了吃两个,在外头累了就回来,晓得不?”朱二娘念着念着,眼泪早已不经意流下,来往久了,她早就把江岁星当自己的孩子了,如今分别,自是极其舍不得。

      两个小人被娘亲的情绪感染,一个个的也做起了泪娃子,哗啦啦地掉着泪。

      “晓得了,婶子。”江岁星收下东西回到车上,不再留念。

      “驾——”杏儿搭起蹄子走动起来,不过三秒又被主人拉紧了绳子停下。

      江岁星探出身子,看着木门下的母子三人,用力地挥了挥手。

      “我走了,朱婶子,桃花,柏树,再见!”最后一次同三人道别。

      从此天涯路远,不知归期。

      驴车慢悠悠的身影滴进靠山村烟雨做的水墨画里,时隐时现,一点一点的淡出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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