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难为

作者:聿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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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现怪人


      朔风阵阵,干枯的树梢晃动着撞在一起再迅速分离,留下一地细碎剪影。
      裴承槿一身夜行衣,踩着房顶飞速掠过,耳畔是猛烈的风声。
      此刻已近丑时,街道小巷中只剩灯笼摇晃,静得出奇。
      翻上大理寺的院墙,裴承槿大概摸清了侍卫的位置,顺着房檐跃到了殓房之上。
      根据裴九的情报,这几日大理寺忙着调查军器库,这兵部郎中的尸体反而疏忽了看管。
      殓房门前的值守侍卫瞪着双眼,一副困倦而不敢懈怠的模样。从怀中摸出小瓶,裴承槿屏住呼吸将特意带来的粉末从房顶上撒了下去。
      扑通一声,值守侍卫闭着眼倒在了原地。
      屋中阴冷无比,裴承槿闻着空气中盘踞不散的异味,走到了盖着白布的尸体前。
      微弱的烛火刚刚亮起便被房中的冷气侵蚀,晃动不停。火苗不大,在尸体上只照出了惨白一片。
      这尸体放了几日,乌紫的面色隐隐有腐败之象。裴承槿隔着些距离,看见尸体的手脚指甲皆是青黑色,口、鼻、眼处也有血液残留。
      中毒而死?
      裴承槿拧着眉,目光下移。
      尸体长着小疱,尸身有肿大迹象,应是中毒无疑。
      摇摆的烛火向前抻出一些,裴承槿看清了尸体上的数处深色痕迹,面色一凝。
      难道这兵部郎中还受过殴打?
      为了验证猜测,裴承槿在殓房中四处搜索,终于找到了盛水铜盆。
      裴承槿跟着裴乐贤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刑罚见过,死法也见过,尸体伤口自然也能简单分辨。尸体有青黑处,若是伤痕则皮肉坚固,水滴不流;若非伤痕则皮肉松软,水滴自流。
      裴承槿将水慢慢滴在皮肤上,水滴果然停留在了这处皮肉上,迟迟不落。
      这兵部郎中生前便遭受了殴打,但裴承槿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久,从未听过这兵部郎中曾与谁结冤,更别说有谁能下此毒手。
      大理寺内似乎传来了动静,烛火一熄,裴承槿放轻步子溜了出去。
      “天寒地冻——关灯关门——”
      石板路上传来更夫的脚步声,很快便被敲锣打梆的声音替代。
      “铛铛铛——铛铛铛——”
      不知哪家的醉汉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拎着喝光的酒瓶在街上晃晃悠悠。
      高处的下弦月被黑云吞噬,黑云翻涌不停,这野心似乎不仅于此。
      “呕——好酒啊!好酒!”
      醉汉在寒冬深夜仍敞着胸怀,露出的黄黑皮肤却被冻出了深红的颜色。
      视线随着他的身体左右晃个不停,却猛然被不远处的一团黑色挡住了去路。
      醉汉看不真切,摇晃着停在原地,那皲裂干燥的大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什么东西……”
      这一团黑色终于在眼睛中清晰了些,醉汉眯着眼,分辨出这黑色似乎是个人影。
      “好……好狗不挡路……滚!滚开!”
      空酒瓶在他的手中被扬高了些,残留的酒液从瓶口溅出,反射着所剩无几的月光。
      黑色人影向着醉汉的方向偏了偏脑袋,却没有让开这条路。
      “听不……嗝……听不见吗!滚开!”
      醉汉瞪着双眼,迈出左脚却向着右边走了。
      “噗呲——”
      迟钝的神经只传来一种冰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在身体里快速流失。
      醉汉缓慢地垂下头,只见自己的胸前涌出喷泉似的血水。
      酒瓶坠在地上,快速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几步之遥的远处。鲜血顺着瓶身滑过,滴落在石砖上,是浓稠的艳色。
      “天寒地冻——关灯关门——”
      打梆声越发靠近,然后戛然而止。
      更夫站在二人的不远处,这昏暗的黑夜仍然遮不住那逐渐扩散的血色。
      “啊——杀人了!杀人了!”
      正在沿着房顶飞跑的裴承槿被突如其来的尖叫所惊,脚下一滞。
      目光越过几栋房屋,他看见那尖叫的人影向路的一头狂奔。而另一边是一个站立的黑色影子,和一个倒地的人影。
      杀人?
      裴承槿转变方向掠了过去。
      那站立的人影看不见五官,只能隐约看见对方蓬头垢面,穿了一身破烂的布衣。
      倒在地上的人抽搐不停,裴承槿定眼一看,这人胸前破开的大洞分外骇人。
      掏心?
      裴承槿心中暗道不好,这黑影眼看要拔腿而追。
      更夫抱着他的锣和梆,行动得很是艰难缓慢。
      裴承槿从这黑影的背后破风突进,剑刃猛地刺向了对方的后脑。
      “咣——”
      长剑被黑影一掌击偏,裴承槿握着剑柄,剑身上传来的震动长久不休。
      竟如此有力。
      裴承槿眼中一寒,剑柄在手下转了半圈,随即向着对方横扫而去。
      黑影后撤半步,剑气掀开他的乱发,被斩断的发丝悠悠坠落。
      黑云吐出半截弯月,月辉正照亮了这人诡异的脸。
      裴承槿盯着那通体漆黑的瞳孔,没从这双眼睛中看出半分人样。还没等他有所思考,对方迅速逼近,速度之快令人心惊。
      黑筋盘绕的手瞬间便冲到了裴承槿身前,那奇长的黑色指甲顺着长剑上刮下,摩擦出的火光噼啪作响。
      什么鬼东西。
      裴承槿暗骂一声,目光扫了一眼剑身上沾染的血液。
      一击未中,黑影蓄势待发。
      裴承槿有一种被猛兽叼在嘴中的感觉,寒意沿着脊背上窜。直觉告诉他先跑为上,但是这黑影盯得死紧,大有不杀死自己不罢休的势头。
      长剑在黑影身上破开数下,破烂的布衣被砍得稀稀拉拉,却没有任何血迹。
      裴承槿的手中渗出冷汗,这长剑砍在对方身体时传来的触感更像是砍在了石头上,坚硬无比。
      黑影似乎被激怒了,喉咙深处涌上意味不明的声音。他伸手攥住剑刃,似乎是想将这东西甩出几里地。
      一股大劲猛然发力,裴承槿紧握剑柄,顺着这股力气从黑影头上翻了过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裴承槿看清了这人脖下延伸而出的黑色脉络,又嗅到了一股异香。
      “官爷!官爷!就在前面!”
      更夫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连带着那叮咣的锣声。
      “何处?”
      “再往前一些!有一个黑影!”
      裴承槿侧耳一听,应是那更夫找来了夜间巡捕。
      黑影像是没听见这番对话,只盯着裴承槿,又是一击。
      真是麻烦。
      裴承槿使了力气,手下一狠,将这人打出去三四米。
      “你是何人?还不转过身来!”
      巡捕迟迟赶来,四散开将黑影包围。
      “官爷!就是他!那边地上躺着的就是被他杀死的!”更夫声音愤怒,指控激烈。
      “转过身来!”
      裴承槿趁机跳上房顶,隐了身形。
      几名巡捕并非他的对手,裴承槿远远盯着这人的攻击路数,可谓是招招狠辣。
      火光从几条街外接连亮起,马蹄声阵阵,想必很快就会惊动司岱舟了。
      院中枯树轻晃,裴承槿借力跳下,轻轻拉开窗户,翻进了屋子。
      “厂公?”裴九一直守在屋外,听见安静的屋内突然传来了声响。
      “厂公可是起身了?”
      裴九担心再遇刺客,纠结后还是推门而入,却正撞见了一身夜行衣的裴承槿。
      “厂公这是出去了。”
      裴九接过裴承槿递来的长剑,听见对方说道。
      “沾血了,清洗一下吧。”
      “厂公受伤了吗?”裴九心下一惊,“什么事尽可吩咐属下去做,厂公何必……”
      “不是我的。”裴承槿将面具扔在了桌上,吩咐道:“准备下炭火,还有醋。”
      “是。”
      走完大理寺一趟,浑身像是染了洗不脱的味道。裴承槿尚未点灯,借着幽暗月光,他摊开了手掌。
      交手时剑身传来的震动仿佛还在掌心,裴承槿思索着皇城之中有此身手的人,又转念一想哪个人能混身刀枪不入。
      难道是戴了贴身的软甲?
      不对,那全黑的眼睛和尖锐的长甲明显有异,再加上自己闻到的香气。
      香气?
      裴承槿回忆着这香气的味道,似乎是一股夹着腥味的寒香。
      “厂公。”裴九端进来一盆炭火,泼了点醋上去。
      烟雾腾起,裴承槿跨过炭火,听见裴九问道。
      “厂公是去了大理寺吗?”
      “是。”
      “那兵部郎中……”
      “他是中毒而死。”裴承槿闻了闻衣袖,似乎还是有点味道。
      “兵部郎中不仅是中毒而死,尸体上还有生前遭受殴打的痕迹。”
      说罢,裴承槿将话题一转:“派人去查查,兵部郎中生前跟谁来往最为密切,关系亲近者着重注意。”
      “是,厂公。”裴九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还给了裴承槿。
      “属下扮成流民混入了养济院,正如厂公所料,流民的数量确实在一夜之间骤然减少。”
      “可问到缘由了?”
      裴承槿摊开书册,只见不少人名下都被做了标记。
      “没有。”裴九摇摇头,接着说道:“属下在这册子上做了标记。画圈的是还留在养济院中的,画叉的是从养济院所留之人口中证实过的,已经消失的人。”
      “消失?”
      “是。根据他们所言,应是前一日还见过,后一日便突然消失。”
      “户部没有派人去查吗?”裴承槿看了几页,这画叉的名字不在少数。
      “户部这些人乐得见此,人数减少反而省了他们的事。对外,则是统一口径说这些人自行选择离去。”
      曹康适这个老狐狸最怕麻烦,现在麻烦消失了,正合他意。
      “确是他做得出来的。”裴承槿合上书册,将它放进了暗格中。
      “那,依厂公之见……”
      怒风骤起,这新装的木窗被撞得吱呀作响。烛火终于被点燃,闪烁之间照着裴承槿绷紧的侧脸。
      “今日从大理寺回府途中,我与一不明身份之人交了手。几番来回下来,这人丝毫未伤。”
      “城中竟有如此身手的人?”裴九清楚裴承槿的身手,连忙问道:“厂公不曾受伤?”
      裴承槿轻轻摇头:“这人很是诡异,一双眼睛尽是黑色不见眼白,身上还长出黑色脉络。攻击时用的是长而坚硬的指甲。”
      “那这人呢?可是死了?”
      “惊动了巡捕,我不知他的死活。不过,他杀了一人,而夜间杀人这种大事,白天应该会传出些风言风语。”
      “属下去打探消息,再来报给厂公。夜已深了,厂公尽快歇下吧。”
      裴九接下任务,欠身后退了出去。
      木门发出一声长叹,钻入的寒气冲到裴承槿身前,仅剩的暖意被侵蚀殆尽。
      “别跑了——别跑了!小姐别跑了!”
      耳畔不是更夫的惊叫,也不是巡捕的怒喝,而是气喘吁吁的呼唤。
      低矮的视线在一片花丛中来回转动,时而看前,时而看后。
      “小姐!小姐!老爷要责骂我了!”
      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墙根之下,听着逐渐远去的声音,得逞般偷偷笑了起来。
      长势茂盛的花草全部遭了毒手,这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撅着身子刨着土,好不快活。
      “好香!”
      她钻出这片杂草,凑到了另一株草前。
      “怎么有点臭臭的!”
      小脸皱成一团,她有些嫌弃地后退了些。
      恰好阳光洒下,照在这株草上泛出了粼粼微光。
      “好漂亮!”
      小人眸光一亮,手不自觉地伸了上去。
      “不可!小姐不可!这寒鳞草是老爷悉心栽下的!”
      她被抱住向后拖走,小手还举在半空中。
      “我要!我要!我要玩——”
      稚嫩的喊叫声穿透耳膜,裴承槿从榻上弹起,呼吸急促。
      梦?是梦?
      裴承槿不记得梦中的片段,但梦中的一切却熟悉异常。
      是丞相府?我在丞相府里?那草……对……那草的味道……那是父亲种下的?
      裴承槿脑中混乱一片,梦中的声音和场景在迅速褪去,关于那株草的一切却愈发鲜明。
      味道……是什么味道……
      眼前猛然闪过昨夜见过的黑影,他身上传来的异香正与梦中的寒鳞草有八分相似。
      裴承槿听见自己的心脏开始咚咚直跳,血脉似乎在逆流。多年之后,他终于在这条路上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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