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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赖
时间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缓缓流淌,窗外的巴黎从秋入冬,天色阴沉得快。
沈析逐渐摸索出和顾戾相处的方式:要沉默、耐心、以及不过度的关怀。其实和驯养一只野狗也没什么区别。
他不再试着用语言来安抚,只是日复一日的地做好“份内”的事——换药。准备食物,保持房间内的清洁和温暖。
顾戾的伤口恢复地有些慢,但确实在好转中。
严重的伤口开始结痂,褪去骇人地红肿,留下深粉色的新肉。他能自己坐起来的时间变长了,虽然依旧沉默,但那双阴郁眼睛里的锐利戒备,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东西取代了一些。
沈析偶尔半夜惊醒,会发现顾戾并没睡,那双眼睛在黑暗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睡在地板铺盖上的身影,看不清情绪,但那种专注的凝视,总让沈析心里有些发毛,又有些莫名的酸软。
有一次,沈析给他手臂上一道很深的伤口换药。
那道伤几乎见骨,愈合起来格外痒痛。沈析低着头,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药膏,生怕弄疼他。
动作间,沈析的毛衣衣角被扯动了一下。
一只缠着纱布的手迟疑地、极轻地攥住了那一点羊毛材质的布料。
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生怕被拒绝。
沈析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抬头,也没. 动,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觉到那一点微弱的拉力,像幼兽小心翼翼地试探。
几秒钟后,那手指极慢地、带着点留恋般地松开了,缩回了阴影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析的心像是被那微弱的力道轻轻攥了一下,有点酸,点涨。他没有说什么,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氛围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改变。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深夜。
沈析被一阵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和东西摔碎的声音惊醒。他猛地坐起身,打开灯。
只见顾戾蜷缩在床角,眼睛赤红,里面涌着沈析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和痛苦。地上摔碎的是床头的水杯和药瓶,碎片和水渍狼藉一地。他粗重地喘着气,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正处于极大的痛苦和崩溃边缘,却又死死压抑着,不让自己彻底疯狂。
沈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慢慢站起身,没有躲,也没有立刻斥责,只是安静地站在一片狼藉的边缘,看着顾戾。
“顾戾?”他试着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
顾戾猛地一颤,赤红的眼睛瞪向他,那眼神像是要把他撕碎,却又在最深处透出一丝绝望的求救信号。
沈析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走过去。他避开地上的碎片,在床边蹲、 身,保持着一个不会太过压迫的高度。他伸出手,动作放得极慢,给予对方足够的时间反应,想去碰碰他汗湿的、紧绷的额头。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顾戾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但出乎意料地,他没有攻击,也没有躲开。
是抬起头,用那双依旧残留着血色和疯狂的眼睛看着他,然后下意识地、用一种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的姿态,用那只还缠着纱布、染着些许血渍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沈析的毛衣下摆。
攥得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仿佛那是滔天洪水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一旦松开,就会万劫不复。
沈析清晰地感觉到那力道透过毛衣传来,带着绝望的温度。他清晰地看到,顾戾阴郁眼底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紧到极致后,猛地断裂,涌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全然交付的依赖。
他叹了口气,终是没有拂开那只手,任由他死死攥着,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一下拍着他剧烈起伏的背脊,声音低缓得像是在吟诵安眠曲:“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他不知道顾戾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但这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他们之间某种坚冰一样的东西,融化了,另一种更复杂的联系悄然建立。这种感觉令沈析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愉悦,一种强烈的“胜利感”和“成就感”正源源不断地涌现,他的声音依旧低沉缓慢,而嘴角却在不自觉地上扬。
此时此刻,他仿佛已经和顾戾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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