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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安院溅血
初日的第一缕朝阳落在草席上,孟欢望着那片暖光,今天终于是第三天了。
孟欢咬着牙爬起身,凌乱的衣装顾不上整理,踩着虚浮的步子直奔御书房。
凭借着昨日贺慕之给她画的皇宫地图,孟欢很快便找到了御书房,一路十分轻松。
御书房外,苏公公正垂首候着。
孟欢心中十分紧张,她怕殷尧彻,她怕他忘了那天说过的话,她怕他不遵守承诺……
可最终,孟欢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猛地攥紧拳,小跑到苏公公面前,低声说:“苏公公,陛下三天前说让我今日来见,求您通报一声。”
苏公公明显愣了下。眼前这小丫头,不就是前几日擅闯皇宫的孤女吗?竟真能活着撑过三天?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这丫头,怕是不一般。
可陛下今早政事缠身,特意吩咐过“非要紧事勿扰”。但那日陛下也亲口交代,要盯紧这丫头的一举一动。如今她主动寻来……
再三权衡,苏公公终是躬身应下,转身踏入御书房。
“陛下。”他先给殷尧彻行了礼。
御座后的男子未穿龙袍,一袭玄色常服却自带威严。剑眉微蹙间,眼底凝着几分倦怠:“何事?”
“三天前那姑娘,此刻在殿外候着。”
殿内寂静。殷尧彻搁笔的手微微顿了顿,似乎在仔细斟酌着什么。半晌,才淡淡道:“宣进来。”
苏公公忙应着退出去,对孟欢轻声道:“姑娘,陛下允你进了。跟着奴才走,莫要惊扰圣驾。”
孟欢攥紧衣角,深吸口气。她的心中说不坦特是假的,时隔三日,又要见到皇帝了。她至今都觉得,如今发生的这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那么不真实,那么虚幻。
孟欢跟着苏公公迈进那扇朱漆门。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这一遭了。
刚踏入御书房,一股无形的威严便扑面而来。
没等孟欢开口,殷尧彻先冷哼一声,语气不冷不淡:“你倒有本事。”
孟欢心头一凛,不敢接话。跟九五之尊说话,错一个字都可能掉脑袋,这书中暴君的名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垂着眼,飞快琢磨着这话里的深意。
“陛下,已过三天了。”她终是抬起头,声音带着点怯,却异常坚定,“欢欢想活下去,想留在皇宫。”
殷尧彻眉峰微挑,旁人看不出情绪,声音却冷了几分:“三天过去,朕瞧着你倒是半分没安分。还想活着?”
孟欢心猛地沉了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发现了她这具七岁身体里,藏着个十五岁的灵魂?还是她的伪装早已被看穿?
“陛下,欢欢很安分的。”她压下慌乱,声音放得更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
殷尧彻唇间勾起抹浅淡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带着寒意:“你活下来了是事实,可朕没说过,活下来就一定会留你。”
什么?殷尧彻这句话让孟欢顿时心凉了半截。
她就知道,作为书中的反派大暴君,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了本该死的罪人。
孟欢暗自咬牙。伴君如伴虎,他可能毁约,她早有预料,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来了。反正都是死,总要试一次。
“陛下,您先前答应过欢欢的。”她仰起脸,眼底映着执拗,“育婴堂的嬷嬷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是天子,自然是君子……”
殷尧彻看着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暗觉惊异。
这话她竟然会说?
这孩子看着只有七岁,说出的话却远超同龄。更何况这丫头还是个孤儿,理应从未读过书。
他对这满是秘密的小丫头,愈发有了兴趣。
指尖把玩着腰间的应龙玉佩,他忽然低笑一声:“哈哈,出去吧。”
这丫头满身都是秘密,真是神奇的很。今日且留她一命,日后再慢慢探她底细。
孟欢愣了愣,猜不透他的心思,这殷尧彻心思向来缜密。如今虽没说留她,可也没说杀她,应该就是不杀她了吧。
于是孟欢对殷尧彻行了一礼“谢陛下。”
她没学过宫中的规矩和礼仪,那礼行的笨拙。
刚走出殿前,苏公公便追上来:“姑娘,陛下让您暂住平怡宫,已安置了宫女伺候。随奴才来吧。”
“谢谢苏公公。”孟欢跟着他走到平怡宫。
这里久无人居,院角结着蛛网,阶上积着厚厚的尘土,看着颇为破败。
但她望着这方寸天地,却轻轻松了口气。有这样的安身之处,已经很好了。
只是有一件事让她十分不理解。按道理来讲,殷尧彻今天饶了她的命,应该是把她逐出宫或是让她在宫中做个小宫女。
可她没想到殷尧彻竟然直接给她分了个宫……
孟欢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直接就不想再细细分析了。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她又提醒自己,她现在所使用的躯体是一个儿童的身体,她的所有言行举止都应该像一个儿童那样,绝不能有一丝破绽。
三日后的清晨。
房间外想起妗青姐姐的声音“欢欢,起床了!”
“妗青姐姐,知道啦。”孟欢应着,掀被起身。这位妗青姐姐,便是陛下前几日给她派来的宫女。
老实说,孟欢第一次知道陛下给他分配了宫女这件事情,没有特别高兴,有的只有害怕和不安。殷尧彻对她太好了,她不得不起了疑心。
可她所在的毕竟是个小孩儿的躯体,她只有之前那个世界的记忆。
毕竟是小孩儿嘛,想的快,忘得也快。于是这疑惑立即又被孟欢抛之脑后了。而且,妗青姐姐温柔善良,也不像坏人。
妗青替孟欢理了理领口,指着院外那株刚抽出嫩芽的桃树:“欢欢,你瞧,咱们院里这棵都要开花了!”
接着又道:“裕安院的桃花怕是也全都盛开了,往年的可漂亮了。今儿天好,我带你去瞧瞧。”
孟欢扒着门框往外瞅,说实话,她其实挺想在宫里转转的,只不过前几次在皇宫里迷路,让她留下了阴影。
不过她觉得这次有妗青姐姐领着,应该不会再迷路了。
妗青牵着她往外走,宫道旁的柳树垂着绿丝绦,风一吹就扫过肩头。
“裕安院的桃林连成片呢,虽说定是不比御花园,但春日里开得也很热闹,宫里的宫女太监得空了都爱往那儿去,规矩松些。”
一听到这个,孟欢立即兴高采烈起来。听妗青姐姐的意思,那裕安院里只有些宫女太监,那些皇室的人肯定不会过去,那就安全多了。
而且再者,她来这宫中也有好几日了,日日不出门她会闷死的,于是便高高兴兴的和妗青姐姐出了门。
穿过长长的走廊,远远就瞧见一片粉白,风卷着花瓣飘过来,美极了。
她踮脚往那边望去,忽然挣开妗青的手往前跑:“确实是桃花!好多桃花!”
妗青宠溺的对孟欢笑着“对呀,那边还有小溪呢。走,我带你看看。”
孟欢跟着妗青姐姐往溪边走,刚绕过一片桃树。只听一阵压抑的呵斥声,混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她脚步一顿,刚要问,就被妗青猛地拽到桃树后,死死捂住了嘴。
“别出声!”妗青的声音发颤,孟欢很明显的感受到,妗青姐姐手心里全是汗。
孟欢透过花枝的缝隙往外瞧,看到那场景,孟欢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远处的溪水边,几个侍卫正按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那男子的冠缨散了,头发披散着,沾了不少泥土。而他面前站着的,正是穿着明黄常服的殷尧彻。
殷尧彻手里握着柄长剑,剑身在日光下反射出冷光,剑尖垂着,一滴血珠坠在剑尖的位置,迟迟未落。
孟欢再往下看去,她猛然发现,那地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青石板上积了一滩暗红,被飘落的桃花瓣盖着,显得格外刺眼。
孟欢第一次看见这样血腥恐怖的场景,她下意识的想大叫出声,可却发现自己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东西在哪?”殷尧彻声音平静,却极含压迫感。
地上的男子全身发抖,嘴唇哆嗦着:“陛……陛下……臣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殷尧彻往前走了一步,剑尖点在男子的脖颈上,“昨夜搜金爱卿府,从书房暗格里翻出的禁药时,我记得爱卿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男子的脸瞬间白了,像是受了极度的惊吓。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肯定不会饶了他的。男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殷尧彻收回剑,抬手掸了掸落在肩头的桃花瓣,语气淡然道:“不肯说,便不必说了。”
接着他挥了挥手,“拖下去,杖毙。”
侍卫们立刻拖着那男子往桃林深处走。那男子突然疯了似的挣扎,哭喊着:“陛下饶命!微臣说!是……”
话没说完,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桃林的宁静,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之后,什么声音都没了,只有风吹过桃花林,簌簌落了一地花瓣。
孟欢死死咬着嘴唇,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打湿衣襟。
她看着殷尧彻离开的背影,那明黄色的袍子在粉色的桃花海中格外扎眼,方才觉得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的桃花,此刻瞧着竟像是蒙了层血色,连花香里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
妗青刚准备拉着她的手往外跑。可原本走了一些距离的殷尧彻,却猛然转身回来了。
孟欢感受到殷尧彻的目光,顿时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都不敢动。
“出来。”殷尧彻的声音不高,却像是块石头一般砸在寂静的□□上,惊得周围的宫女太监全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孟欢知道躲不过去,深吸一口气,从花丛后慢慢走出来。她不敢抬头,一直耷拉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殷尧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像在打量一件死物。
老实说,孟欢现在快要吓死了,她这次肯定逃不了了。她心中极度的恐惧让她忘了呼吸。
殷尧彻没提地上的尸体,也没问她为何会在这里,只淡淡开口:“平怡宫的花,浇了?”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孟欢一愣,反应过来才慌忙点头:“回陛下,浇……浇了。”
“哦?”他往前走了两步,明黄的衣摆扫过地上的蒲公英,“朕怎么听说,平怡宫的宫女今日没在院子里待着,反倒带着你往这边来了?”
孟欢的心猛地沉下去。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咬着唇,不敢辩解——看着那摊血迹,她生怕殷尧彻一气之下把她也给刀了。
旁边的妗青虽说年纪也不大,可毕竟在宫里待的时间也比孟欢久,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抖得不成调:“陛下饶命,是奴婢今天早上起来想带欢欢出来透透风,不关欢欢的事,你要罚就尽管来罚奴婢吧。”
殷尧彻没看她,只盯着孟欢,忽然笑了笑,可孟欢却觉得那笑格外渗人:“你都看见了?”
孟欢紧紧攥住衣袖,血腥味混着泥土的气息钻进鼻腔。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殷尧彻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深,像藏着不见底的寒潭,却带着一丝笑意,那是一种什么笑呢?孟欢觉得,那笑里面带着嗜血,让她极度害怕。
“……看见了。”她终是小声应道,声音发颤,但她却没说谎。
周围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侍卫们低着头,宫女太监们缩着肩,连地上的血迹都像是凝固了。
殷尧彻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那里沾了点刚才蹭到的蔷薇花粉。
“看见,就忘了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在宫里活下去,记性太好可不是什么好事。”那话语中带着隐隐的威胁。
说完,他收回手。
没等孟欢回话,殷尧彻便转身对侍卫道:“送她们回平怡宫。”
“是”
侍卫们应了声,却没人敢碰孟欢和妗青。妗青还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孟欢扶着她站起来,往回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殷尧彻还站在那棵老槐树下,背对着她们,明黄的衣袍在血色和花丛中。
孟欢低下头,快步跟着妗青离开。
她再一次领悟到了宫中是怎样的艰险,以后必须要更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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