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宇为梦：从北大到IPO

　　康博思是英文“campus”的音译，十年前北大的热门食堂之一，7块钱一份的鸡腿饭是这里的明星。

　　鸡腿饭里的手枪腿裹上秘制的粉料下油锅炸，外焦里嫩，香气逼人。这么美味的存在却每日限量，所以除了早来排队别无他法。

　　大三春季学期，方梦寻有好几门课都在第三四节，等她12点下课赶过去，第一锅鸡腿已经售罄，第二锅刚端上来。

　　她忙冲上去，想拼命挤进排队的队伍里。

　　“别挤别挤，慢慢排队！”售饭的阿姨冲人群大声喊道。

　　方梦寻可不管那么多，不挤进队伍，第二锅鸡腿可又赶不上了！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

　　她终于挤进了队伍，由于用劲过猛，一下子撞到了前面男生的背上。这一撞可不得了，男生连人带手机直接飞出队伍。

　　“对不起对不起，我那个，我赶时间！”男生稳住脚步，转身皱着眉头寻找肇事者，她慌忙道歉。

　　鸡腿每人限购两个，前面有同学要了鸡腿饭加鸡腿，一大锅鸡腿眼看就要见底。

　　售饭的阿姨见差不多了，挨个问队伍里的人准备要几个鸡腿，到方梦寻时，“同学，从你开始就没有了。后面的同学不用排了！”

　　“不是吧，运气这么差？”方梦寻小声哀嚎。

　　一下课连厕所都顾不得上就往这赶，好不容易挤进来，但凡前面买两个鸡腿的人少买一个她就不白排队，怎么偏偏就她运气这么差呢？

　　她身后的同学开始离开队伍，而刚才被她撞到的男生却回头了。

　　“同学，让给你吧，我下回再排。”说完，他走出了队伍。

　　方梦寻不敢相信地盯着男生远去的背影，男生去排普通窗口了，方梦寻站在队伍里远远看着他，他则抬头，对上了方梦寻的视线，淡淡一笑。

　　多年后，她和石仰宇这段戏剧化的初见，成为石仰宇调侃她吃货本质的常青素材。

　　可惜，物是人非。鸡腿饭还在，让鸡腿的男孩现在却在对她步步紧逼。

　　一大早，银兆投融资部主任办公室。

　　“梦寻，情况有点棘手。”魏荣揉着眉心，语气带着罕见的为难，“仰宇科技的石总非常坚持，如果你不再负责这个项目，他们将启动程序更换律所。”

　　方梦寻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不肯放过她。

　　“魏律师，协议里并没有强制指定律师的条款。”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有些沙哑，“我近期身体确实不适，能否请您协调，先由另一位资深律师暂代，等我……”

　　“梦寻，”魏荣打断她，目光锐利而关切，“你在我团队十年，我从没见你临阵退缩过。告诉我，你和那位石总，到底有什么过节？值得你用身体不适这种借口，甚至不惜放弃一个前景无限的项目？”

　　方梦寻垂下眼睫，无法直视魏荣探究的目光。那段过往她不想拿出来示人。“只是一些私人旧怨……魏律师，对不起，让您为难了。但我真的……真的无法继续面对他。”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方梦寻径直躲进了消防楼梯间。冰冷的墙壁也无法平息她内心的翻涌。石仰宇的步步紧逼让她窒息。

　　她叹了口气，拨通了一个猎头的电话。

　　“方律师！您终于考虑动一动了？”猎头的声音充满惊喜，“以您的资历和稳定性，市场一定会非常欢迎。您的目标是合伙人，还是其他大所的资深职位？”

　　“都可以，优先考虑其他一线律所的平台。”方梦寻的声音恢复了职业性的冷静，“至于合伙人……我目前的客户资源可能还略有不足。”

　　“明白！包在我身上，有合适的机会一定尽快联系您！”

　　挂断电话，方梦寻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

　　既然躲不开，那就彻底逃离。

　　在银兆十年，她问心无愧，对得起魏律师的知遇之恩。如今，是时候为自己寻求一片能安静呼吸的天地了。跳槽带来的薪资涨幅，不过是附加品。

　　这时，微信家庭群弹出一条消息，来自母亲：“梦寻，朋友介绍了个男孩，在北京，有车有房有户口，条件挺好，见见？”

　　方梦寻眼神一冷，简短回复：“不用，忙，没空相亲。”

　　自从知晓父母当年对石仰宇那场不堪的羞辱后，她与家庭的关系便止于最表层的嘘寒问暖，再难交心。

　　“相亲”二字，像一把钥匙，再次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她想起，她和石仰宇的正式开始，也算是一场“相亲”。

　　那是大三的春夏之交，她在宿舍百无聊赖地刷着未名BBS，一个标题为“信科研究生宿舍打包征友，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帖子被顶上了十大热门。

　　发帖人自称是宿舍唯一脱单的幸运儿，眼看马上就要硕士最后一年了，本着“救兄弟于水火”的精神，为其余三位单身室友打包征友。文案写得幽默风趣，将三位男生描述得各有千秋。

　　方梦寻被逗笑了，鬼使神差地，她回复了帖子，并对其中那个“2号：沉稳内敛，细致体贴”产生了兴趣，附上了自己的社交账号。

　　回复完她就后悔了——大四临近，前途未卜，哪有心思谈恋爱？

　　然而不久，楼主就回复说“2号”想加她好友。几天的网上聊天竟意外投缘，于是约了周六傍晚在方梦寻宿舍楼下见面。

　　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夕阳余晖中时，方梦寻惊呆了。

　　“是你？你不是那天在康博思排队时……把最后一份鸡腿饭让给我……”她脸颊发烫，结结巴巴。

　　石仰宇看着她，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意：“嗯，是我。看到你回帖，点进主页就认出来了。”

　　“那个……我那天其实是赶时间……”方梦寻还想维持一下淑女形象。

　　石仰宇却笑着打断她，眼神明亮：“别装了。那天在康博思，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吃饭的时候，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请勿打扰！”

　　被戳穿本质，方梦寻索性破罐破摔：“好吧，我就是个吃货，怎么，不能接受吗？”

　　“怎么会？”石仰宇看着她，语气格外认真，“比那些扭扭捏捏、吃猫食一样的女生，可爱多了。”

　　“梦寻姐！”杨夏的喊声将她从温暖的回忆里猛地拽出，“Star Capital和咱们客户的人都到了，在会议室等您！”

　　方梦寻收敛心神，快步走向会议室。

　　她刚推开门，对方团队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便惊喜地站起身：“梦寻？好久不见！”

　　“乔清远？”方梦寻也愣住了，随即露出职业化的微笑，“真是巧遇。”

　　“原来两位律师认识？”客户颇为惊讶。

　　“我们是北大同学。”乔清远笑着解释，随即话锋一转，半开玩笑半认真，“不过今天可是各为其主，方律师，待会儿可要手下留情啊。”

　　会议在专业而略显紧张的氛围中进行。乔清远作为投资方律师，条款抠得极细，展现出极强的专业素养。方梦寻作为标的公司的律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会议结束，送走客户，她收到了乔清远的微信：“梦寻，晚上约个饭？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你。”

　　乔清远，法学院同级的才子，当年也曾对她表示过好感，但被她婉拒。时隔十年重逢，方梦寻本有些犹豫，但想到他所在的坤海律所近年来风头正劲，或许是个不错的跳槽选择，便回复应允。

　　傍晚，国贸一家格调高雅的餐厅内。

　　“怎么选这么正式的地方？”方梦寻环顾四周，轻声问道。

　　“犒劳一下老同学。”乔清远笑容温文尔雅，“猜你平时除了陪客户，自己也舍不得来。方大律师，别太亏待自己。”

　　“赚的都是辛苦钱，可比不上你们坤海财大气粗。”方梦寻轻笑。

　　“说到点子上了。”乔清远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银兆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人太抠门。有没有兴趣过来？年终奖六个月起，业绩好的话能到十二个月呢。月薪这个。”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加起来，肯定比你现在的总包多多了！”

　　方梦寻微微睁大眼睛：“这么多？我年终奖最高也没超过四个月。”

　　“所以啊，考虑一下？我们团队老板也很不错，是咱们学长，自己人，绝不比魏律师差。”乔清远的目光带着真诚的邀请。

　　“这……我需要认真考虑一下。”方梦寻心动了，这或许是摆脱当前困境的完美出路。

　　用餐时，乔清远举止体贴，用公筷为她布菜，谈吐风趣，恰到好处地关心着她的近况。

　　饭后，乔清远执意送她回家。

　　“谢谢你，清远，今天很开心。”车停在她小区门口。方梦寻下车，真诚道谢。

　　“等我消息，我一定尽力帮你争取最好的条件。”乔清远也下来了，他站在车边，微笑着注视着她，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快回家吧。”

　　方梦寻点点头，转身走进小区。

　　乔清远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才转身上车离开。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里，石仰宇死死握着方向盘，盯着乔清远离开的方向。

　　他今天鬼使神差地开车来到这里。魏荣说她“身体不适”，他心中那堵坚冰筑成的墙，竟有了一丝裂缝。他甚至想过，是否自己逼得太紧？或许，可以谈一谈？

　　但眼前这一幕，将他那可笑的、一丝丝的软化击得粉碎。

　　乔清远。他认得那张脸。当年那个家世好、成绩好，在他和方梦寻在一起后仍不死心的法学院才子。如今看来，他们不仅保有联系，关系还如此融洽。

　　看着乔清远那体贴备至的样子，看着方梦寻对他露出的、这几天对自己从未有过的放松笑容，一股混杂着嫉妒、愤怒和被背叛的烈火，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猛打方向盘离开，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他掏出手机，拨给助理，声音冷得能冻僵空气：

　　“通知银兆律所，明天上午，我要和他们的管理合伙人谈。关于仰宇科技的所有合作，必须重新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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