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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1
不是?
“还有一个短发女鬼,她也是因为执念在医院待了好多年。”
我在仅有的记忆里扒拉半天,突然想到那年在阳台碰见的女鬼。
他抬头看着我,眼里盛着要比窗外月亮还要亮的光,一脸期待和紧张的问:“她......长什么样?”
“她很漂亮,短发。”
“生前有很严重的病,我每年都能碰见她好几次,听说家里很穷,母亲是缝纫女工,父亲开货车,全家卖了房子都要给她治病,她死的时候才十七岁,从楼上摔下去,血肉模糊,不过脸部倒完整。”
“十七岁?年龄不对。”他听完失落的摇摇头,眼神也黯淡下去,我看着他这样心也突然被捏住。
“不是你找的人吗?”
“不是她。”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我突然有对他的人际关系好奇起来,这两个月,除了妇人和我见过的美女姐姐,他口中的短发女鬼是跟他有关的新人物。
看他的状态也能知道女鬼对他来说很重要,掉漆了的玩具估计也跟女鬼有关系。
抛开妇人不说,因为我比较讨厌她的声音,我更感兴趣的是其他两人。
漂亮姐姐和女鬼。
之前漂亮姐姐经常来看他,还有一些亲密的场景,以此推断出两人的关系比较亲密。
那女鬼呢?在这间医院去世又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是狗血的三角恋?女鬼为他死了,所以他惭愧难当来医院赎罪,不知道女鬼誓不罢休?但不可能啊,老妇人都说他是因为喜欢漂亮姐姐才被送来的。
那女鬼是她什么人?口中的亲姐姐?
我悄悄挪到他身边,肩膀碰到他是,变成小小片清透的雾气,在他身边绕啊绕。
我还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闻到他身上有股莫名的香气,医院这么重的消毒水味都被盖住,味道很好味。
我嗅嗅鼻子,甜甜的,像是草莓。
我试探地问,“其实我比较好奇......”
他重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一如既往盛着温柔,静静等我往下说。
“你喜欢之前来看你的漂亮姐姐?”
他点头没否认,“我们曾经是爱人。”
“你们很般配。”不知道此刻说这些合不合适,但我想安慰他,告诉他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你跟漂亮姐姐不合适,至少现在有一个鬼支持你们。
但他的反应出乎我意料,他笑起来,自嘲的意味更多一些,“很少人说我们般配。”
真的吗?那我很荣幸。
我肯定不会这么没心没肺的回答。
和爱的人分离,心也会跟着走,所以他才看起来那么不幸福,漂亮姐姐和他分别时,姐姐才哭得那么伤心。
他们是爱人,他说起漂亮姐姐,情绪才有波动,像个正常人。
“她每次来看你,其实我都没走远。”我回忆之前两人的相处,有些心虚跟他承认,“她来的时候会给你带最漂亮的花,每次要你睡着才离开。”
“你老避开她吃药,但她每次都都在门后看到了,她可能是心疼你,每一次都悄悄哭。”
那些药装满抽屉,每次他都不眨眼的全部吞掉,像吃糖丸一样轻松。
“她爱你。”
爱你的人才会感同身受。
“所以不为别的,为了不让她哭,你好好看病,别总是趁小护士不在偷偷拔针头,药要遵守医嘱才能好的快,更何况,药那么贵呢。”我趁机教育他。
他带着浅浅的笑,“我知道了,鬼,我知道了。”他开玩笑又问我,“你们鬼也懂什么是感情吗?”
切-
这个精神病人说话真不中听,要在平常我肯定暴躁如雷骂他一顿,狗眼看鬼低,但此刻他跟丢了魂一样,我不能在语言上刺激他。
做鬼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我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女鬼!
“有啊,我们当然那有感情,”我没有记忆,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生前有没有体验过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但是我见过很多。
他和漂亮姐姐两人,肚子上有疤的女鬼,还有食堂的那家鬼儿子。
他缓缓神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的故事。
“我上小学四年级被人贩子卖到山里,我在那个家待了不到半年,买家因为我生病就把我扔在医院门口,他们说我这病是大窟窿,买我就搭了好几万,一个人当时就值几万块,他们说他们治不起,也耗不起,总之继续养我就是个不划算的买卖。”
“那天很冷,他们前脚走我就报警了,之前在他们家我找不到电话,村民也和他们是一伙的,整个村子互相包庇,逃几次就被抓回来几次,去医院也是因为逃跑失败,他们拿凳子砸我,用绳子把我吊在房梁上,我被打晕后他们怕闹出人命才送我去了医院。”
“我和她就在那次意外中遇见,我在大街上拦住她,借了她的手机报警,正好她就是镇上的警察,她把我带回派出所,大冬天我只穿了件秋衣,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我披上,好温暖,身体就像被罩进火炉里,她问我记不记得父母名字,家在哪。第二天她带着另外两个同事把我送回了家,回家的路我坐了十九个小时,从南到北大半个中国,那时我很小,忘了她的名字,只记得她跟我姐很像,一样的温柔。”
“后来我们没了联系,直到某天我接到警局的电话,电话里的警官告诉我抓到了当初的人贩子喊我去指认,那通电话就是她打来的,后来的几年她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被调去市里,专门负责儿童拐卖,我是办的第一起案子,她说她不愿让至亲至爱分离终日活在煎熬里。”
“十年过去,她一点都没变,我还像小时候喊她警官,那年我十九,她三十三,后来我们一直有联系,节假日也会一块过,毕业后,我开始正式追求她。”
啊?我有些震惊。
说到这儿,他平缓的话气中加了点坚定,“我们互相表明心意后便在一起了。”
“这事到底没瞒住我妈,我妈找到她上班的地方,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她,谣言传的沸沸扬扬,他们说姐姐小时候救过我,长大后又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小孩子,他们说我是因为她跟姐姐长的像才喜欢,说我们没有道德,不伦不类,我们恋爱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她被停职,我也为了躲避我妈,直接离开了家。”
“我恨我妈,尽管她生我养我,但我依旧恨她。”
联想之前他对妇人的态度,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老巫婆就这样硬生生毁了两个优秀的人。
“后来我生病,姐姐来照顾我,却被我妈故意从楼梯推下去,我妈被警察带走时嘴里还不停的辱骂,那些难听的话我和我姐从小听到大,但还是不习惯。我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爱我?第一次是造她的谣言,第二次是伤害她,我要是继续跟她谈恋爱,我根本不能想象我妈第三次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我害怕,我躲着我妈,结果就是躲也没有结局,我被送进了这里。”
“她和十几年前一样,只要不在她控制范围内的事,或者不在她给我们规定好的路上走,她就以为我们病了,把我姐姐送进来,待一年又一年,困住她的人生,现在把我送进来,治我这该死的恋爱观。”
所以他看起来是正常的,我伸手拍拍他,“你妈妈才是那个最应该进医院的人,漂亮姐姐被她弄的好惨。”
消散的雾遮住他难过的表情,和要落下来的泪。
他接着说,“我们凭什么要接受这么多恶意,我不想她因为我受这么多委屈。”
他陷入回忆,露出一丝的笑容,遗憾悄悄爬在那抹笑上,“她复职离开的那天,我提了分手,她那么优秀,她继续做警察就能抓更多贩人子,解救更多的家庭,她只有离开我,才能自由,才能没有顾虑,才能继续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尽管我们分开了,但我永远爱她,一生一世爱她。”
我问,“那你呢,不后悔吗?”
不后悔心意相通却戛然而止的这段感情?
“我就算了,我要留在医院折磨我妈。”
我听着他说自己的故事,不知为心底总感觉有一丝苦涩。
“我们分开那天,她质问我是不是因为姐姐才喜欢她的,她哭了,我很少见她难过。”
我想起漂亮姐姐最后一次来医院的场景,他们争吵,相拥,又互相给对方擦眼泪。
最后他站在窗边目送漂亮姐姐离开。
还有之前老巫婆说的那些话,是故意刺激他的,漂亮姐姐走了两周不到,怎么可能去结婚。
“漂亮姐姐不会怪你的。”我安慰他。
漂亮姐姐没怨老巫婆让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也没恨那些嚼舌根的人,也没不爱他,他们要结束的时候才迟疑的问他爱自己的原因。
她爱的坦荡,得到答案后也走的坦荡。
“所以,你怎么解释?”
“我姐姐在家就是一个禁忌话题,我妈不让提,爸爸也把跟姐姐有关的回忆藏起来,就好像......这个人从没来过世界一样,爸爸妈妈也从没爱过她一样。”
他把手里的玩具举起来让我看,“那天是我第一次认真跟她说起我姐,就是我问你的那个短发女鬼。”
“她也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
我又一次被震惊到。
他换回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没再说姐姐,只是很悲伤的感叹着,“我要真死了那该多好,我就能远远看着她幸福。”
“也能去见姐姐了,十几年过去,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忘了我。”
“我妈会后悔这么多年对我和姐姐做的事情吗?”
人类的情感我不懂,但我知道老巫婆肯定会难过的吧。
毕竟死了一个人。
别的忙我可能帮不上,但鬼的事情我多多少少还是能伸出手的,我肯定道:“我虽然没见过你姐姐,但这栋医院说不定有鬼见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多跟我说些跟你姐姐有关的细节,我托别的鬼也帮忙找找。”
他捧着手里的玩具,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她会在吗?”
我看着他玩具,“只要你姐心愿未了,就不会去投胎。”
他疑惑的看我,等我往下说。
我耐心解释,“也不是所有鬼都能待在人间,有的死了便死了,心愿未了的会在人间逗留一段日子,心愿了却,一口气松下来,鬼便能去投胎了。”
楼上的鬼老太走之前也没见自己女儿一面,所以执着的留在医院,她逢鬼说自己生前女儿可孝顺了,最近不来医院是因为女儿去给自己挣医药费了,闺女舍不得老妈子一个人医院没人照顾,她肯定会回来的。
鬼老太就这样等啊等,等啊等,她尸体没人来认领,现在还放在停尸间,所以她不走。
那一家四口刚在城里买了房子,拿着房产证在路边看见地产公司巨大广告牌上的全家福,幸福又羡慕,妈妈跟父亲说好久没拍照了,我们连一张正经的结婚照也没有,全家福也没有,孩子哄母亲说等明天给二老补一张,还要全家拍张照片。
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开始拾掇,爸爸翻出白衬衫,妈妈带上结婚时的金耳环,儿子特意去剪了头发,就连小妹也抹上口红了,可是他们在饭堂遇到了投毒案。
跳楼男人的孩子在这家医院去世。孩子因为烧伤被送进来,爸妈哭成泪人,他们卖了房子筹集医药费,母亲把自己的皮植给孩子,社会也有捐款,孩子不想治但因为呼吸道感染说不出话只能呀呀的喊,喊得病房里的医生护士都默默流泪。男人只有听懂了“糖葫芦”三个字,他以为儿子想吃赶紧去买,孩子趁机抬手关掉仪器,回来时看见那具没了呼吸的尸体,母亲因此精神失常,他处理孩子后事时手里还拿着那串快要化了冰糖葫芦,糖水黏在手上,甜腻混着汗和泪水已经变得腥臭。孩子走了他崩溃趴在窗户边大哭,糖葫芦从窗子的缝隙里掉落,然后他也跟着一跃而下。
孩子吃不到糖葫芦,父亲执着孩子没能好好的走,所以变成鬼,他也要留在世间,握着糖葫芦反反复复落下。
鬼没了留恋,就会去投胎。
鬼如果不走也是因为自己还有执念。
至于我为什么不走,纯粹是因为我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如果哪天我想起些什么,说不定我也会立马消失不见。
他认真看了我很久,往下说。
“我姐姐齐耳短发,个子跟你差不多,她很爱笑,画画特别厉害。”
“她是自杀走的,但我没见她最后离开的样子。”
“听姐姐的朋友说,后来的日子她经常一个人去输液厅。”
我将他的话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短发,个子在女生中比较高,会画画,喜欢笑。
有了这些信息,我便开始到处串门,从五楼到七楼,从七楼到医院仓库,见到鬼就跟人家攀谈。
“拜托,帮我找个鬼,个子和我差不多,短发,死了有十年。”
“有消息了可以去五楼找我。”
“那女鬼没欠我冥币,也没欺负我,只是她弟在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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