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附仙路

　　第三章 阴招与靠山

　　城南破庙的蛛网沾着午后的阳光，卖耗子药的瘸子正用瓦片碾着黑色药末，石臼里散发出的硫磺味呛得王攀附直缩脖子。他把五两碎银拍在供桌上，供桌裂缝里的香灰被震得腾起细雾。

　　“要最烈的软筋散，三日内能让人手软得捏不住筷子，还查不出药引子的那种。”王攀附盯着瘸子缺了半根的手指，那截断指上还留着黑褐色的药渍。瘸子抬头时，浑浊的眼珠在他破草帽上转了两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扔过来，纸包落地的声响像块石头砸进枯井。

　　“这药掺在茶水里发苦，得配着蜜饯才成。”瘸子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不过青阳城的富户子弟都爱喝碧螺春，那点苦味正好能盖住。”

　　王攀附捏着油纸包往回走，指腹蹭到包外的糙纸，突然想起周文轩袖口那枚玉扣——上周在绸缎庄见过，掌柜说那是青云宗外门弟子才有的制式。听说这周文轩自幼跟着云游修士学过吐纳，是赵虎最忌惮的对手。

　　暮色浸进青阳城时，他蹲在富户聚居的朱门巷墙头，瓦片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巷尾张府的灯牌亮着“寿宴”二字，穿锦缎的仆役正往院里搬着酒坛，酒香混着脂粉气飘过来。王攀附摸出软筋散，借着月光看清纸包里的灰色粉末，突然从怀里掏出那瓶没贴标签的瓷瓶，拔开塞子倒了小半瓶进去。

　　“多一事不如多一事。”他对着瓶口嗤笑，把混了蚀心丹粉末的药包重新裹好。这蚀心丹是从商贩药箱里摸的，回春堂的伙计没提过药效，但那股腥甜里藏着的冷意，让他觉得比软筋散更合适用在周文轩身上。

　　三更梆子响过，王攀附像只壁虎贴在张府后窗。窗纸上映着五个晃动的影子，周文轩正举杯向众人劝酒，银杯在灯下发亮。他瞅准丫鬟添酒的空档，指尖夹着的药粉顺着窗缝飘进去，正好落在周文轩面前的茶盏里。那盏碧螺春泛起极淡的灰雾，旋即被茶叶盖住。

　　“周兄明日可要在考核中露一手？”有人笑着起哄。周文轩的笑声从窗纸里透出来，带着少年人的得意：“不过是些粗浅剑法，倒是赵虎那伙人，怕是连剑都握不稳。”

　　王攀附贴着墙根退走，听见身后传来杯盏碰撞的脆响。他摸了摸怀里剩下的药粉，嘴角勾得老高——另外四家富户的后院井里，已经被他掺了药，明早起来保管个个手软脚软。

　　次日清晨，青阳城的医馆门槛差点被踏破。四个富户子弟瘫在床上下不了地，说是突然得了软脚病；而周文轩更邪门，练剑时突然口吐黑血，丹田处像被无数虫蚁啃噬，请来的老大夫把着脉直摇头，说这症状像是中了失传的蚀心蛊。

　　赵虎在酒肆里拍着桌子大笑，酒液溅得满桌都是：“天助我也！这几个废物总算没挡路！”孙彪正往嘴里塞着酱肘子，含混不清地喊：“快带咱们去见那位大人！”

　　王攀附跟着三人穿过青阳城最僻静的巷子，巷两侧的高墙爬满了枯藤，像无数只扭曲的手。赵虎在一扇嵌着铜环的黑门前叩了三下，门轴转动的声响像骨头摩擦，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堂屋的阴影里坐着个披黑袍的男人，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沟壑般的皱纹，左手始终藏在袖管里。王攀附盯着他腰间那枚锈蚀的令牌，上面“青云”二字被磨得只剩轮廓。

　　“这是柳先生。”赵虎的声音突然变得恭顺，“去年从青云宗下来的大人物。”

　　柳残阳抬眼时，王攀附发现他右眼是颗浑浊的白珠。“你就是那个给狗下药的小子？”他的声音像冰锥扎进水里，“听说你想进仙门？”

　　王攀附刚要磕头，却被柳残阳抬手拦住。黑袍人的袖管滑下，露出半截缠着布条的手臂，布条渗出暗红的血：“青云宗后山有种幽冥草，能治我的旧伤。你替我取来，我就让你混进去——当个杂役，总比在贫民窟偷鸡摸狗强。”

　　王攀附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青砖上。他突然笑起来，两颗小虎牙在烛火下泛着光：“先生放心，就算那草长在剑堆里，小的也能给您刨出来。”

　　三日后的考核场上，赵虎三人凭着银子买来的粗浅剑法混过了关，领令牌时的得意嘴脸让王攀附直作呕。他跟着杂役队伍往青云宗山门走，灰布短褂的领口磨着脖颈，像条勒紧的绳。

　　山门前的白玉桥泛着冷光，桥下的流水里漂着几片枯叶，像他前几日扔掉的药包。王攀附望着云雾缭绕的主峰，突然想起柳残阳袖管里的伤——那分明是被法器所伤的痕迹。

　　“一群蠢货。”他在心里冷笑，赵虎以为找到了靠山，却不知自己只是柳残阳的棋子；柳残阳以为能利用他这颗小石子，却没瞧见他藏在袖管里的蚀心丹粉末。

　　杂役的队伍往前挪动，王攀附的破草帽被风吹掉，露出那张白净却刻着狠劲的脸。他摸了摸怀里的瓷瓶，剩下的蚀心丹还能毒死两个像周文轩那样的蠢货。

　　“修仙界？不过是更大的青阳城罢了。”他对着山门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快步跟上队伍。石阶上的青苔沾着露水，像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颗寄生虫，迟早要从赵虎、柳残阳这些宿主身上爬下来，找棵更粗的树。哪怕那树上的汁液有毒，只要能爬到最高处，这点毒性又算得了什么？

　　青云宗的钟声在山谷里回荡，王攀附低头踩着前面杂役的脚印，把所有算计都藏进憨厚的笑容里。路还长，他有的是耐心，像当年蹲在槐树下等地痞离开那样，慢慢熬，慢慢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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