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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美术老师的共鸣
晨光斜斜切进辅导室,把百叶窗的影子叠在桌角的海报上,那只萤光鲸鱼的轮廓在明暗里浮沉,像游在半透明的海里。
项莲指尖划过笔记本上“家庭否定性反馈”的字迹,她得找到那根系着林晓喜好的线,不然那枚徽章上的裂痕,只会越来越深。
初二(3)班的班主任办公室在三楼拐角,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茶香。
项莲敲了敲门,听见一声“进来”,推门时正撞见班主任李老师对着电脑叹气,屏幕上的成绩表摊开着,林晓的名字落在中游,数学那一栏旁缀着个醒目的红色下降箭头,像根细针扎在纸面上。
“项老师是为林晓来的吧?”李老师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眉心,从抽屉里抽出本深蓝色沟通册。册页泛着薄光,显然常被翻阅,其中一页用娟秀的字迹记着:“林母(3月12日):禁止在校讨论追星、画画等‘非学业类事物’,需重点盯紧数学作业,成绩下滑需及时反馈。” 字迹末尾压着个小小的墨点,像是写字时格外用力。
“林晓在班里提过自己的喜好吗?”项莲指着“非学业类事物”几个字,声音放轻,“比如乐队、画画之类的。”
李老师摇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沟通册的边缘:“以前美术课上,她总爱在画纸角落画鲸鱼,陈艺老师还夸过她有天赋。后来她妈妈来学校闹了一场,说美术课‘诱导孩子不务正业’,从那以后,林晓就再也没在班里画过东西,连跟同学聊‘歌’都躲着走。”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要是想多了解,去找陈艺老师吧,她跟林晓走得近,知道不少事。”
从办公室出来,走廊里的上课铃刚歇,美术教室的方向传来松节油的气味,混着钢琴的余韵飘过来。项莲顺着气味走过去,推开门时,先撞见满墙的画,大多是鲜艳的风景,只有角落一幅蒲公英素描,笔触细得像蛛丝,在喧闹里透着股安静。
穿米色针织衫的女人正坐在画架前调色,松节油的瓶盖捏在指间,看见项莲,便笑着抬眼:“是心理辅导室的项老师吧?我是陈艺。” 她的指甲缝里沾着点钛白颜料,说话时带着点温和的笑意,“我猜,你是为林晓来的。”
项莲刚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陈艺就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屏幕亮起来的瞬间,项莲的呼吸顿了顿,那是幅水彩画,淡蓝的背景里,一头白鲸鱼驮着黑吉他,尾鳍溅起的水花里裹着几颗小星星,和她桌角海报上的鲸鱼,像是出自同一个想象。只是画里的鲸鱼眼睛亮得很,像盛着星光。
“这是去年林晓参加校园艺术节的作品,叫《鲸鸣》,”陈艺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声音软了些,“她当时偷偷跟我说,吉他是萤光乐队的同款,鲸鱼是她编的故事,‘鲸鱼能带着音乐飞,飞到听不到的地方去’。”
项莲想起林晓攥着徽章时泛白的指节,突然觉得那枚徽章上的裂痕,或许就是从这时开始有的。 “后来呢?”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木椅的纹路。
陈艺的笑意淡了,把手机揣回针织衫口袋:“作品交上去的第三天,她妈妈直接冲进美术教室。当时林晓正跟我改画,她妈妈一把抢过画,当着我们的面撕了,碎片掉在地上,还沾着林晓刚挤的钴蓝颜料。” 她顿了顿,声音里掺了点惋惜,“林晓就站在旁边,眼泪砸在碎纸上,把颜料晕开一小片蓝,却一句话都没说。从那以后,她连美术课的画具都不带来了。”
项莲的喉咙发紧。她想起林晓说“随便写写歌词,没什么用”时的样子,想起女孩藏在帆布包里的耳机,突然明白“没什么用”这四个字里,裹着多少被撕碎的期待。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都变成了徽章上的裂痕,藏在手心,不敢让人看见。
“其实她没真的放下,”陈艺起身走到角落的画架旁,拿起那幅蒲公英素描,纸边有点卷,像是被反复摩挲过,“这是上个月她放在美术教室门口的,没署名,但我认得出她的笔触,你看这里,蒲公英的绒毛,她总爱用细线条勾,跟画鲸鱼的鳍一样。”
项莲凑近看,素描的右下角有个极小的鲸鱼符号,淡得几乎要融进纸里,和林晓辅导记录上的那个符号,一模一样。
“别直接问她喜欢什么,”陈艺把素描轻轻靠在画架上,转头看着项莲,眼神里带着点恳切,“她怕被否定,怕又像上次那样,连喜欢的东西都留不住。你可以试试用画当引子,比如放个匿名画本,让她把想说的画下来,不用署名,不用怕被说‘没用’。”
上课铃又响了,陈艺拿起调色盘,准备去隔壁教室上课。
项莲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回头看见陈艺正对着那幅蒲公英素描笑,指尖轻轻碰了碰右下角的鲸鱼符号,像是在跟一个藏起来的秘密打招呼。
回到辅导室,阳光已经移到了桌中央,把海报上的鲸鱼照得发亮。项莲从抽屉里翻出个硬壳画本,封面是淡绿色的,像春天的草地。她又找了盒彩色铅笔,削得尖尖的,摆在画本旁边,然后写了张浅黄便签,贴在画本封面上:“如果你有想画的东西,这里的笔和本子都等你来。不用写名字,也不用怕画得不好,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不好’这一说。” 便签的边角被风吹得轻轻晃,项莲看着画本,想起林晓画里的鲸鱼。她拿出笔,在画本的第一页画了个小小的鲸鱼,背上驮着把吉他,周围画了几颗小星星,和陈艺手机里的那幅《鲸鸣》,一模一样。
咖啡已经凉透了,项莲却没心思倒。她坐在沙发上,翻着林晓的辅导记录,在“压力大”三个字旁边,轻轻画了个鲸鱼符号,和素描上的一样。她想,或许这就是解开结的方式:不用追问,不用劝说,只是给林晓一个角落,让她能把藏在徽章里的喜欢,轻轻画出来,不用怕被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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