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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化
自那日远远望见别墅窗口的身影后,季瑶心底那丝微弱的冲动并未消失,反而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汲取着养分。
但她很好地掩饰了起来,甚至刻意回避了所有可能听闻裴述妄消息的场合。因为她知道,那种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是危险的,而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成长和沉淀。
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学习和训练中。联合巡查队的见习生考核,她最终以理论近乎满分、体能勉强及格的成绩低空掠过,成为了预备队员中的一员。
这个结果让季云婉有些失望,但季瑶自己却很满意。她清楚自己的优势不在正面战斗,而预备队员的身份足以让她接触到更多外部信息和实践机会,又不会立刻面对最前沿的危险。
时间在基地恒定的模拟日光与月色中悄然流逝。
季瑶一边完成基地规定的通用教育课程,一边利用预备队员的权限,废寝忘食地吸收着一切关于蚀骨菌、血蚀兽、旧世界生物学、生态学乃至材料学的知识碎片。
她发现自己在这些领域不仅有兴趣,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理解力。她开始私下记录观察笔记,将训练中看到的怪物痕迹、听到的队员讨论的异常现象、甚至公告屏上零散的信息都仔细记下,尝试寻找其中的模式和关联。
她的低调和勤奋赢得了之前那位Beta教官——陈教官的更多赏识。偶尔,陈教官会给她一些非保密性的旧资料,或者允许她跟随后勤分队进行短距离、低风险的物资运输任务,让她得以亲眼观察基地外围被蚀骨菌缓慢侵蚀的废墟和防御工事。
就在一次这样的外围任务中,他们的车队因前方路线有小型菌簇突发性剧烈活性化而暂时停滞等待清障。
季瑶戴着防护面罩,趴在车窗边,仔细观察着远处那一片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分泌着腐蚀性粘液的暗绿色菌簇。
她注意到菌簇边缘的颜色与常见记录有细微差别,并且吸引了一种特定品种的、通常避光飞行的小型变异飞虫。
“看什么呢?那玩意儿可真恶心。”同车的一个Beta队员嘟囔道。
“没什么,”季瑶轻声回答,却悄悄调整了目镜的焦距,将观察到的细节默记在心。这种细微的异常,或许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对她而言,却像是拼图上的一小块,让她对蚀骨菌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分。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支三辆组成的黑色装甲车队从基地方向驶来,速度极快,车身喷涂着裴家的徽记和代表最高权限的暗纹,毫不减速地驶向了另一条被封锁的、通往更危险区域的高权限通道。
季瑶的心猛地一跳。即使隔着厚重的防辐射车窗和一定距离,在那车队掠过的瞬间,她似乎又捕捉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冷冽而苍凉的气息。
是他?
他亲自外出?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周围的队员们也注意到了那支车队,低声议论起来。 “是‘缄默’大人的直属卫队!” “这个方向……难道是去第七观测站?那边昨天报告说有异常能量波动。” “啧,居然需要他亲自出动?看来不是小事……”
季瑶握紧了手,目光追随着车队消失的方向,心底泛起难以言喻的波澜。
他依然身处风暴的中心,应对着最危险的局面。而自己,却只能在这里观察着无关紧要的菌簇。
一种渴望变得更强的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任务结束返回基地后,季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将今天观察到的菌簇异常和看到裴述妄车队的事情都记录了下来。
她并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只是习惯性地记录一切可能的信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瑶十八岁的生日悄然来临。没有盛大的庆祝,只有母亲准备的一个小小的合成奶油蛋糕。
也正是在这一天,她感受到了身体内部明显的变化——她的分化期开始了。
过程并不轻松,持续了数天的低烧和情绪波动。但当一切平息后,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自身信息素的存在——极其清淡,却稳定而柔韧,如同雨后蔷薇混合着晨露与一丝极微弱的、她自己都难以定义的清冽气息。
她成功分化为了Omega。
分化完成后,她对自己信息素的掌控力远胜于常人,那极淡的浓度让她甚至能轻易在Beta面前隐藏自己的第二性别。
这或许是她那特殊体质带来的唯一好处。
然而,分化也带来了新的烦恼。她对裴述妄信息素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和清晰了。即使只是想到他,或者经过他别墅所在区域附近,身体都会产生比之前更甚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远离他的决心。
直到几个月后,基地举办一场纪念“大寂灭”周年的小型内部悼念仪式。所有高层和核心成员都需要出席。作为裴家的一员,季瑶和母亲也必须参加。
仪式在基地中央的缄默广场举行。气氛庄重而肃穆。季瑶穿着黑色的衣裙,站在人群相对靠后的位置,低着头,听着台上念诵悼词。
然后,她感觉到周围的人群产生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
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裴述妄来了。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军礼服,肩章流苏垂下,胸口别满了勋章,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他在一群高级军官的簇拥下,走向前排的主席台。
这是他极少数的、不得不公开露面的场合之一。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他显然使用了强效抑制剂,季瑶依然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股强大的、冷冽的信息素如同无形的潮汐,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虽然被极力压制,却依旧让整个广场的空气都似乎凝重了几分。
前排的许多Alpha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神色敬畏。一些Omega则微微垂下了头,或是露出了不适的神色。
季瑶的指尖瞬间冰凉,随即又涌上一股热流。她感到自己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微微躁动起来,像是在回应那远方的呼唤。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目光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他瘦了些,侧脸的线条更加冷硬,眼神深邃如同寒潭,扫视台下时没有任何波澜。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沉默的纪念碑,承载着过去的荣光与伤痕,以及当下无人能真正分担的重压。
仪式过程中,他的发言简短而有力,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广场,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季瑶的心上。她几乎是用尽了全部意志力,才克制住身体本能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这是他们的第五次见面。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遥远,却因她分化为成熟的Omega,而感受得更加清晰和折磨。
仪式结束后,人群开始缓缓散去。裴述妄在护卫的环绕下,率先离场。他经过的路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季瑶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近,又越走越远。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出口通道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极其短暂的一瞬,几乎无人察觉。
他的头似乎微侧了不到一度,深邃的目光仿佛无意地扫过人群侧后方。
季瑶感觉那目光似乎在自己所在的方向停留了一瞬。
是错觉吗?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但裴述妄没有任何其他表示,随即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行,彻底消失在通道的阴影里。
仿佛只是一次无意识的扫视,或者是对人群中某种细微信息素波动的本能警觉,仅此而已。
季瑶却久久无法回神。
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对视,或许根本算不上对视,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感觉到什么了吗?
还是她又一次可笑的自作多情?
无人能给她答案。
人群逐渐散去,季瑶仍站在原地,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这时,之前训练场有过一面之缘的陈教官走了过来,他脸色同样凝重。
“季瑶?”陈教官认出了她,“你也来参加仪式。”
“陈教官。”季瑶点头致意。
“唉,每次这种场合,心情都格外沉重。”陈教官叹了口气,目光望着裴述妄离开的方向,“都是好小伙子……外面那些鬼东西,越来越难对付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有时候真觉得力不从心。”
他转过头,看着季瑶:“我记得你对这些很关注,理论课成绩非常出色。好好干,基地的未来终究需要你们年轻人的眼睛和头脑。有时候,战场不一定只在外面。”他意有所指地说完,拍了拍季瑶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陈教官的话让季瑶微微一怔。“战场不一定只在外面”?他是在暗示基地内部的研究方向之争、情报分析的重要性?还是另有所指?
但无论指的是什么,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怎么在这个末世中掌握属于自己的生存技能才是最重要的。
自那次仪式后,季瑶再也没有刻意去寻找或等待任何与裴述妄相关的消息。她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了自己的道路上。
她顺利通过了预备队员的考核期,成为了联合巡查队的一名正式后勤分析员,主要负责信息整理和初步风险评估。她依然会记录各种异常现象,她的观察笔记越来越厚。
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变得更加危险。“铁幕要塞”的洛文峰势力不断扩大,与“穹顶基地”的摩擦时有发生。关于新型血蚀兽的报告也越来越多。
五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裴述妄因信息素失控问题日益严重,为避免造成混乱和自身状态恶化,他深居简出,绝大多数事务均通过远程通讯或副官林薇处理,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而季瑶则刻意回避任何可能接近他的场合,加之两人身份地位悬殊,生活轨迹本无交集,因此再未相遇。
季瑶在忙碌和成长中,逐渐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变得更加沉静和敏锐。她学会了更好地隐藏自己的信息素和情绪。只是偶尔在深夜,她会想起那冷冽的松木与硝烟的味道,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仅仅只有五次短暂的见面,甚至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之间的距离都是那么远,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但这个人却深深刻在了她心底,难以磨灭。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已悄然咬合。
第二次末世危机的风暴,正在地平线上悄然汇聚。
而她与那座孤岛之间,终将被这场风暴再次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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