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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
林回重一觉醒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发觉自己身体上的疲惫,躺了一会儿,缓慢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一揉迟迟不肯睁开的眼睛。
又是无聊疲惫的一天。
他看看闹钟的时间,还有充裕的时间够他洗漱。
起床,上厕所,洗漱,这些每天反反复复的开端。
为什么今天这么累,可是最近也没有献血,难道是因为他最近太忙了,身体太疲倦了吗。
他一边刷牙,一边盯着角落,不愿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太丑陋了。
他讨厌脸上的雀斑,从小到大,脸上的雀斑逐渐增多,有想过彻底除掉雀斑,但想想其实也没有多重要。
雀斑只是他一个微不足道的讨厌点。
他更讨厌的是他保守无趣的性格,和害怕别人挑剔目光的想法,但无论多努力,也始终改不掉这些。
他的前女朋友们不在意他的雀斑,甚至是喜欢他的皮囊,主动提出交往,但在交往后不久后,就对他厌烦了。
因为他很无趣,不懂浪漫,说话直来直去,不主动发消息。
精神交流不行,那就□□交流。
她们都是这么想。
可他接受不了,在短短的时间内,对一个他觉得还是很陌生的人敞开心扉都很困难,更何况全身不着一丝衣缕去面对另一个人。
他拒绝了。
拒绝的后续是,她们放弃他了,像浮云微风般从他身边飘走,主动地来,主动地走,飘向更远的地方。
他想挽留住一个人陪着他,主动做出改变,但还是害怕看到挑剔的眼神。
她们看到他主动做出的行动,露出来惊讶的表情,上下打量他,可能觉得他做出这样的事让人不可思议。
他就会觉得很紧张,喉结上下滚动,想咽口水,想逃出她们的视野,虽然明白她们想表达的不是那种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做出逃避的反应。
记得有一次,他终于决定尝试去做那件事了。在漆黑的房间,他全身不着一丝衣缕地面对另一个人,即使周围很阴暗,也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目光,身体很紧张,做不出反应,停顿的时间太长了。
他面对的人等不下去了,伸手碰他,被他条件反射地打了一下手,最后忍无可忍,穿上衣服离开。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接受别人的告白了。
他坐在办公室里,脑子回想过去的事,依然感到很难过。但工作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
完了,我吸食他的生气太多了。
这是曹一渝醒来的第一反应。
他马上爬起来,去镜子前看自己的脸。脸没有变黑,没有爆出青筋。眼白没有泛黑。
如果梦族人吸食除伴侣之外的人的大部分的生气,会受到反噬,皮肤变黑,青筋爆出,指甲暴长,眼睛全黑,没有眼白,也会活不长久。
他庆幸道还好,没有闯出大祸,没有吸食人家大部分的生气,
但是那个人被吸了太多生气,身体会变得虚弱。
他很愧疚,为自己没有分寸而懊悔,不能因为人家允许而肆意妄为,希望能再看看那个人。
等到晚上,曹一渝一反常态地早早躺在床上,要是往常,还得拖拖拉拉地磨上那几个小时才肯睡。
曹一渝闭上眼睛,意识陷入混沌,但脑子迟钝迷糊地还想着上次因为挨打,忘记模仿那个人的表情和态度,如果被那个人感觉曹一渝态度和自己不一样,对他有威胁,就会被踢出梦境,很难再进入他的梦境里。
再睁开眼睛后,曹一渝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一片模糊的街道,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个人。
那个人很好找,因为周围的人群都是模糊呆板,如同一道道影子在移动,唯独他是清晰的模样。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曹一渝还是有点犹豫,不是担心找错人了,而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也装饰一下。
因为那个人看上去有点奇怪。
他身上挂着七八把玩具枪,两个小腿部位都绑着一把玩具水枪,左手臂绑着塑料匕首,右手臂绑着装着塑料子弹的玩具枪。
曹一渝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一家玩家店。
玩具店店长面部模糊,形同幽灵,一动不动地坐着,痴呆地望着前面的电视机,是一个不会说话的背景板。
曹一渝从他前面走过,亳不犹豫地拿了一堆的玩具枪,明白他不会有任何反应,一边走一边将玩具枪套在自己身上,赶紧追上那个人,不然就跟丢了。
那个人定定地往前走,不看周围任何人和物,自然也不在意跟着自己的人。
曹一渝心情五味杂陈,愧疚和羞愧压在心头,又欣喜能再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挂上笑脸,绕到他前面,对他说:“大哥,我们去哪啊。”
那个人恍惚了一下,就平淡地说:“去抢银行。”
曹一渝悟了,马上代入角色,现在已经是成熟的劫匪玩家的小弟了,唯大哥马首是瞻。
这两个人满身都是玩具枪的样子真不像是去抢银行,反像是过家家,去游乐场玩。
但两个人都一本正经的样子,一路走到一个简陋的小屋前面。
小屋的大门上挂着一个写着银行两个白字的牌子,大厅里摆着几行凳子,和一排桌子。在小屋里的人群大多和街道上的人一样模糊呆滞,面部看不清五官,不说话,除了一个人之外。
他有着清晰的面孔,穿着制服,上面挂着写有银行经理的小牌子,自顾自地做着手头上的事。
那个人直直走到银行经理面前,盯着他,随口说一句:“抢劫。”
银行经理抬头一看,怒瞪着两个眼睛,眼睛暗沉的斑点和暴红的血丝团暴露出来,眼袋因肌肉收缩暂时缩上去,看上去很狰狞。
他:“林回重,你这是干嘛,工作都做完了吗,废物一个,还想抢银行。”
原来那个人叫林回重。
曹一渝默默地想道。
林回重不接话,直接拿着玩具枪开射。
诡异的是,银行经理用嘴接住了塑料子弹,暗黄的牙齿咬着澄黄的塑料子弹。
他吐出子弹,又像管不住嘴似的,挑衅讽刺道:“就一点本事,我都替你丢人。”但他的话还没说完。
林回重就迫不及待地换了枪,继续对他开射。
塑料子弹钻进他的身体里,开出了一朵血花,急凑地降落像夏日的倾盆大雨,又像是在他身上进行的血腥烟花,血液上飞,血雾编织在他周围。
曹一渝看着眼前这一幕,挪不动脚,瞳孔放大,心悸得喘不过气,胸腔感觉到心脏的剧烈跳动,耳朵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心跳声,全身浑身是汗,肌肉僵硬、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了,可是还在那里死撑着。
在不知道林回重射了多少塑料子弹后,血液已经汇成一小条血流,流向银行门口。
那个银行经理的身体像水球漏水一样随着液体流出而干瘪扁平,留下一张人形的塑料皮。
他不是真的人,但是说话清晰和表情鲜明生动的样子让人渗得心慌。
终于结束了。
曹一渝松了一口气,明明知道这是假的,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扫了一眼林回重,看到他没有完全注意自己,心才放下来。
林回重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机械地完成动作,什么都不在意 ,接着现在就盯着那张皮,不说话,也不动。
曹一渝看着他站在原地,等了好久,头都大了,心想,他什么不动了,看来抢劫是假的,想发泄才是真的。
突然,林回重抬头看向了门口。
这举动让曹一渝也跟着抬头看向门口。
那个银行经理站在门后,探出身子,面容阴狠,缓慢翕动着嘴唇,作出你完了的口语,然后转身就跑。
林回重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曹一渝匆匆一瞥,看到原来在地上的塑料皮不见了,明白了又是一个循环,心里崩溃道又来这种游戏,但还是追出去了。
在这混乱的追逐中,林回重追着前面的人,他追着林回重——仿佛一场无限循环。
他跑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理上的累。
他不想一整夜都是梦自己在跑步、追人,看见一个人形立牌,突然想到充气人偶和那些影子人群 ,即使那个充气人偶很逼真,也改不了它是假的事实,便有一个想法,冲上去拉住林回重,指着那个人形立牌说:“大哥,我找这个人了,我们追的人是假的。”
林回重被迫停下来,仔细看那个人形立牌。
他在林回重面前,指着人形立牌的浓密头发说:“这里以后会变成地中海”,指着它的脸说:“这里以后会长皱纹”,指着它的腿说:“这里以后会截肢。”
听了他的话,林回重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人形立牌,准备要开口。
曹一渝心跳的好像到嗓子眼了。
只见林回重认真地指着人形立牌露出来的腹肌说:“你还漏了一个点,这里以后变成大肚腩。”
“这么一看,确实有些相像,怪不得我们追了这么久,都没追到,原来躲在这里。”
曹一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脸上嬉皮笑脸地应和他:“对对,大哥说的是。”
在他们说通后,林回重没有再废话,又抬起玩具枪开打,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在曹一渝身上,更懒得看他做什么。
曹一渝放松地站在一旁,看着林回重用玩具枪射击人形立牌,看着人形立牌上的破洞逐渐增多了,看着人形立牌的脸部图像慢慢地模糊扭曲,浮现一张张表情不一的人脸,看到其中一张是银行经理的脸。
曹一渝看着林回重玩了很挺久。
那个人形立牌也很顽强,被打破的漏洞没过一会儿,就生出一条条细小的线条缓慢蠕动地织成一张网补上了。
曹一渝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眼前一下子黑屏,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被踢出梦境了。
梦的主人醒了。
这时间过得太快了。
曹一渝醒了,也不想动。
他还想着昨夜的梦,仍然心有余悸,心想着,还好,他的表情和恐惧没有在林回重面前暴露出来,不然,林回重一定有所察觉。
其实很多人的梦,都离不开死这个字,比如僵尸。他们自己做着梦,意识混乱,可能不会关注太多细节,就像用古早的摄像头去看,有大片的马赛克。
可曹一渝的视角就不一样了。
他用的是高清版。
僵尸空洞的眼眶,苍白腐烂的皮肤,要掉不掉的肉块,满嘴的涎水。
这些被曹一渝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的梦搞的有多恶心。
曹一渝不想说。
可林回重的梦是他接下来这段时间常去的地方。
曹一渝想自己应该要出一些改变了。
躺到下午一点半,曹一渝磨磨蹭蹭地拿着几袋零食,走进家庭影院的房间,花十分钟开机,花二十分钟挑片,挑了一个变态杀人狂的影片,花五分钟跑出来,冲到卫生间,吐了一干二净。
吐完后,曹一渝承认了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总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捂着眼睛,瞄着看吧,虽然这样也没有用。
这事没坚持过一天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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